永安酒肆就在这山水之间,景色算得上雅致,可生意嘛就不如这美景赏心悦目了。
酒肆里冷冷清清的一个客人也没有,甚至连个店小二都没有。再细看来这哪里算得上酒肆,分明就是三间破烂的茅草房。
茅草房里放着几张桌子,几条凳,整个店只有写着‘永安酒肆’四个大字的牌匾和门口一坛坛空空如也的酒坛勉强维护着它酒肆的尊严。
掌柜流徽倒一点也不担心生意,反而悠哉游哉。
她一手捏着玲珑剔透的白玉颈瓶,一手扶着头斜倚在桌子上,悠悠地晃动着瓶里的酒,时不时抬眸,漫不经心地赏一赏山水。她整个人都懒懒的却不显得颓废,一双桃花眼似眯非眯有些醉态,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脸上勾勒出一幅名叫醉美人的画。
流徽在这刚好的暖光下像只晒阳阳的小猫,慵懒自在。
这时一只近似透明的蝴蝶不知什么时候飞入了茅草屋内落在桌子上。流徽眸光一冷,又迅速恢复平静,不情不愿地放下酒瓶,伸了伸懒腰。她挑了挑手指,那只蝴蝶就乖乖地落在了她纤长的手指上,那蝴蝶刚一接触她的手指就像落在炉子上的雪一样迅速融化了。
流徽微微挑眉,不紧不慢地地像后面空气喊道。“阿云,来活了。”
......
半晌没有动静,流徽抿了口酒,笑骂道:“小兔崽子,你要是不出来这个月的蜜饯和奉禄就没有喽,正好我的酒可不够喝。你也知道我还欠着...”
话还没说完,只听‘扑通’一声流徽面前桌子上就凭空出现了一只圆滚滚的灰色兔子。
这兔子看着和野兔没什么区别,通体浅灰色,毛发细腻有光泽,看着都不像是吃萝卜青菜长大的。兔子鼻尖一吸一呼,歪着脑袋看着流徽,因为太过丰腴,一个圆圆的头直接忽略脖子与圆圆身体想连接,看起来就像一大一小两个毛球黏在一起。
这样的兔子放在野外估计一天都活不过,一看就是个肉质肥美还跑不动的主。
兔子凄凄切切地拿那短胖的前爪试图搭在流徽胳膊上,奈何心有余而腿太短,最后放弃只能低着头悻悻地嗫嚅:“大人,阿不,掌柜,我这不出来了嘛。多饮伤身,为了您着想还是给云儿买蜜饯吃吧。”
即使兔子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从眼神里也能看出兔子此时的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眸子里都是你抢我蜜饯如刨我祖坟的悲伤,行动上却是对对对,都是我的错。
流徽在凳子上戳着腿毫不淑女地坐着抿一口酒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来要是给无赖冷血排个榜,流徽绝对能一骑绝尘位列榜首。她自然也不会怜香惜兔,半晌一笑只轻轻飘飘的说:“你出来太晚了,这个月俸禄就扣下了,蜜饯看你表现,你先化成人形替我办点事。”
某只兔子在俸禄没了的巴掌和还可能有蜜饯的甜枣中被击晕,其实是怕动作再晚点下个月的蜜饯和俸禄也都被扣下,一口就答应了“好好,掌柜你可不行再捏我的脸了。”
流徽不置可否,微微颔首似乎表示她答应了。
随后一阵微风拂过,风里夹着甜味,眼皮一张一阖间面前就多了一个十八九岁梳着双螺髻的小女孩。
女孩穿着鹅黄色衣裙,头上带着黄色桂花钗,圆圆的小脸配着圆圆的大眼睛,一张樱桃小嘴,整张脸透着娇憨和可爱,这很难让人忍住想捏一捏她的小脸。
流徽靠在桌子一副老祖宗的样子吩咐道:“去买两只鸡。”
‘老祖宗’豪气地掏出钱袋子,寒酸地将为数不多的铜钱数了又数递给了寒云。
流徽呢在人间是茅屋酒肆的掌柜,实际上是白城的祭司。俸禄不算低,可以称得上丰厚。而且因为流徽的职责特殊可以拿到双俸禄,一半是妖族的妖币和一些灵器,另一半则是人族通用的金银。
至于为什么穷,因为她喜欢喝酒。喝酒就罢了,喝完酒还喜欢弹琵琶,至于为什么弹琵琶费银子,真是让流徽一想起来就想骂街。说起来这两只鸡的钱已经算是难得能出血本,寒云立刻心领神会,自家大人一定是接了白城的悬赏有额外的银子拿。“掌柜,这次是白城的任务嘛?”
“你先去,回来再同你说,一会城外树林见。”
城外树林,暖风拂动树叶,发出沙沙声响。流徽躺在树上,一会一口酒。她这个人有两大特点,其一是个酒瓶不离手,有她的地方就有莲花的香气——菡萏清酿的香味。其二,她不喜欢好好站着,平常站着总是有种略微歪着身但不失美感的醉态,甚至总给人一种弱柳扶风的错觉。她不站着的时候大抵不是倚着墙就是靠着树,有时候还会席地而坐。总之,腿在她身上就是个为了身形完美的装饰品。
流徽现在就是躺在树上,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悠闲,只要不看脸都以为她在晒阳阳,像只贪念午后阳光的蓝猫。
近处对上她那双桃花眼才发现她此时眸中喊着冷色,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流徽盯着眼前的树叶心中思绪万千,她知道这是她唯一一次机会。
她希望通过这次机会可以见到白泽,见到白城之主,妖界大帝——白泽。
只有他能救自己了,也只有这次机会可以肃清白城,她想。
但近来她收集到的消息乱的可以缠成一颗茧,她不知道抽丝之后露出的是美丽的蝴蝶,还是凶恶的草虫。
白帝开白泽榜是万年难得一次的机会,上次开白泽榜还是数万年前归墟神女陨落之时。白泽榜是白帝开的悬赏榜,揭榜者完成榜上所述之事,完成可得见白帝完成心内愿望,若完不成身死白泽榜再次挂出,也就是说白泽榜的任务一次只能一人完成,至死方休。
而此次白泽榜的任务说起来就是寻几个物什,就算是远古神器也不值当开一次白泽榜。而当时流徽羽翼已经丰满正缺一个机会揪出白城内魔族内应,白泽榜就发到了白城。那时候她也知道自己体内寒毒越发不好控制,她会被体内的寒毒活活拖死,如果白泽榜没有出现,她可能会强行出手组一个肃清白城的局。
就恰恰在那个时候,萍踪不定的白泽发了白泽榜,那种情况下白泽榜就算是株毒草她也得牢牢抓住,她没有时间思考,现在细想这是巧合似乎来得太巧了。
可谁会算计她呢?说起来自己虽然是白城祭司,但上面还有两位随白帝一起建立起妖界秩序的祭司,算计她确实不值当。再者说白帝妖族大帝,洪荒伊始曾受真神指点,如今天帝都与他称兄道弟,谁又能影响他的调令。
可能是直觉吧,也可能是作为妖族执法祭司接触了太多事,流徽总觉得不安。一个巧合是巧合,如果一系列巧合那背后一定有一双搅动风云的手。
流徽一生算的上杀伐果断,从不犹豫,如今竟然不知走下去是否正确,也不知道是谁在博弈以她为棋,还是她运气好赶上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她抬头望向天空,只觉得自己在天地间就如蝼蚁,还是飘在湖上柳叶上的蝼蚁,在暗涛汹涌下随时都会被淹没,她现在还有有唯一一次机会退出,可心底最深处像是有什么一样告诉她这次她不能置身世外。
不管是为了那个曾经给过她妖生不多温暖的义父,还是为了那个总是心事重重的一夜长大的傻小子,亦或是自我感动一切为了妖界,她都想抓住这次机会。
“大人,什么案子这么急。”寒云打量着流徽,瞟见她腰间的荷包,朱笔。荷包内装的是唤雪是流徽的武器,朱笔是寒山狱的钥匙,可以确定是白城的任务。
流徽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只一瞬间脸色的冷色瞬间消失,她似乎给自己画了一张永远从容淡定的名为‘白城祭司’的皮,歪头淡淡道:“冰蝶传信,有只妖在东、西、南、北四方抓了八个极阴之体的孩童,黑心石头说那妖要在下月十五中州的扶光山血祭这些孩童。咱们去中州会会这他。”
她口中的黑心石头是白城的大祭司坐隐,白泽还不是妖帝之时青简和坐隐就追随于他。后来为了建立妖族秩序,白帝设三殿祭司,分管妖界事宜,三殿祭司手下有九位执事长老各司其职。
妖界稳定后,白帝就深藏功与名了,做了个甩手掌柜。
坐隐是白帝最得力的下属,是白城大祭司,掌管妖族政务,是个满腹谋算的大妖。早年间不知因为什么伤了眼睛,后来就看不见了,是个眼瞎心明的满腹谋算的主。
祖神渡厄创造天,地,人三界,后又万年三界分裂成人,神,妖,魔,冥,佛,六界,其中有一处名为归墟之境超脱于六界之外,自三界出现就存在。而妖族如今在这七界之间一直保持良好平衡全都依赖坐隐的谋算,除了白帝,他在妖界也算是首屈一指。
“可是坐隐大人许您三十年修养,这才三年,您的伤还没好。”
流徽自然知道她来人间的目的,可寒云这只小笨兔心思单纯,这次死活要跟着她来人间。流徽把她交给寒笙看着,最后她这只傻兔子还是偷偷跟在她身后来了人间。
你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她想。
流徽依旧是她那副闲适慵懒模样跳下树接过香气扑鼻的烤鸡,眯眯眼挑眉笑道:“我的伤没事了,我的身体我知道。坐隐那块黑心石头满肚子坏水,怎么会真的让我休息,人间有几桩案子得我亲自办。”
看着一旁有些迷糊的兔子,流徽知道她那刨根问底拦不住的性格,强硬地好转移了话题。“这次赏肯定不少,这桩案子可是甲级的。”
流徽总是说起话来轻描淡写,半真半假,谁也不知道她的想法。寒云也懒得猜,况且也猜不透,索性微微点头,听着流徽满嘴跑火车。
两人坐在树下,你一个鸡腿,我一块鸡胸脯地吃起来,寒云吃东西很细很少,她总是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大抵因为小时候就生活在白城的妖阙,生活自在,几个祭司都宠着她,她从来没感受过痛苦。流徽吃饭风格则不一样,她吃东西总是风卷残云一半,堪称餐桌上的泥石流。
流徽最后吃完从寒云手里夺过来的鸡腿,擦了擦手,满足地喝了口酒。
寒云:“......”
这人怎么一点祭司的样子都没有——抢人鸡腿。
寒云甜甜的笑了一下,手在乾坤袋里掏出了一个紫色瓶子:“行吧,大人既然多吃了个鸡腿,想必不差这一口药了吧。”
吃药?!不可能的,在流徽的世界里没有吃药二字,除非她疼的要死了才肯吃药。流徽挥手一挡那紫色瓶子像是惧怕她一样乖乖落回了寒云乾坤袋里,随后露出个奸计得逞的坏笑
“时机到了,咱们该走了,误了吉时可不吉利。”
啊,妖还相信吉时嘛?一只妖怎么整天鬼话连篇的,寒云一脸黑线。
流徽则取下腰间挂在荷包边的一支笔杆为白色,笔头为红色的毛笔。将其抛向空中,笔杆化为剑柄,笔头化为剑身。她登上剑,回头向独自在风中飘零的寒云,坏笑地喊了一句:“愣着干嘛,上来。”
“哦,又不好好吃药。”寒云低声念叨,随后化成兔子被流徽抱在怀里。
北洲,穆城外树林,寒云化成人形看向城楼上的字。又看看脚底下的雪和头顶上光秃秃的树干,有的树干枝丫上还挂着冰,又是一脸黑线。自己的好大人似乎又走错路了,寒云语气中带着试探,生怕再被克扣蜜饯:“大人,北州也有任务呀。”
“我想带你来这吃涮肉,吃完再去中洲。”流徽挽手收起剑,剑化成笔挂回腰间,动作行云流水。
“您不是迷路了吧。”寒云微微低头嗫嚅,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
“怎么会?你不是不想让我去中州嘛?”
明明寒云是只兔子,委屈巴巴的时候倒总让人想到蹲在房角无助的小猫,“哪有,我只是想让您请援,不想让您孤身前往。”
流徽摸了摸寒云的小脸,那小脸圆乎乎的,坏笑着丢出一句:“你不是想见炎风?”
“才不是,我是担心你的安危。”寒云试图用找衣服来掩盖自己的脸上羞红的红晕。
不一会寒云就找到了一黄,一紫两件斗篷,紫色的塞给流徽,嘴里念叨着“大人,这是你的。你现在的修为呢这点冷算不得什么,但也得看着像个正常人呀。”
寒云熟练地披上了斗篷,又细致地给流徽整理她那不拘小节地披上的斗篷,明明一张十九岁少女的脸让人总能想起深秋给我们加秋裤的妈妈
“哦?那好吧,咱们先去城里吃个涮肉。下月十五,时间还早,去中州来得及。”流徽摸摸肚子,又戳戳寒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