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期然又想起了元亨镖局那三兄弟,扈通石和他的逆子,便是虚拟角色,总也会触动人心。
我关掉好友列表,死了远程联络的心。看来要联系上这个怪人,还真就只能硬闯皇城,与他实实在在地见上一面了。
我走近朱红色的大门,门前两名手持长戟的侍卫马上伸手,两柄长戟划成十字,阻挡着我的去路。
“抱歉了。”我说着,抽出“夕休”把长戟挑开,二人顺势持戟横扫,一人功上一人攻下,配合默契。我刀势画圆,刀身平压在右边侍卫长戟之上,一刀削去,侍卫弃戟后退,勉强保住双手。左边一戟向我腰身砍来。夕休前削,我亦顺势踏前一步,避过胡锋,运起内力,以左臂硬接戟柄,再回刀一削,把另一名侍卫也逼退,左手顺势一抄。长戟一柄落地,另一柄已在我手中。
我把长戟扔在地上,一并踢远,两名侍卫手上空空,犹自悍然进攻,猱身直上,以擒拿手法又向我攻来。我长刀左右轻轻一拍,二人手上登时鲜血直冒,我趁他二人手上吃痛,脚下踉跄,一个箭步穿过二人身侧缝隙,回身在二人后颈处狠狠一击,将二人打晕过去。
二人老老实实地躺下,我不禁甩着微痛的左臂。如今的我太弱,连两个守门卒都能伤我……
我回头看去,宫墙投下笼罩大地的阴影,高大得看不见尽头,我深呼吸一口,再度运气,推开足有十人高的城门。巨门发出幽远的叹息,仿佛在感慨年月漫长,终于又见到一个送死之人到来。我步入门内,宽广而疏落的建筑群并未予人威严的压迫感,反而在夕阳之下更见苍凉。一片苍茫之间,远处人影扭动,仿佛群魔乱舞。我一直向前走,建筑物逐渐变大,人影也逐渐清晰。横戟立于殿外的,正是三十万禁军。
我远远站定,抱拳为礼:“在下无意硬闯皇城,只是事态紧急,求见魏将军一面。”我虽称魏连璧为“将军”,事实他并无官位在身,只是自封为将军。我这句话,就是要说给他听的。
魏连璧并未现身,禁军却举起戈戟,直指向我。三十万军兵的杀势,岂是常人所能承受的?我双腿不禁微微颤抖,开始有了一丝后悔,然而稍微冷静过后,我还是鼓起勇气,迈步前行。
若是死在此处,也算轰轰烈烈,总胜过去面对那些真心对我,我却只能有所隐瞒之人。
最开始,我只是一步一步缓慢前行,渐渐地,我脚步越来越快,把全身劲力都汇聚于腿部,把自己想象成一头冲锋的野牛,冲向汹涌而来的浪潮。戈戟如洪水决堤,遮天蔽日向我袭来,我也顾不得什么刀法、身法之类,只凭身经百战的经验与千锤百炼的反应,在刀光剑影中趋避、格挡,同时瞄准对方的手腕,偶尔刺出一刀。
禁军不过略出一营兵力,我已左支右绌,难以招架,尤其禁军勇悍,即便兵器落地,仍然不顾伤痛,如饿虎扑食般不退反进,我既不能杀人,便只能任人宰割。我不断在人潮中左穿右插,奢望能找到渺茫活路,冲出重围,直奔后宫内院,然而禁军训练有素,一人后退便有一人前进,源源不绝,决无一丝缝隙可乘。
我左闪右避,脚步渐渐力不从心,气息也因胡乱用力而开始紊乱,汗水自额上流下,我却不敢闭眼,任由汗滴流进眼里,刺痛我的瞳孔。终于,我忍不住一眨眼,一柄长戟便自我左方劈下,我向右一闪,刺出一刀,将那人手中兵器打掉,右边一戟又至,我为求脱身,勉强后退,结果脚下一个不稳,竟跌倒在地。我后背吃痛,眼前瞬间一黑,长戟汇聚成宣告死亡的勾魂令,遮住了我眼前最后一丝光明。
我闭上双眼等死,却忽然闻到一阵花香。
花香清冽,竟把战场上血汗之气一扫而光,我睁眼一看,只见纷红骇绿。那如锦的繁花直如冉冉星光,将暗夜中的污浊之气驱散。戮血杀器,纷纷退避。
“如此狼狈模样,难得一见,当真该找个技法精湛的画师画下来,好好珍藏。”柳轻衣调笑着,站定在我身前。
“萧闲官,便纵有天大急事,亦可与我等商量,你如此行事,是不把我当朋友看了。”叶红“澄江”出鞘,护在我身侧。
忽然,一张滟滟天成,明眸皓齿的俏脸自天而降,挡在我眼前,那双明媚的瞳孔细细打量着我,仿佛在看着什么稀奇玩意:“你不辞而别,我便知道事有蹊跷,想来想去,忆起你我初见之时,便猜想你在此处。不过也没想到,还真在此处找到你。”
我一挥手,赶开白霜凝自我身后探出的脑袋,缓缓支撑起身子:“你又猜到,又猜不到,到底猜没猜到?”
白霜凝小嘴一撇:“我是猜到你所思所想,却猜不到你有勇无谋。”
叶红说道:“斗嘴且待来日,眼下情况紧急,会长让我二人前来,可不是陪死的。”
白霜凝收起顽皮嘴脸,不情不愿地说道:“姓柳的,你轻功好,带他先走。”
柳轻衣轻蔑一笑:“我就知道你根本不了解他。他既然来了,便是死也要达到目的,不然在城门之外,他便该回头了。”
“别胡闹了,你们三人一起走。”我说道,“你们就不该来此。我便是死了,也不过回到客栈而已,无需大惊小怪。”
“若当真如此,你也不必急着赶我们走。”白霜凝说着,卸下包袱,取出“映月华年”,寒气登时萦绕在我四人身周。“禁卫分散于皇城各个角落,以便守护一众皇室成员,若遇上难以招架的对手,便会以穿云箭为号,召集附近人手。我们此行非为行弑,不过是要敲山震虎而已,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
叶红反问:“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瞄准士兵腰间穿云箭,只要把穿云箭不停打出,便能引出魏连璧?”
“前提是我们不在这期间死掉。”我不禁强调。
“好极。”柳轻衣双手微扬,袖中千百星光熠熠生辉,难以计数的流星雨向前飞逝,转眼间,禁军中传来鬼哭狼嚎,无数人被擦伤、灼伤,穿云箭如上元佳节的烟花,陆陆续续离开士兵们的腰间,奔赴夜空中绽放。
柳轻衣一脸得意,白霜凝不甘示弱,一指从无弦琴上划过,那深浅不一的坑纹发出阵阵低吼,如暮鼓晨钟,远远荡开,逐一化为片片利刃,斩向腰间。又是一阵霹雳之声不绝于耳,跃于云上的花火怕不有百八十道。
叶红提剑上前,冲阵如狼入羊群。三人之中,以她的武功最是平实,却也最是汹涌、澎湃,无数将士应声而倒,却未伤及性命。能以至简之法,发挥至强之力,便是返璞归真的境界。
我知道我此刻上前,不过徒增她们三人负担,却仍是无法袖手旁观。我拾起夕休,重又冲入军中。我不断射出穿云箭,这一次倒是得心应手了许多,只因叶红就在身旁,她知我不忍狠手,也不多说什么,便为我掠阵,我对她甚是感激。
穿云箭不断刺破夜空,照耀着杀戮不休的战场,三十万禁军丝毫不见弱势,魏连璧却仍是踪影全无。我四人虽奋力争先,却仍是双拳难敌四手,人力终有尽时,我四人也渐渐不支,大军见势而上,将我等重重包围。
柳轻衣见我不肯杀人,便对我吼道:“生死关头,你这坏毛病最好改一改!”
“若是能改,早已改了!”我也吼道。
我二人力竭筋疲,又身处危难,不禁气上心头,血气翻涌,招式越使越乱。忽然,一道寒声如霜雪骤降,浇灭了我二人心头怒火,我们瞬即冷静下来,更觉血脉之内有一道清流流窜,疏通淤塞,无论伤势还是体力,竟都有所好转!
我回头看去,只见白霜凝正在弹奏无弦琴,只是琴声不再是道道冷锋,而是一区凄婉动人的乐章,沁人心脾。她的乐声既能杀人,也能救人,技法更是比当日小鹿所展示的高超百倍。
我等在乐声鼓舞之下越战越勇,竟又回复了初战时的强势,甚至一度将浪潮攻势逼退。就在我等精神焕发,将要乘胜追击之际,夜空中忽然有银龙腾空而起,于天际呼风卷云,挟吞吐风雷之势搅动银汉,随即雷奔电逝,噬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