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右手打伞,盯着灯下剪影发愣,脑内却凭空冒出一组对话。
“如果换做是小祕?会怎么选?”语气淡漠,带着几分感性哽咽,竟是姝的。
“死神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而我的回答,更轻更缓,却显示出一种颠世般的叛逆狂妄。“曲终人散也仅是戏本上写的,他没走,还在等你。”
对话结束。
但我还没结束。
选什么?为什么换做我?姝怎么了?为什么哭?死神分开了谁?哪个我们?我又是怎么了?疯了吗?为什么说出那种话?又是什么他妈的曲终人散?他又是谁?
爷就拄拐赏个雨,屁都没崩半个!为什么要让我听到这个?
难道又是什么能预知未来的楼主特权?
那就单给个虎头,三道杠,是想让我根据这个,联想猜故事写本书?我他妈的又他妈不是他妈的作家!哪有那么丰富的想象力?
“怎么大晚上在这站——哟,给遮雨呢!”体贴降低音量以免打扰到专注的人,却同时伸出拇指哥,冲我,“咱们楼主大人可真绅士。”
“梦游还是真醒?”
要不是现在右手给姝打伞,左手还架着拐脱鞋不便,我早就伺候的翁在野屁股开花,满地呱呱叫了。
“睡够了。出来提醒你一下别忘有时间去应哥儿那走一趟。”在野边说边习惯性拉腿抻筋,看来是真醒。
“已经去过了。这要等你告诉我,那还不得——不得——”我原本想既然动手费劲,干脆拉个免费闲人开练过过嘴瘾也成。但不知是不是刚才那两句话冲击刺激太大,这脱嘴的话就像不听使唤的套筒枪,突然卡了壳了。
“新鲜嘿,妘祕损人的时候分心了?”幸灾乐祸的很,“咋,心情不好啊?叫什么事给耽误了?说出来野哥帮你排解排解。”
“不好?好着呢。”死鸭子的嘴都赶不上我一半硬,“就刚你在二道岭梦游的时候,我还收了人家大老远送来的一面夔鼓。夔鼓,听过没?”
“拽胡子打滴流,好大的嘴劲哟。我心思我这眼也不瞎啊,瞧了半天,鼓呢?”
我这才想起来,刚走的急,东西还在小念门前放着。
沉吟良久,正好雨停收伞。
我拄着拐,拒绝了对方的搀扶邀请,拾级而上。到顶,单拐一扔,胳膊回弯搭肩,“就以咱俩这山高海深的情谊,祕弟还能骗我们野哥吗?”
单口相声,无人对答。
“可再怎么说我也算个伤患,夔鼓那么沉的东西....”
唯一观众的脸却开始逐渐形变。“正好野哥醒了,那大肩揽大活,就替弟弟走一趟,将那大鼓取回来如何?”
“听你开口叫声哥,我后背寒毛都吓得窜起来打了好几架,别折磨人了行不行?”
我点头应好,“您辛苦。”
“鼓在哪?小念那儿?”
我摆摆手,“鼓旁边还放着奎星寄来的包裹,一并拿来吧。路黑小心啊。”
“千万别摔坏了里面建木!”
一声屁响算是回应。
临门一脚,在野又折返,给姝的耳边戴上隔音花,“用不着担心。她这状态我见过,至少还得维持个几天。”
可即便这么说,我还是怕再下雨。于是等在野回来,默契配合平地起活,给姝搭了个简易遮雨亭才算完了。
“奎星这女人有点意思哎,工具都一并给你寄来了。难不成推猜到这步了?”
我说不大可能。“她应该只是想让我尽早把她那木胎戗金双兽耳龙....算了名字太长,就那匣子,有印象吧?”
在野支腿撑地,点头,“她想让你快点修好?”
可不。
“可匣子在哪儿呢?现在修补用的建木有了,工具也全了。主角呢?”
我拍拍在野的腿示意他继续荡晃秋千椅。“歇会,歇会再说。”
二炷香后,在野负责遮雨亭收尾。
我则借着手痒的兴劲,不光把战痕累累的鱼车修填补全,又划锯出胚,斧斫刨光的一通忙活,打了个新鱼车。给原来的小将军配对。
等全部告一段落,收拾妥当抬眼,石灯下的黄衫少年手里新书已翻过大半。“小篆写的书?”我问。
“无双楼官方字体,没招。当时硬着头皮前后也学了七八年。现在除去个别太生僻的,差不多能读下来。”在野。合书,“都结束了?”
我点头。
“那咱看看信吧。包最下面压的,黑漆漆的信封,差点当垃圾扔了。”
在野又重回廊下的秋千上拆信,我却百无聊赖坐在原地看姝,“你说说她这也太专注了。我从没见过下个棋还能像她这么痴——”眼前赫然出现一面铜镜。“干嘛?”
“这回见着了吧。”被我没好气拍开,“念信。”奎星提笔就是小篆,无它。
在野知道我听古文和哲学就犯头疼的毛病,直接现场人工翻译:
“去咱家找你发现没人,后来听说进翼望山了.....恩....简单的问候了一下你的膝盖骨,还说包裹是从咱家门口寄的。最后....我看看啊.....奎星说虽然可能有点晚,但如果赶得上,帮忙要个签名最好不过。”
谁的签名,我问。
“还能是谁,长欦公子的呗。”在野答。
“这说半天,还是没交代匣子怎么没寄。”晦气的人名直接装没听见,灯焰恍惚,我平躺在地上。
再没说话,俩人却同时叹出一口气。
“你叹什么?”“你叹什么?”同时问。
“没什么。”“没什么。”又同时答。
“行了。”我摆摆手,“别拐弯抹角,你先说。”
“其实也没怎么,就是突然掰掰手指头算了下,说好了给你过十天生日,却没想到就第一天划船,砸金箔玩得挺开心。后来我搞装修你忙修木匣,又遇上云豹那档子糟心事....再就翼望山,那三尾巨讙什么的下来又是六天。现在眼看生日倒计时。”
上下叠手拍得直响,“做啥了?啥也没做。”
总结:还想玩。
该我了。相对简单,听见仇敌名字就心肌梗塞。
但长欦公子是在野超级偶像,那就得换一个说说。于是,“看看这信封上的猫爪印儿吧,都不够他忙,白的都叫踩成黑的。讨债的来咯。”
我答应过晴,生日过完就开始想办法集发绣用的白发。海口都夸了,无从下手也得硬下。“咱俩集智想个法怎么弄吧。”
“有啥难?这不就现成的吗?”
“什么现成?”
“刚才你在那丁丁当当的时候,隔壁还是哪儿,谁给你伴奏咱就去找谁。有表演的地方就有观众,有观众的地方就有鬼神。”
我忙支起身子接,“有鬼神的地方就一定能找着银白发。”
“对头。”
“对你个大头鬼!”其实说到底,“你的办法就是咱俩四处卖艺呗?”
在野没答,好笑的直指我身后。可即使有所准备,我也被吓得不轻:
一细身皱面的大蓬头鬼,正直挺挺立在身后,歪头将我打量。见我回头,嘴角开裂,上前一步问道,“小楼主,您刚才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