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二人一路沉默，一路尴尬，也不言语，回到了水云观。

“师妹，师弟，你们回来啦！”石清川微笑着说道，看到二人尴尬的表情，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做一思索状，便叫大家一同去了饭堂。

“吃饭喽！”如此之事，最兴奋的自然便是那范同同志，满脸堆积的笑容，满脸堆积的肉，既灿烂，又可爱。他一如既往地给大家按长幼次序盛着饭。

还有一张英俊的脸庞却带着不尽的怒意，眼睛时不时鼓一鼓，时不时朝林若水瞪一下，也不知道英俊的脸蛋是否真的能够供他人消解，反正秦月儿看到柳筠词便没有好脾气。

九人坐下，秦月儿看向秦镇幽那严肃的脸与深邃的眸子，“呵呵”两声，连忙给他夹了些菜，动口之前还不忘给这老顽汇报一下上午的行程事宜，道：“爹，我上午带林师弟去了一下青阳河、果园，讲了一下功课的事宜。”

“恩！”秦镇幽翘起下巴，闭目微微点了点头，几息，大声说道：“开饭。”

话间未落，范同小朋友便积极地夹起菜来，不过他还是先给秦镇幽夹了些，再自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好不美味。

半晌，饭毕。

边收拾边听范同道：“林师弟，不如下午你就跟我去做登山的功课吧。”

“好。”林若水点了点头，简单答应道。

“哈。”范同站在青阳峰顶水云观前，对着这乾坤日没有月呼了一大口气，口气里还散发中午餐大蒜籽的味道，那胖嘟嘟的脸蛋上尽是满意，仿佛这世间没有比吃饭更美好的事情。

“吃饭喽！”范同蓦地大声呼唤了一声，怔一下，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便又重新修改了一番，道：“下山喽！”

顿时惹来了林若水一阵暴笑。

“吃吃吃，就知道吃。”一只纤纤玉手指在了范同的后脑勺上，范同不觉头往前栽了一下，蓦地回头看去，“咯咯”笑着，眼睛都胖成一条缝了，笑道：“秦师姐。”

秦月儿叉着个腰子，眼睛看了一眼林若水，估计是想起什么来，脸一下子有些泛红，怔了一下，又转向范同，道：“去吧，不然你这林师弟怕是赶不上晚饭。”说完朝林若水翘了翘下巴，这显然是接到了秦镇幽的班。

“哼哼，看不起谁，我虽然显瘦，但我也有肉好吧，以前也好歹经常运动的。”林若水心里默默想着，也不说话。

“走。”随着范同一声令下，胖手一招，二人招呼都不打地朝山下走去。

后面那双明亮水灵的大眼睛还不忘死盯着二人去的方向，二人远了之后，甚至还踮了踮脚尖，伸了伸脖子，直到二人完全消失在不能看见的丛林中。

“范……师兄。”林若水觉得有些难为情，要叫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小孩子师兄，他实在有些喊不出口，所以“范”字拖得很长。

范同“恩”了一声。

林若水又嬉皮笑脸说道：“范……师兄，商量个事呗。”

范同看着林若水这诡异的表情，也不知道林若水脑子在想什么，也懒得猜，直干脆道：“林师弟，有事不妨直说。”

林若水又是陪着笑脸，一口洁白的玉牙灿烂得很，“嘻嘻”道：“要不我就叫你同同吧，你看你比我小这么多，叫师兄我不习惯。”

“不行。”范同一口拒绝道。

“范范？”

“不行。”范同边走边道。

“真同道长？”

“不行。”

“真同真人？”

“哎呀，师兄，不行就是不行，叫什么都不行，这是规矩。”或许范同对林若水有些不耐烦，或许只是多啰嗦两句告诫他一声。

林若水听此又嬉皮笑脸着，道：“那叫师兄也不行？”

“除了这个，”范同边走边从肩膀往后挥着袖子（林若水在范同后边），几息，他又道：“王师兄比我还小一岁呢？就因为比我早一年进水云观，我不还是得叫他师兄吗？”

林若水知此无奈，便也只好作罢，见相距稍远，便又加快了步子朝范同跑了去，“哈哈”问道：“师兄，你到水云观多久啦？”

“两年，”范同看了看林若水额头微微冒出的汗珠，又说：“再过一年，我的登山功课就做完了，以后就要看有没有新来的师弟陪你一起做喽！”

林若水此时也只是身体发热，毕竟下山还是不辛苦，只是要小心脚下的步子，别摔着了，他称了句“是”。

看着林若水这蹦蹦跳跳的样子，范同还好意提醒他，道：“林师弟，你小心点，这山路甚陡，万一扭伤了脚，我可没办法把你背上去。”

“不会。”

“不会最好。”

二人一路“咯噔，咯噔”往山下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林若水又突发奇想，问：“范师兄，你说师傅怎么知道我们有没有走到山脚下呢？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我们只走了一半或者更少，然后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再回去，那他也发现不了吧。”林若水问出此问题也只是好奇，并无偷懒之意，他内心还是决定了要好好珍惜这次修行的机会的。

范同指着山脚道：“林师弟，等下到了山脚你就知道了。”

“咯噔，咯噔”，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二人终于来到了山脚，据范同分析，应该是大概两个小时，他指着一处道：“你看那。”

林若水顺着范同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斜立着一面黄色铜光镜，正有所惑时，又听范同道：“这镜叫凌光镜，跟你在山上录身份信息的镜子是一样的，也是联通的，只不过这一面的作用一是给我们这些做功课人的定位打卡，你只要往跟前一站，打卡自动完成；二来则是监督非本派人士进出情况的。”

林若水看此宝，果真是……黄色的，外表看起来跟古代的铜镜并无差别，甚至风吹雨打下还有了些铜锈，全然不像什么法宝，问：“范师兄，我看这镜子也很普通啊，没什么稀奇的。”

范同抬手抖了抖衣袖，道：“林师弟，你可别小看这凌光镜，你可以试着去触碰一下。”

听范同说得似有诡异，林若水伸手却迟疑不敢去碰。

范同干脆就拉着他的手去碰了一下，林若水立马缩了回来。

奇怪的一幕发现了，当林若水的手触碰到凌光镜之时，凌光镜立马消失不见了，可当他将手拿开时，凌光镜立马又恢复了过来，就像那含羞草般，触碰则羞得将自己保护了起来，当真有些好玩。

林若水忍不住又碰了几下，比孩子还孩子，或许是好奇，毕竟从来没看过。

此时，范同都看不下去了，催促着他道：“林师弟，莫玩了，我们得回去了，等下真的赶不上晚饭了。”

林若水白了他一眼，道：“你就惦记着吃饭是吧。”

范同反倒添了几分认真，道：“什么跟什么，我们下山就花了两个小时，再过三个小时就吃晚饭了，下山容易上山难啊！”

“不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吗？”林若水问。

“你等一下爬着就知道了，人言蜀道难，但这青阳山相比蜀道，那是难上加难喽！”范同也不知是夸赞还是责怪。

“没事，你一定能赶上晚饭的。”林若水还不忘安慰着范同道。

谁知范同却说：“我知道我是能赶上晚饭，但是你就难喽！”

“那不会。”林若水摇了摇头，自信满满的。

“不会？”范同显然是觉得林若水低估了登这山的难度，或者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瞬间就要“打”他的脸，道：“林师弟，且不说这普通人能不能到水云观，就算能到，你可知这山普通人从这爬到那水云观要多久不？”

“下山两个小时，上山顶多也就三个小时嘛，足够了。”林若水大致推算着。

“那你可就错大喽！”范同嗨笑着，“下山是因为你看我走得快，所以你勉强跟了上来，若是不是我在前边引着，你下来怕是都得三四个小时，甚至更久喽！”其实范同的真实实力，下山他几乎可以控制在一个半小时内，上山则两个小时左右，只是为了照顾一下林若水，所以特意减慢了些脚步。

林若水一脸的不相信。

范同也不顾，先行向山上走着，数十步之后忽地回头，道：“普通人光从凌光镜那到水云观至少得六七个小时，所以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林若水又一脸的不相信，且屁颠屁颠跟随在范同后面，不停往山上方向走去。

也没走多久，可能十分钟，可能二十分钟，林若水竟没看到范同的踪影了，他大声叫唤着：“范师兄，等等我。”

只听上头也不知多远处，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响彻山谷，那声音道：“林师弟，你加油，我不能为了你而耽误了我的晚饭。”

“没良心的。”林若水心中不忍骂了一句。

“咯噔，咯噔”，竟不知又走了多久，日头渐渐黄了，风渐渐凉了，人渐渐快凉了。

林若水的后背已经湿透了，大气难喘，头昏眼花，脑袋缺氧，真真是不登此山不知登此山之难。

正所谓，时不我待，太阳黑得找不到北了，只听了虫鸣鸟叫，夜色深深，偶有些残照的灯光在小径边一闪一闪的，那是凌光镜，给像林若水这种新来的照路的，林若水又是疲惫，又是饥饿，只不过看着这嘴边的凌光镜，还是颇有几分欣喜，暗想：这青阳门登山道还挺现代化的嘛，“路灯”都有了。

饥饿难耐、疲惫不堪的他真想在嘴边摘些野草来充充肌，也想就地躺下睡上一个美美的觉，他甚至差点就坐下了，突然，一个声音把他惊醒了，那是个尖细女子温柔却又带些泼辣的女子声音，道：“林若水，还不赶紧爬，还在那磨磨蹭蹭的。”

林若水听出来了，那是秦月儿的声音，他四周望去，甚至多看了几眼，但是却不见人影。

蓦地，那声音又响了起来，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爬。”

这下他发觉了，那声音是从凌光镜内发出来的，这是青阳峰的远程啊！林若水不觉又是一惊，内心作此一想。

忽而，他又换了个念头：难怪范师兄敢于抛下我一人，原来是这一路处处还有监控，可以监测到登山人的一举一动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饥饿更加难耐，疲惫更加不堪，但声音在催促、在监督，自己也明白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爬上去，修行之路步步艰辛，但世间除了放弃，又有什么事是容易的呢？累归累，他始终咬着牙关在一步一步往上爬，也不知爬了多久，直到看到那漆黑的夜色中多了一栋泛着微光的道观，他的脸上才露出喜悦的笑容。

此时只有一个美丽的倩影在道观门口默默地注视着他的方向，你在楼下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柳筠词此刻也在一个黑暗的角落看着秦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