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见岐枝的神色有异,提着瓷剑走过来问:“怎么啦,复制不了嘛?”
“嗯,前面的共鸣都没有问题,但是你的共鸣涉及到制瓷技术,我完全不懂,所以……”岐枝挠着头解释,“这下浪费你的时间了。”
“没事,既然如此,我教你制瓷就行。”青瓷听完之后确实笑靥如花,半点没有不开心的样子,反而拉着岐枝转到大树的另外一边,赫然发现那里摆着一台机器,上面还有一个尚未成型的黄色泥胚。机器四周则散落着不少烧好的瓷器,风格素雅清丽,应该都是青瓷平时烧制出来的。
岐枝一头雾水地看着青瓷,原本还担心自己浪费了她的时间,以她的脾气定然会讽刺自己一番,没想到确实啥事没有,还主动要教自己制瓷。这让岐枝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岐枝哪里知道,青瓷怕就怕他一下子便将自己的本事学了去,这样一来,自己多年的骄傲毁于一旦,怎么会开心的起来,如今知道岐枝遇到困难,反而证明了自己这身本事他人不能轻易学会,小女孩子的心思瞬间得到安慰,自然开心的不得了。
青瓷见岐枝看着自己发愣,也忘了嘲讽他是呆子,只是指着机器前的凳子说:“你坐这里,既然你能够聚集共鸣瓷的元素,前面那些步骤便不需要我教你了,咱们直接从拉胚开始学起,等到你熟练掌握拉胚,再加上有你昨晚施展的那赤金色火焰相助,成功共鸣就不难了。”
岐枝只得乖乖坐了上去,青瓷左右扫视了一眼,走到一条放着瓷器的凳子前,将上面的瓷器全部放下,将刚刚制成的瓷剑也跟瓷器都放在了一起,拿着凳子坐到了岐枝身边,一改平日里直爽的性子,低声说:“平时都是我一个人独自在这练习,除了爷爷少有人来,只有一台机子,咱们就共用一台机子好了,我手把手教你。”
青瓷说到手把手时,声音已经几近蚊吟,脸上犹如火烧,显然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跟男孩子相处这么近这么久。
岐枝闻言也是脸上一红,连忙咳嗽一声,说道:“麻烦你了。”
当下两人都有些窘迫之际,青瓷轻咳一声,紧接着按了一下拉胚机器上的按钮,只见那拉到一半的泥胚兀自旋转起来,那泥胚逐渐变得湿润,刚刚还一阵脸红的青瓷制起瓷来,神色确实十分认真谨慎,只见她伸手稳住了刚刚旋转起来的泥胚,关了机器,轻声唤了岐枝,“来,你上手试试。”
岐枝小心翼翼地伸手上去,青瓷开了机器,泥胚旋转起来,岐枝顿时感觉手上有条泥鳅在乱钻,那胚子没数秒就变得奇形怪状起来,飞溅的泥点洒了两人一身,岐枝刚想道歉,青瓷却又反常的没有责怪她,反而笑着擦去脸上的泥点,接着神情专注地再次双手扶上旋转的泥胚,在她的巧手之下,被岐枝弄得弯弯曲曲的泥胚慢慢再次恢复成瓶状。
岐枝看着眼前神情专注,安安静静的青瓷,再回想起之前初见面就将自己和江漓贬了一顿,动不动就跟江漓斗嘴的那个跳脱模样,忍不住感叹不管是哪里的女孩子都是令人费解的存在,不过比起之前动不动就要被怼得哑口无言,凡事小心翼翼的相处状态。岐枝还是更喜欢现在青瓷安安静静的模样。就在岐枝胡思乱想之间,岐枝发现青瓷的脸蛋越来越红,原本还有些纳闷的他怔地回过神来,连忙偏头不再看。
“手过来,记住手要轻要稳。”青瓷略微抬头看了眼岐枝,小桥巧的脸上落了几滴泥点,更显得她肌肤似雪如瓷。
“嗯嗯。”岐枝伸出手去,贴向青瓷的手不敢再动。
“贴上来。”
“啊?”
“哎呀,让你贴上来就贴上来,我一松开你又掌握不住,等下又飞得到处都是了,你看看我刚买的新裙子!”
“哦哦。”
“真是个呆子,笨死了。”
山巅远处,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作侧耳倾听状,片刻后,心满意足大踏步而去,嘴里兀自念叨着:“幸甚,幸甚,夏尔这个老不正经竟教出如此纯洁少年,小老儿放心啦,放心咯。”
时间倏忽而逝,岐枝这些天一直随着青瓷在山巅学习拉胚,原本担心浪费青瓷的时间,才让她定修习的时间,谁知她上午拉着岐枝拉胚,下午进行共鸣,每天累的话都懒得说,早晨在院子里都不再跟江漓斗嘴。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数天,前天下午,岐枝已经能够共鸣出一开始青瓷教自己的那个瓶装瓷器,只是形状有些粗糙,釉面不似青瓷出来的那般光滑。
经过这么些天的相处,两人关系也是融洽了不少,彼此都不再那么拘谨,当天岐枝共鸣出瓷器的时候,青瓷自己也是高兴地蹦了起来,岐枝看着青瓷如此高兴也是开心地笑了笑。只不过当晚回去的时候,青瓷跟岐枝说了明天就不陪他去山上了,自己要闭关为稀瓷大会做准备,岐枝听完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但想起这是景德的传统也是每一位制瓷人的表演舞台,自己已经浪费了青瓷很多时间,不好再耽搁别人的正事。
分别时,看着青瓷这些天明显消瘦的脸,岐枝闷了半天说了句加油,青瓷噗嗤一笑,没有说话,转头走了。
青瓷不在的几天里,岐枝都是早上先去食堂,然后沿着长廊去山顶平台练习一天共鸣,随着时间推移,他共鸣出来的瓷器愈发精致,与青瓷的制出的白瓷不同,岐枝使用的是姬炎的赤金火焰模拟烧制,瓷器出来的颜色往往也带着赤金之色。
稀瓷大会前一天的傍晚,岐枝修习完随意躺在山巅休息,落日熔金,暮云合壁,清凉山风阵阵吹来,突然耳边传来清脆的叮铃声,一阵接一阵,岐枝猜测应该是青瓷往日里做的一些小巧的瓷器,此刻被山风一吹互相碰撞出的声音。心中一动,猛地想起与青瓷第一次来这时,青瓷共鸣出的那把瓷剑,想到这里岐枝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走到瓷器堆里,一把通体雪白的瓷剑静静躺在一堆瓷器之中,岐枝伸手将其拿在手中,默默不语。
稀瓷大会的场馆坐落在现代建筑一侧,是一栋大厦的裙楼,外面早已贴满了各式的广告,岐枝四下扫视了一番,心想按照山上暮云堂的建筑风格,应该不会是在现代建筑这一边,于是转头走进了场馆对面的小巷子里,穿行在两边都是白墙的巷子里,没走多久就看到了一栋种着桃树的小院,树上的桃子正是硕大饱满的最好时候,岐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视线一偏,发现院门上正写着暮云堂三个字。
岐枝一喜,走到门前敲了敲门,呀的一声门开了,开门的人与岐枝同时一愣。
“怎么是你?”岐枝看着眼前萎靡不振、双眼无神的江漓大吃一惊。
江漓眼神幽怨,带着哭腔控诉:“好兄弟,我这几天为了你过得好苦啊!”
“为了我?”岐枝一愣,更加疑惑起来。
“你的好爷爷让我这些天帮你那未过门的娃娃亲……”江漓颤抖的双手伸手指向门后边。
“再多嘴看我砍不砍你!”青瓷的声音院里传来,还带着阵阵回音,不知道是在做些什么,“你带他去外面逛一逛,别打扰我!”
“好兄弟走走走,赶紧走。”江漓如蒙大赦,赶紧拉着岐枝往外走。
“哎,那个……”岐枝被江漓拉着,匆匆朝院里看了一眼,只是庭院深深,并未看到青瓷的身影,不知为何,岐枝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的好大哥!”江漓眼神急切,身子一蹦跳过了门槛,随后赶紧关上了院门。
“开馆了你们两个就赶紧过来。”青瓷的声音再次幽幽地传来,岐枝一听也放下心来,心想她等下总要参会的,自己之前原本就是要找江漓再逛逛这风景如画的小镇,于是也不再纠结仍由江漓拉着自己走了。
“等下。”两人正快步朝着小巷外边走去,岐枝又是猛地一停步,一拍江漓的肩膀示意等等,人影已在三步之外。
江漓回头一看,只见岐枝身子如风般飘至院墙之上,接着眼前一花,就又到了自己面前,只是手里多了两个桃子。
“吃吗?”岐枝伸出一个桃子给江漓。
“吃!”江漓看着院墙那边等了许久,这才恶狠狠接过,连续咬了好几大口,悲愤出声,“人比人,气死人啊!”
岐枝只当他又耍活宝,没有细想江漓的话,却不知道江漓这几日在此受苦受累不说,被青瓷明令禁止不准摘桃子,此刻岐枝不但摘了桃子还是两个,院里那位主却一声不吭,想到这里自然悲从中来。
两人一人一颗桃子,出了小巷又在这景德镇中逛了起来,当岐枝问起江漓为什么跟青瓷在一块时,江漓丢下一句朋友妻不可欺之后,其他却是一点都不敢说,把岐枝都给气笑了。
“前些天还看你们还能斗个旗鼓相当,怎么几日不见,你就甘拜下风了。”岐枝看着神色无奈的江漓问。
江漓回过头来,拍了拍岐枝的肩膀,看着岐枝语重心长地说了句:“主要还是为了你啊。”
“怎么又跟我扯上关系了。”岐枝追着兀自往前走的江漓问。
“等下你就知道咯,反正是好事,皆大欢喜的好事。不枉哥哥我这些天累死累活啊。”江漓仰头甩了几下脖子,朝岐枝做了个鬼脸。
“我参加完大会可能就要离开这里了,一起再去吃一次粉吧。”岐枝也懒得再想,反正等下见到青瓷谜题自然解开,当下便邀请江漓跟自己去吃东西。
“这么匆忙?不跟弟媳妇多培养培养感情?”江漓双手抱着头看向岐枝。
“你不要老是跟着景大师起哄,现在哪还有娃娃亲这种说法,当不得真,跟我说说还行,千万别在青瓷那提,不然又是讨骂。”岐枝回想起那天晚上青瓷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就一阵头疼。
“当不得真吗?我看青瓷妹子挺当真的。”江漓自顾自回想着这些天自己遭受的非人折磨,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岐枝。
两人吃完了粉,眼见着街上的人越来越少,连和蔼可亲的老板都解了围裙走了出来,看着还在吃粉的江漓喊了句:“漓江的小子,你们不去大会吗?不去的话就帮我看着铺子,去的话咱们就一起去凑凑热闹。”
“去去去,怎么不去,有好东西等着我呢。”说完刷刷两口干完碗中的粉,跟岐枝一起等老板关了铺子,三人朝着场馆走了过去。
“你们可是来对时候了,据说今年是景大师最后一次参会了,以后就停烧咯。”粉铺老板摸着自己的啤酒肚,语气十分惋惜。
“最后一次了?这倒是没有跟我说起过,老爷子看着身子相当硬朗,怎么就不烧了呢。”江漓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你小子初来乍到的咋会跟你说嘛,不过景大师早就有了满意的接班人,景大师退休了。不烧瓷了,咱们景德的这门技艺也不至于断了。老了也该享享清福了嘛。”老板显然是不知道景暮云曾和江漓聊了大半夜,觉得这小子恁大口气,当下笑哈哈说了自己猜测的原因。
“老板,你说的接班人是?”岐枝心里有了个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青瓷妹子啦,大师的孙女,本事大得很,从小就烧的一手好瓷,还是那神神秘秘的共鸣者,听说啊,丫头不用窑就能变出瓷器来,你们说,神奇不神奇。”老板说到青瓷,脸上一脸得意,倒像是自己的孩子一般。
“神奇!”岐枝与江漓异口同声地回答。
“哎,别看小姑娘现在整体乐呵呵的,其实也可惨。”老板说到这里有有些忧伤起来。
“老板,这话从何说起呢?”江漓连忙当捧哏。
“在丫头很小的时候,她的爸爸妈妈受人之托出了趟远门,从此再也没有回来,据说是在外面遭遇了那些僵尸一样的感染者,又说是被人害死了,总之到景德的就是一句冷冰冰地消息,其他啥也没有,那时候青瓷还是个小娃娃,一开始还没啥,爸爸妈妈久不回家终于是忍不住了,整宿整宿地哭,夜里寂静,女娃的哭声山下都听得到。”老板摆了摆手,像是不忍再说。
三人一抬头,已经是到了场馆处,还差几分钟大会便开,三人也是跟着进去的队伍缓缓入场。一进场馆,琳琅满目,各种类目的瓷器展台鳞次栉比地排列着,中央舞台上,西装革履的主持人正在念着一些套话,老板听着连连摆手,对着两人说:“我要去餐具展区逛逛了,你们去不?”
岐枝惦记着青瓷,江漓注意力则是一直在中央舞台上,两人都是拒绝了老板的邀请,老板也不在意,自己慢悠悠地去了。
“接下来请暮云堂的堂主景暮云景大师讲两句,相信大家对于景大师今年带来了怎样的作品也是颇为期待,让我们欢迎景大师。”主持人一番顿时吸引了场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眼神热切,纷纷看向台上。
只见须发皆白的老人缓缓走向前,朝着大家摆了摆手,神色安静而慈祥,却是没有那晚岐枝所见的那么跳脱,“欢迎各地的朋友来到景德,欢迎大家。今年是第66届稀瓷大会,也是我第66次参加大会,同时也是我最后一次参会。”
话音一落,全场哗然,众人不解的同时更是期待老人这最后一次参加带来了怎样了不得的作品。当然也有对老人仰慕得紧的人大喊:“大师精神矍铄,技艺正佳,退休可惜啊!”
景暮云一听只是轻轻一笑,接着说:“我16岁第一次参会,以一件青花逐云军墀一鸣惊人,如今已过去甲子之数,回首这些年,除了烧了些瓷器倒也一无是处,自有了稀瓷烧制之法,因为其特殊性,也为了解决感染者的大危机,我立下承诺,但凡有老头子此前瓷器的皆可找我另换取一件稀瓷,到今年一算,那些瓷器竟是悉数被换了一遍,除了我早年给好友打造的一套杯子,不过他是想换也来不了啦。”
说到这里老人眼神落在了岐枝身上,轻轻笑了笑,“大家肯定都在期待,准备看看老头子今年准备了什么好东西,但恐怕要让人家失望了,今年我只打造了一样东西,就趁现在给大家看了吧。”
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件长梭般的事物,眼神也是再次看向岐枝这边,老人嘴里笑骂道:“臭小子,上来吧,是你的了。”
岐枝一愣,看向一旁正傻乐呵的江漓,这才反应过来老人喊的原来是江漓,江漓大声回道:“多谢老爷子!”
只见一身黑衣的江漓飞身上前,如枭鸟点水一般快速掠到了舞台之上,岐枝一看心中赞叹好轻盈的身法,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今日才知道江漓身手也是相当了得。
江漓掠到舞台上,接过老人手中的长梭,单手猛然一震,长梭一弹化为一杆长枪,江漓单手抡出一朵枪花,喜上眉梢,“好枪!”
此时,台下也是炸开了锅,看着江漓这个陌生小子,声音不断,“这小子是谁,竟然让景大师亲自赐物!莫非是哪个堡垒的大人物,还是灰猎小队里的佼佼者?”
江漓听得台下诸多质疑,也是长枪一收,枪尖朝天立在身旁,朝着台下鞠了一躬说:“之前一直听闻稀瓷大会盛名,我第一次来就接了景大师的封窑之作,想必大家都不服气,据我所知,稀瓷大会一直以来不靠钱财,只靠实力取各位制瓷大师的心血作品,我自然也不例外,大家如果不服气,就上台来。若诸位谁能在枪术一途胜过我,那便是我技不如人,那就给你们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