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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下马村,割完最后一茬稻子的年轻人看向西边的夕阳西下和东方的婉月初升,此等日月同天的怪异景象,年轻人只是肩扛镰刀,直了直腰杆,又俯下身子,将稻子聚拢成堆。

时年不利,内忧外患,食不果腹已是常态。秋风起,秋风落,稻米熟了,冬日也就不远了。年轻人想着,多出点力气,寒冬腊月也少些饿肚子的光景。

稻田旁,刀砍斧剁声不绝于耳,农忙的村里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远处草棚里的那口烧热水的铁锅,还有那砧板上,码好切齐的排排羊肉。

一年多没见过荤腥的人们舔着嘴唇,看向挥舞着砍刀的精壮汉子,赤膊着上身遍布伤疤,左手砍刀,右手大斧,以铁锁相连,置于脖颈,粗矿面容上,那颗光头分外惹眼。

感知到田间炙热目光投来,光头汉子抹去汗水,高喊道

“都看老子干甚?小卓子纳粮不回来,羊肉不下锅,都给老子等着!”

扛着镰刀的林朔,见田里的婶子阿姨都不约而同的放下手里活,看向光头汉子,如痴如醉,朝着汉子喊道

“老方,你砍肉就砍肉,可别误了我这边的收成!”

林朔此言一出,失神半晌的婶子们都不由得老脸一红,啐了一口“臭小子”后,继续埋头苦干。

村子不大,好在乡亲和睦。日子虽苦,胜在知足常乐。

“汪汪汪”

乡间野狗嗅着血腥赶来,被老方随手甩出的碎肉简单打发。

随之而来的两位提刀大汉,则显得是来者不善。

“好香的肉味啊,大哥,咱们多久没吃过肉了?”

精瘦男子戏谑着将长刀放在砧板上,看向身边的虬髯大汉,丝毫没将其他人放在眼中。

见多识广的年迈村长一眼认出二人穿的是霜花城李总管家的仆衣,赶忙站出来打着圆场,

“二位爷来着了,下马村今日纳粮吉日,特意宰杀羔羊,二位爷不嫌弃,坐下来喝碗羊汤可好?”

虬髯大汉没有说话,紧盯着持刀握斧的疤脸老方,反倒是精瘦男子清了清嗓子,尖细嗓音开口道

“羊汤就不喝了,倒是纳粮一事嘛。”

精瘦汉子说着,从身后马背上丢下一个包袱,在场众人看后,无不掩面向后退去,更有妇人被吓得跌倒在地。

竟是一条被斩断的血淋淋臂膀。

老村长颤抖着走去,从那衣物布料上认出,正是自家儿子,半月前去霜花城纳粮,本应今日返回的,被村里人叫做小卓子的一条胳膊。

精瘦汉子嘴角狞笑,指着地上的断臂说道

“这小子不老实,拿给马吃的麸糠草料充当粮草,被我家李司李总管洞悉,斩去一臂以示警告,限你们一月之内,筹措足够粮草。粮到,放人,粮不到,人死,粮不够,人还是死,老人家你可知晓?”

老村长紧握断臂,泣不成声,见精瘦汉子如此嚣张,更是怒不可遏,握拳袭向此人。

“老东西,你找死!”

长刀出鞘,带动杀机,奔向村长,眼看就要砍向肩头之时,男子突然收刀,向后倒飞而去。

抬头望去,脸颊处拳印清晰可见,嘴角渗出一丝猩红。

目光所及,村长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位年轻男子,丢下镰刀,搀起老者,嘱咐身后婶子照顾好他,自己则转身直面持刀家奴。

男子拄着长刀站起身来,看向林朔,心中不断嘀咕

“这小子从哪来的?方才怎么半点气息都未曾察觉,要么他是个空有力气的莽夫,要么。。。”

一式不成的精瘦男子握紧长刀,再度向前奔袭而去,这一次,速度力道明显提了几分,刀身之上,泛起层层雾气,刀锋切割空气,发出刺耳声响。

林朔紧盯刀客,心中了然

“竟然是以刀入境的武夫,有些个天赋,只是也仅此而已了。”

随即,握紧双拳。

反观刀客,好像被林朔那一拳钩起了火气,抹去嘴角鲜血,涂抹在刀身之上,口中呼喊出不似人声的哀嚎,气势再度攀升。

一个箭步窜到林朔面前,长刀紧贴臂膀划向林朔咽喉

“孤狼三式,啸月!”

感受到杀意袭来,林朔赶忙低下身子,向后翻滚,躲过致命一刀后,匍匐在地。

刀客一击不成,单手持刀改双手,速度不降反增,由砍改刺,向林朔刺去。

“二式,逐月!”

强横招式将地面划出一道裂缝,飞沙走石之间,林朔不再闪躲,双拳朝巨石连续点出,霎时间形成一道碎石障幕,将刀客挡在身前。

林朔看准时间,抬起右拳,吐出一口浊气,砸向刀客

“碎山”

强横气力自右拳传出,刀客虽早有防范,却始终棋差一招,只得断了自己招式,将刀身拦在身前,宁可断刀,也不能碎骨。

咔嚓声响起,刀客站起身来,本就单薄的身形,更显憔悴,手中刀不知何时碎成粉末。

林朔这边也不好受,刀客虽说气力不大,但招式狠辣刁钻,出手毫无顾忌,林朔蓄力一拳打出,掌心也渗出鲜血。

精瘦刀客怒不可遏,丢掉残刀,正要再度发作,却听见一同而来的虬髯大汉怒喝道

“赵二,够了,还嫌不够丢人么?”

大汉说罢,意味深长的看向老方,又转过头看向林朔,

说了句“一个月,备好粮食。”随即转身离去。

林朔紧盯远去的两位家丁,嘴上喃喃自语

“李司,霜花城。”

老方则是一脸不耐烦,一刀砍在砧板上,冷哼道

“优柔寡断,唧唧歪歪,打也打的不痛快,你方才为何不让我出手?”

林朔拍去身上灰尘,回应道

“真让你出手,不出半月,下马村就得在北境除名。”

白天闹出的乱子,让下马村准备许久的村宴就此作罢,老村长独坐茅屋,哭到昏厥。

林硕则是打坐冥想数个时辰有余。

健硕肌肉上,泛起蒙蒙雾气,雾气萦绕周身,连绵不断,意图向远飘去,却好似被无形气力牵扯一般,只得缠绕在林硕四周,最终被吸纳干净。

缓缓睁开双眼的林硕看向远处月明星稀,往事种种,历历在目。

沉思之际,沉重脚步声传来,打断林硕思绪,

光头大汉端着海碗走到林硕面前,掏出竹签,剃着齿缝中的肉渣,瓮声瓮气的说道

“我说小子,别总想着你过去那点破事,趁着热乎,把羊肉吃了,现在是什么年月,能有肉吃,有酒喝,就算是好日子了。”

林硕则是摇了摇头,绕过无欲无求的老方,自身后拿出一方黑木剑匣,说是剑匣,里面却空空如也,只有匣上镶嵌颜色各异,形态多样的九颗玉石,熠熠生辉。

老方看着黑木剑匣,略带玩笑的说道

“林小子,你说咱村都穷的揭不开锅了,要不把你这匣子上的玉扣下来去当了,去换粮食,一来解决了村里危机,二来算你还了村子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林朔手抚着黑木剑匣,全然没将老方的话放在心上,自顾自的说道

“下马村的恩情,我自然会还,只是这匣子是老郑头的毕生心血,要动剑匣,得先过我这关。”

粗旷汉子老方叼着竹签,看向窗外,感慨说道

“唉,郑开甲啊郑开甲,想不到他放荡不羁一辈子,到头来还是死了。唉?大晚上的你去哪?”

老方拦住意欲起身外出的林朔问道

就在这时,一颗流星划破夜空,随即天象异变,明月归隐,诸星异位。

空无一物的黑木剑匣,发出异响,为首的白玉灵珠,泛起白光。

林朔看向夜空,喃喃自语

“老郑曾说,世间万物离不开因果循环,剑匣为空既是他身死的果,也是我这次外出游历的因。

小卓子与我相识多年,偷粮换粮的事,他做不出来,说到底还是蹊跷,有些事仍需要亲眼一探究竟。

再者,你我躲在这僻静乡村十载光阴,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

他李家的走狗,敢光天化日到下马村耀武扬威,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有被他人登门拜访的一天。”

老方一改方才云淡风轻神色,神情严厉反问道

“你要入霜花城找李家要人?”

林朔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老方继续说道

“你可知,霜花城号称北境第一大城,里面江湖高手数不胜数,他李司能在此等凶险之地当上总管,你小子什么境界,敢孤身入城?”

林朔咧嘴一笑,抬起手掌,任凭灵气自掌心上下翻涌,说道

“境界?哪有什么境界,凭的不过是那份心气罢了”

老方听闻,手抚光头,愁眉苦脸的回应道

“小子,你才入门,就想着城里讨要说法,凭什么?凭你手里那块破木头?”

林朔则是毫不在意的说道

“老郑说过,凡事,并非都要诉诸武力,只是万不得已的自保手段而已。再说我这十几年又不是虚度光阴。”

林朔随手拍了拍剑匣

“我此番外出,就是想让世人知晓,他郑铁匠打了一辈子铁,炼出来的东西,绝不是无用之物。”

说罢,不再理会光头大汉,即便那碗羊肉是世间难觅的珍馐佳肴,对于此刻林朔来说,和树皮草根无异。

二人擦肩而过,借着夜色,老方这才看清剑匣正身上,笔走龙蛇,苍劲有力的刻二字“攘星”

林朔迈开大步,走出茅屋,抬头望去,春秋十二载已过,又是九星连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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