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问道：“哥哥，你跟师傅到底在找什么人啊？”

白霜凝欲言又止，还对我频使眼色，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担心江湖纷扰，会过早地把自己心爱的徒儿卷入其中，可是又不愿自己当这个恶人，便把包袱甩给我。我只得转移话题：“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路小鹿。”

“路……路什么？”

“小鹿，小小的小，小鹿的鹿。”

“小鹿，哥哥去买糖葫芦给你吃好不好？”

小鹿愣了一下：“哥哥，你要走吗？”

白霜凝向我投来失望的眼神，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岂能料到这小姑娘如此聪慧？我尴尬一笑：“其实，你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哥哥我不太方便……”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方便。”白霜凝说道，“你既然牵涉其中，便当也尽一份力，别妄想能坐享其成。”

小鹿问道：“最近帮会的大家好像都挺忙的，还都在议论着一个叫做‘照千峰’的人，他究竟是谁啊？就是哥哥你在找的人吗？”

小鹿这孩子虽然脑子灵光，性情却天真烂漫，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我们也是毫无办法。我只能解释道：“是啊。想那照千峰，号称剑神，三年前曾是号令天下的‘天下盟’盟主，江湖公认第一高手。不过三年前不知为何，却忽然销声匿迹，天下盟由此解散，江湖也再没了龙头。说起来，如今江湖上鼎鼎有名，盘踞九州的九帮十三堂，就是当年从天下盟中出走的骨干成员创立的。”

小鹿歪着头不知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问道：“师傅，我曾查阅英雄榜，怎么没有‘剑神’这么一个名号？”

白霜凝宠溺地抚摸她的脑袋：“傻孩子，也不是每个厉害人物都会在英雄榜上有名的。这英雄榜啊，是三年前靖边之战中，根据参与战斗的人员，按照武功强弱、杀敌数量排出来的。不过当时，不知为何，当世两大高手，都没有参与其中。”

听得她提起“两大高手”，我内心不禁一颤。

小鹿瞪大了好奇的双眼：“当世两大高手？”

为了不让她们瞧出我的窘迫，我抢着回答：“当时武林中有两大高手，其一便是照千峰，另外一人身份神秘，不知底细，江湖人称‘无名’。无名为人低调，见识过他身手与真面目之人不多，而照千峰的厉害却是众人皆知，所以大家都一致认同，照千峰才是武林第一高手。”

小鹿接着问：“那什么是‘靖边之战’？”

我又抢着道：“靖边之战发生在三年前。我朝威震天下，与周边小国一直相安无事，可三年前的某一天，不知为何，蛮夷‘阿弩’忽然纵兵犯境，边关守将不虞有此，不及防备，死伤枕籍。朝廷震怒，尽出精兵抗敌，然而鞭长莫及，当时等大军到达边境，恐怕已是太迟。就在此时，一名江湖智者提出了建议，让天下群雄齐聚边关，抵御外敌，以拖延时间，等候朝廷援兵。那位前辈一呼百应，江湖能人辈出，靖边一战，英雄豪侠相继涌现，大放异彩，杀敌无数。最后，朝廷大军赶至，阿弩军被狠狠击退。

战事平定后，那位前辈便根据靖边一战的功绩，替参与战役的江湖英雄们排出了‘英雄榜’。只是这一战，无名与照千峰俱不在场，之后二人更是销声匿迹，再无影踪。”

小鹿双眼发光，听得悠然神往，白霜凝却颇为不满：“到底谁是她师傅？”

之前一番交谈，我已知白霜凝睿智超群，稍一不慎，随时被她看穿异常。我收敛起慌张情绪，换上无赖笑脸：“我这人不就是喜欢多管闲事嘛，这坏习惯老也改不了，万望姑娘海涵。”

白霜凝不理会我，转而对小鹿说道：“这并非全部真相，这管闲事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一战，阿弩悍然进军，是有人故意挑拨，而挑拨离间者，恐怕就是那位排英雄榜的前辈。此人搅乱天下局势，引出天下英雄，不知其意，居心叵测。此人名为洛善渊，你且得好好记住，日后若是遇上，需多留三分警惕。”

我们三人边走边说，空气不知不觉变得寒冷彻骨，等我察觉时，眼前竟飘起细雪。我举目远眺，只见一片苍茫，天地都笼罩在迷濛之中，天边一处孤影，屹立于点点白尘之间。我没想到，雪刀卫总坛竟处于如此人间仙域。

我们走近雪刀卫大营，两名看守着一见白霜凝，便恭恭敬敬地打开了门。进入营地之后，入目皆是无暇白璧，雕栏画栋，一楼一柱俱是白玉砌成，让人仿佛置身于广寒仙宫。而在此仙宫之中，来来往往俱是白衣，仿如仙人，然而那脸上焦急的神情，脚下躁动的步态，却使这些人少了一些“仙气”。

毕竟“赤火营”第一次造访，自然难免有些慌乱。

白霜凝眉头一皱，只见迎面而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子书飞星捧着文书，低头疾走，几乎与我们擦肩而过，这才抬起头来，看见自家的副会长。甫见白霜凝，他便愣在原地，又低下头去不敢言语。

白霜凝冷冷说道：“听说你在洪城惹事了？”

子书飞星登时双腿打颤：“副……副会长，我、我知道错了，叶前辈已经教训过我了，我必定痛改前非。”

看着他战战兢兢的模样，我甚感有趣。此情此景，叫人无论如何想象不到，此人是那敢与柳轻衣月下叫嚣的狂人。

白霜凝语气依旧冷漠：“是叶红教训的你，还是柳轻衣教训的你？”

子书飞星脸色一沉，变得比死人还要难看，却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柳红玉……也曾指点过我。”

白霜凝眉毛一挑：“你败了？”

子书飞星倒是认得痛快：“一招而败。”

白霜凝一挥手，屏退子书飞星，我趁机开溜：“我去与他叙叙旧。”说罢正要转身逃跑，却被她一手抓住，拉着我便走了起来。我衣襟都被她扯开一半，又不便与她动手，只能边走边说：“男女授受不亲，你如此行径，若是被你那情郎看见，我不得被他一手‘送君千里’给取了首级！”

白霜凝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恨恨地盯着我：“他不是我情郎。”

我抗议道：“你这是存心要我的命！雪刀卫会长任雪飞，与你白霜凝郎才女貌、珠联璧合，一对璧人形影不离，联袂江湖，天下谁人不知？你们就差公告天下了。”

白霜凝揪着我衣领，把我扯到身前，我几乎跟她鼻尖相碰，却只见她眼神中充满怨毒，毫无旖旎之情。她刚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身旁一把声音打断：“萧闲官是我雪刀卫贵客，副会长，还请高抬贵手。”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袭深沉红衣，在这宫殿之中，仿如冰天雪地之间一把烈火，傲然绽放于霜雪之中。

白霜凝对她冷哼一声：“这小子非要惹我，自是找死，与你何干？”

小鹿早已急得眼泪与脚步一起乱转，叶红走过来挽起她的手：“我与萧闲官多年好友，他又是我帮贵客，在公在私，我都不能让他在我雪刀卫受到伤害。大事当前，私怨为轻，何况副会长也不忍心可爱的徒儿为你提心吊胆吧？”

“不愧是雪刀卫掌刑使，果然大公无私。”白霜凝紧抓住我衣襟的手微微一松，却不放开。“正好，我正打算带贵客去见见会长。”说罢转而拉起我的手，边走边说：“小鹿，跟着你叶姐姐，帮她处理一下帮中事务。看看那些家伙都乱成什么样了。这般模样，如何待客？岂不是要让赤火营的人看笑话。”

叶红与小鹿没有跟上来，我就这样与雪刀卫副会长手牵着手上了楼，来到了任雪飞门前。我看着掌中那只瘦弱、白皙，连血管都清晰可辨，仿如白玉雕成的小手。这只手很冰冷，冰冷得指尖随时能结出霜花，可谁能想到在这冰山美人的外表之下，潜藏着的却是如火山喷发般的暴烈性格？

人人都说白霜凝孤高绝世，是悬崖边孤芳自赏的栀子花，可如今看来，这位江湖第一美人可一点都不好惹。

我这该死的多管闲事的坏习惯啊！

白霜凝举手便要敲门，我急忙想甩开她的手，她却抓得更紧了：“你也想把我甩开，是不是？”

我辩解道：“你要强拉着我，我还能替自己申辩几句，我若是与你手牵着手去见任雪飞，那便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我与你无冤无仇，不过是多嘴一句而已，你何必如此苦苦死缠，不肯放我一条生路？”

白霜凝听我如此说话，竟泫然欲哭：“你也觉得我自贱自轻是不是？你也觉得我这样做是不自爱、不要脸，是也不是！”

自从我二人相见以来，白霜凝一直娇蛮任性，脸上尽是倨傲神态，虽然美丽，却也惹人嫌，可我没想到，当这张脸挂上泪痕的时候，竟会美得如此惊心动魄！她虽然流泪，眉梢却还挂着倔强，那一滴眼泪沿着白瓷般的脸颊划过的时候，我连呼吸都为之一窒。

世上竟有如此怒放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