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峰山脉南起大南山,北接洞庭湖,绵亘六百余里,山顶常年白雪皑皑,重峦叠翠,蔚为壮观。白云顶只是其中一座普通的山峰,海拔仅三百余丈,然而却威名远播。
白云顶地貌奇特,山体矮小却占地宽广,气候冬暖夏凉,非常适宜居住。得自然之力,又加之数百年的人工改造,白云顶俨然成为一片广袤的茶园。白云顶特产的蒙洱香茗,相传为文成公主远嫁吐蕃所携嫁妆之一,历代作为贡品为皇室贵族专用,后来才“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当今恰逢盛世,百姓生活富足,茶文化也空前兴盛起来,自从“茶圣”严梦啖将其列名神州五大名茶之后,蒙洱茶的名头越发响亮。
白云顶方圆数里多为茶农居住,平日里以种茶、采茶、贩茶为生,与世无争,生活安逸。每日来白云顶采购茶叶的人群络绎不绝,其中不乏武林豪客与权贵豪富门下,然而无论是谁都规规矩矩,从未有过强取豪夺事端发生。江湖中讨过生活的俱知晓,白云顶茶农高手众多,其中多为铁衣山庄弟子抑或铁衣山庄燕氏旁支。
白云顶不高,然而峰顶常年云雾缭绕,置身其中不禁感慨造化神妙,颇有人间仙境之感。坐落于白云顶巅的铁衣山庄,说是山庄其实更像是一座小型村落,燕氏族人及核心弟子居住其中,不曾设置特殊戒备,毕竟无论谁要在铁衣山庄撒野都要好好掂量一番。
正值深秋入冬时,天刚蒙蒙亮,一道小小的身影在“铁尸林”中跳跃腾挪,小脸上汗珠滚滚,显然晨练的时间已然不短。这位刻苦用功的小男孩正是燕惊雷,铁衣山庄的二公子。流云剑法讲究身法灵活飘逸,铁尸林听来不雅实乃练习步法之宝地,其功用非寻常武人常用的梅花桩等可比。铁衣山庄的先辈发现此处,依据流云剑法的需求加以改造,由易入难,层层深入,以燕惊雷目前的功力也只能在外围练习而已。
只听“嘭”的一声,燕惊雷又一次狠狠地摔将出去。唉!第十七次了,鼻青脸肿的回去肯定又遭人调笑,我怎生得如此蠢笨!燕惊雷心中一阵绞痛。
当此时,一阵怪笑声突兀地传来,忽远忽近,犹如夜枭般刺耳难听。燕惊雷却似习以为常,低声嘟囔一句:“阁下端的好兴致,每日起早摸黑只为观看娃娃跌跤,岂非将大好时光虚度了?”怪笑声并未止歇,燕惊雷不再理会,振一振衣冠揉身再上,却发觉手足酸麻,半分力道也无。如此练下去殊无意义,还是趁大家熟睡之际悄然回去吧,燕惊雷无奈地做出决定。
燕惊雷尚不满十岁,可是自幼习武,铁尸林距离庄子也不远,眨眼功夫便到。正如燕惊雷所料,此刻天色尚早且寒风料峭,大部分人尚在梦中与周公相会。燕惊雷溜进自己房内,草草抹了把脸,换上干净衣物,而后匆匆赶往砺剑园。
砺剑园内练剑的多半是些半大孩童,年长的不过舞勺之年,最幼的恰是三弟燕青云,上个月刚满八岁。尽管年齿尚幼,这群孩童的剑法已练得有模有样。燕惊雷没资格加入他们,白云罡气流转自如之前是不允许研习流云剑谱的,即便是庄主的亲生儿子。若非燕惊雷铁衣山庄少庄主的身份,恐怕连砺剑园都无法踏入半步。燕惊雷每日清晨准时来此观剑,每次都伤心不已。燕惊雷天性倔强,勤奋异常,然而勤能补拙并非颠扑不破的真理,对于深奥莫测的流云剑法而言,天赋最为重要。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早上的功课终于结束,正在练剑的孩童收起手中长剑,争先恐后地跑出园外。练到此刻,众孩童饥火中烧,心思早已跑到香喷喷的大米粥上,毕竟并非每个人都如燕惊雷一般执着。唉!此乃资质差异,我拼却性命而不可得的东西对于别人却轻而易举,燕惊雷鼻梁一酸差点哭出声来。
燕青云自不远处屁颠屁颠地跑来,大声叫道:“二哥,你又跑去铁尸林了?咦,脸上怎么了,叫僵尸抓了吧?山下的二麻子都比你俊俏!”八岁的孩童如何理解燕惊雷心中苦恼,完全没有留意燕惊雷脸上表情的变化。
燕青云身后跟来一条精壮汉子,见此笑骂道:“小调皮鬼,休得在此胡闹,信不信三叔取块肉末烧饼把你这张利嘴堵上?”此人三十来岁年纪,生得浓眉大眼,满脸络腮胡须,神态有些慵懒落寞,眉目倒与燕惊雷有几分相似。此人唤作燕如海,是燕惊雷、燕青云的本家三叔,平时闲来无事便来砺剑园教授众孩童剑法。
燕如海年逾三旬依然孑然一身,对几位子侄辈视若至宝,此刻见燕惊雷双眉紧锁,宽慰他道:“惊雷,前两天三叔去过铁尸林,你的轻身功夫练得不错,想来不久后便可练出真气。”
“晓得了,三叔。”燕惊雷的声音几不可闻。这又如何?青云不满八岁就已练出真气,大哥燕雷刚到志学之年便得入磨剑堂研习更为高深的剑法,自己只能与他们越拉越远,更何况何时练出真气尚未可知。
燕如海见燕惊雷如此一副表情,朗声笑道:“三叔何时欺瞒过你?所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虽然练气功夫你不如云儿他们,说不准修炼剑法更有天赋呢?莫要灰心,相信三叔一次可好?”燕惊雷听罢顿时精神大振:照啊,说不准我练剑颇具天赋呢。燕惊雷胸脯一挺,坚定地答道:“三叔,惊雷一定努力!”
燕如海大嘴开咧,爽朗地笑道:“惊雷,为打消你心中疑虑,三叔决定传授一套剑法与你,如何?”
燕惊雷目瞪口呆,讷讷答道:“三叔,祖上的规矩不是白云罡气流转自如前不得修习流云剑法吗?”
“真是个傻孩子,难道世上只有一套剑法不成?三叔要将一套自创的剑法传授与你,此剑法灵动飘逸,招式虚实相生,变幻万千。你力气不及成年人,身子却轻便许多,修习这套剑法再合适不过。”燕如海挠了一把针刺般的胡须,接着道,“肚皮咕咕直叫,快些吃早点去吧。惊雷,戌时铁尸林外,死约会,不见不散!”
燕惊雷愉快地应了声,一溜烟跑开了。望着燕惊雷的背影,燕如海双眉紧锁,苦笑一声:身为燕家后代,资质怎会如此平庸?也罢,将来不必直面重重险境。只是惊雷的性子……也不知我的决定对否?
与三叔一番话后,燕惊雷心中舒坦了许多,掐指算来已好久没有下山,今日便邀上黑豆好好玩耍一番。白云顶的半山腰有一爿小酒馆,店内摆放四张竹木桌椅,平时卖些家常酒菜,却起了个十足风雅的名字,唤作“天上人家”。白云顶并非名山大川,鲜有游客,小酒馆素来惨淡经营,只有茶农上山采茶饿了累了过来歇歇脚解解乏。白云顶的茶农较为富裕,若换作别处的茶农,宁可就着凉水啃个冷馒头也不舍得下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