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金刚推山手,少林绝学大力金刚掌其中的一招。顾名思义这一掌下去劲大力猛,如有排山之势。就是不知这功夫会不会也和他那“金钟罩”一样不“纯粹”,若如果是真正的金刚推山手,那这侠客怕是要危险了。
侠客见他直直地迎上来也就顾不得真假了,连忙双掌聚力白光缭绕,气旋绽放,愣生生与他那金刚推山手相撞过去。
和上次一样,也是刹那间的功夫,不过这次被推出去的是侠客。被浑厚的掌劲推出去数丈,自身已是控制不住脚下动作,最后把地板踩出一个坑这才勉强停下来。
“噗!”
顷刻间一口鲜血自侠客口中喷溅而出。
“你的内功果然不深!”那人盛气喝道。
侠客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安。这人说对了,他的内功确实谈不上深厚,这对于他来讲一直是个痛处。看着眼前这人他想起了儿时的经历,那注定了他现在孤僻的个性,而那在心底埋藏了十多年的仇恨也从未释怀,师父不遗余力的从鬼门关前把他拉回来时就说过,以他的根基和身体条件来看,根本就不适合练武,可他却不甘命运如此不公……
十五年前,江东。
李家是江东地区有名的商贾之家,大家长李老爷子所定下的基业,够后辈儿孙活几辈子得了。老爷子有三位公子,都已过成家立业有了子嗣,老人家眼下本来应该过着神仙般的日子才对。
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有件事还是不顺心。大儿子房中的长孙从出生起身体就不太好,多次遍访名医也未曾见效。他的什么事都让人提心吊胆的。就在孙儿六岁这年,忽有一日听人说蓬莱仙山有位神医能医治世间百病,大公子觉此事说不准是转机,便想请高人为自己的儿子看上一看,可修行之人看重缘分,让人家为了自己的儿子特地下山一趟怕是不妥也有矢礼数,因此心下决定带着幼子去蓬莱山拜访这位前辈高人。
只要能给孩子治病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夫妻俩收拾好行李,带着几个随从的伙计,分别驾着一辆马车便出发了,同行的除了夫妇二人和幼子外还有个年仅四岁小女儿,小丫头喜欢哥哥,从小就缠着他,这次听说爹娘要带着哥哥远行求医就也非要跟去,这夫妻俩疼爱小女儿便应她带着一起去了。
自江东往蓬莱本就路途遥远,再加上马车上还载着病儿更别指望能有多快,估计没个十天半月怕是到不了,夫妻俩担心幼子不适应长时间在路上颠簸,所以便找了些平坦捷径的小路或许会快些,大公子经常外出行商对于路径还算了熟。
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路途行径大概半程时的一天夜里,他们的车队遇到了一伙山匪,这群家伙可都是穷凶极恶的东西,大公子本想给他们些钱财就当破财消灾了,可他们不干,一个个耀武扬威的很,喧闹过后只听领头那人说“事已至此,斩草除根!”。
那天是少年一生的痛,永远都忘不了的画面,他趴在马车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和家里的随从就这么倒在血泊中,凄凉的月光照在那淌着鲜血的刀刃上,透出来的光不算明显,但却感觉能刺瞎双眼一样。其中有一人出来一把把他扔出了车外,他本就多病拼命地躺在地上咳嗽,领头的那人想杀了他了事,只见他这样子以为是得了什么严重的传染病,便不敢靠近,心想这般模样就算不杀他也没几天活头了,这个季节几乎隔三差五就会下雨这条路更是没什么人经过,要不就由他自生自灭算了。心下想着也这么做了,吩咐手下从逝者身上搜刮值钱的东西后抢了马车便要走。可能是悲伤过度的触底反弹,那少年竟然卯足了力气朝着领头那人就扑了上去,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那人只觉得一阵巨痛后,抬腿就把他踢到了一匹马身上,结果那马受了惊,托着车就跑,少年的求生欲催使他翻身躲过了马蹄,但双腿却被后面的车轮狠狠地碾了过去,那伙山匪自然不可能让到嘴的肥肉跑了,一路跟着马车奔走方向追逐,渐渐地消失在了少年的视线外。
是夜,漆黑的天空下着小雨,少年挣扎地拖着那断裂的双腿,躺在一颗果树下,他痛哭,哀嚎,一切都是徒劳,这里没有人会理他,陪着他的只有一旁家人的尸体和闻腥飞来的虫子,他的声音响彻荒野,逐渐的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他的嗓子坏了,就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成了奢望。月夜下留给这个年仅六岁孩童的只有悲恐。
自那时起大概过了半月有余,一天早上,少年被一阵声音唤醒,他缓慢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个看上去长他几岁的少女。
少女望着他,此时的他一身污泥,满脸黄土,头发蓬松杂乱的不成样子,除了那身衣服的布料还算不错外,全然看不出一丁点富家子弟的样子。他的双腿早就没了知觉,这些日子里他是靠着吃树上掉下来的果子才能勉强活下来的,吃饱自然是不可能的,只能让他不被饿死,本就病殃殃的身体也是越来越不好。身体上勉强的存活靠的是自然的恩赐,精神上支撑着他活下去地念头的只有对仇人的痛恨,他想复仇……
那女孩没问他什么,转身就跑了。不一会儿她带着一位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男人问他的来历,他张嘴想回答却不能回答,也没办法回答,突然只觉得一阵晕眩之后一头就昏死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屋子里,从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来判断应该是家客栈。少年望着坐在坐在桌子旁的中年男人,想问他什么,可开口出了沙哑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之前的少女从外面端进来一盘热气腾腾的肉包子,他不自觉的吞着口水,女孩递给他时他也顾不上客气大口大口的就往嘴里塞。
等他吃完了,中年男人告诉他,他断裂的双腿已经被接好了,但伤的时间太长没有得到及时地治疗,现在基本上算是不能动了。
少年近乎绝望了,他离家本是为了治疗顽疾,怎料途中不幸遇此一难,先是亲人离去如今自己又得知这等噩耗,以往虽然一直体弱多病却也至少能说话走动,而现在原本的毛病一点没好反而还成了个又哑又瘫的废人,原本还想着有朝一日能报仇雪恨,现在还报什么仇,他实在是不想接受这个现实。
“虽然如此,但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如同那少年内心黑暗世界的明灯,中年男人这样说着。
“我虽然不能完全治好你的伤,但是让你能站起来行走,能说话倒也是有办法。”少年心中的灯越来越亮。
在那之后男人带着少女和少年离开了客栈。
后来,少年的得知这中年男人是武林中人,且武功颇高,在他的调教下少年日渐好转,能站起来了,也能走动了,嗓子虽然没完全好,但是也能发声说话了,虽然有点结巴,声音还带些沙哑,这也就向那人说的那样,不可能完全治好他,只能勉强对他有所帮助。况且一开始也并不顺利,好几次险些就一命呜呼了,好在也都力挽狂澜算是有惊无险吧。而随着长时间对他用真气辅佐却使得他原本多病的体质倒是完全好了,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不过也因此这位前辈发现少年并不是个练武的苗子,甚至可以说是从根本上就不适合练武。可少年不认,他想报仇,能遇到这位前辈也就是注定了他有报仇的机会,心下这样想着。几次三番请求收他为徒,而那前辈都是不同意。
这人之所以会遇到少年就是因为他原本是打算避世归隐,不再过问江湖的恩怨情仇,谁知道在脱离江湖之际,偏偏在途中遇到了这位身负仇恨的少年,现在想来或许冥冥中早已注定了这场命运的更迭吧……
在经过几次三番的苦苦哀求后,他终于是松口了,答应收他为徒。不过因其根基不佳,不能接授过于淳厚的内功,这位前辈便以身法为主教他用剑,从修炼剑法的过程中一步步地给他以内功的传授,同时也会用自己的内功为其辅佐助力。
而因其腿部顽疾,便从其避世的山林中弥漫的雾气的到感悟,从而为他创出一套全新的轻身功法,一种可以配合剑法施展从而达到平地如风效果的腿法,名曰“山岚步”,这功法迅捷疾猛,平步如飞,却因其双腿原因,使得并不适合追踪。
十五年,要说快是真的快。少年二十一岁这年师父告诉他,可以下山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在这期间少年没有告诉师父自己的家世,那前辈也没过问过,他知他不想提,这十多年里师父教他武功和做人的道理,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要放下仇恨不去寻仇之类的话,只对他说不要时时刻刻挂在心上,他很清楚,练功这么辛苦而支撑少年坚持下去的理由就只有复仇。有些事,有些人,可不是凭任何人几句话就能拦的住的。
临走前师姐给他做了身墨色的衣服,束袖和腰带上都绣这一团团丁香花图案,原因是师父喜欢种丁香,山上屋子旁都是这些年师父亲手种下的丁香花,在内衣领口里面也绣着两朵丁香花,师姐说大的代表师父,小的代表她。
哦,对了!这位师姐就是当年那个少女,此时已是出落成亭亭玉立地大姑娘了。她并不是师父真正意义上的弟子,所学过的武功也和师父没有任何关系,至于她和师父的故事就留着以后再细讲吧……。
时间回到现在。
侠客得师父悉心传授,剑术身法已是鲜有敌手,可内功却是一直的软肋,眼下被那人瞧出来顿时有些恼怒。
那人此刻比起之前确实安心不少,不过心下一沉细想来,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即便知道了他内功不行,可那快到无形的轻功和剑术也绝不是现在的他所能应付的,更何况眼下“神功”又被识破了真假便更是棘手。
既然如此打是不能再打了,那人望了眼侠客身后的正门,在他的身体与门之间有根整栋屋子的承重木。干脆一点索性佯装进攻冲出去罢了。心下这么想着也就照做了。
顷刻间双腿自然点地,调动内息双掌向前迸进。侠客以为这又是大力金刚掌,随即一个转身躲闪,正好合了那人的心思。其实他的手掌根本就没有用力,被躲过去正好能让他打在屋子的承重木上。双掌化双爪在木柱上狠狠地刨了一下,这一下的力度将其整个人扽出了门外,出门后没有一丁点犹豫径直朝着夜幕下黑压压地树林跑去。
侠客想去追赶,可双腿却使不上力气,一路追过来本来就有所消耗,加上方才的打斗导致了双腿的顽疾再次复发,此刻别说追上去,还能勉强站着就已经很不错了。侠客缓步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提壶倒了杯水来解渴。
余下的那伙强人见侠客此装似乎并没有在意他们便想趁机跑路,随后蹑手蹑脚的渡步向茶馆门口,就在他们快要走到门前那一刻忽然听得“飕!”的一声,依次感觉脚踝一阵冰凉,随着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而后全员都皆是下身松软磕在了门槛前。
“铛!”那柄原本握在侠客手中的青锋长剑赫然剁在了他们一旁的墙柱上。后面长椅上的侠客只是抖了抖手腕,慢悠悠的喝着茶水。
那些人的脚筋在那一刻均被削断,彻底失去了跑路的可能,他们以为侠客内功不行需要休息恢复体力也就不可能再追他们了,殊不知跑掉那位是轻功不错,再加上打了个出其不意这才被其溜走。侠客知自己内功不佳便苦练剑法,这把剑从他六岁就跟着他,与手脚也可比得,那位前辈高人剑法卓越非常,少年的勤奋终究得到了回报,就单论剑术来讲当世武林中人皆可算上也未必能出其右!
哦,最后这句出自一旁说书人的自语。
“厉害,太厉害了,剑鬼名不虚传!”说书人表现得非常兴奋。
“少侠好功夫,敢问师承?”说书人道。
那侠客不予理睬,起身掸了掸身上那些因打斗沾染地灰尘,抬腿便想门外走去。
“送,送他们,去官,官府吧。”侠客说道。
留下这句话之后便离开了。他自下山以来追捕过大量的流寇土匪以及强盗,但也都只是让其丧失行动能力后便送去了官府。师父说过为侠在世不可能不杀,却不可滥杀。你要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下杀手的是怎样的人,害其父母家人者任其随便如何处置,可若只是路见不平惩恶扬善,却也没有必要非得夺其性命,给予惩治便可,其实在作恶多端仇家遍天下的话那么自有人会来去拿他。
可他实在痛恨歹人,就算不杀他们也绝不能让他们活的舒服了,因此不杀归不杀,却会断其手脚筋脉,让其后半生都只能当个废人。
现在正值冬季,侠客在店里交手这会儿功夫刚下过一场雪,时间不长,雪花却不小,出来能清楚的看见那货跑路的脚印。侠客走出门来便顺着脚印一路跟了上去。
(三)
星夜风高,银月如皎,江河已然被覆在了冰面之下,映衬着月色显得格外惹眼。
河岸旁的树林里有一块集中的墓地,大大小小的坟包数十个,在墓地中央两道身影交替闪过,推拳换掌呈武斗姿态。其中一位赫然是方才跑路那个“少林”弟子,另一位穿着一身破旧的粗布衣,眼看及腰的长发蓬松的不成样子,脸也几乎被完全遮住看不出模样,个子不高,就身段来看像是个姑娘。
且不说那人是否师出少林正统,就这功夫来讲一身横练确实不弱,这姑娘的功夫竟然丝毫不逊色与他,可见不容小觑,两人来回拆解几个回合确实难分高下。
又是几个回合下来,那人因伤在身状态不佳,突然脚下一滑愣生生撞在了一旁的枯树上。
“丫头!我与你无仇无怨,为何这般苦苦相逼阻我去路。”,想是发觉自己再这么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这才开口欲阻止这场无意义的打斗。
那姑娘抬头看着他,她的容貌称得上俊俏,但此刻却是惨白地无半分血色,由锁骨至脖子暴起的青筋与她的俏颜一点也不搭,她的双眼满是血丝,若不是瞳孔还算清亮,可能就不会被注意到了。
那人心下一紧暗道:“这丫头……练功练的走火入魔了!”
这么想来方才与之打斗时她的招法确实有些凌乱,开始还以为是武功不精的散修,这么想来是错了,能走火入魔至这等地步,这个武功绝对不是一般的江湖散修,任凭自己一味钻研就能学的到的。仔细想想还真是倒霉,今天一会儿功夫碰到两个麻烦。
半月前奉师命从漠北来到中土,怎料想却遇到了完成任务回总坛复命的重煌教天枢堂堂主,被其探出身份后与之交手反被打伤。
既然提到了就说一说,重煌教最早从何时成立已无从考究,但能确定的是其在中土最少以存在百年有余。教中众人无不是有着一腔抱负,敢闯敢拼之人。相传当年驱逐漠北王室,恢复中原河山时,重煌教也参与其中,但那之后教中人尽数撤出,有人说他们是自愿退出,也有人说是王室的打压,不管原因如何这件事在教内很快便被压了下来。不过想来此中缘由多数人亦是心照不宣。
“重煌”二字的意思重复、连续的辉煌,这是教中人的定义,重重煌火,护佑世人,普天之下,无有尊卑,万民自由,天下大同!他们想创造一个盛世,一个永远不会消失地盛世。可这种宣言显然和帝制思想完全背道而驰。
或许现在的王室曾经也坚信过煌火,可如今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允许这种组织存在于朝堂之上的,因此后者只能活跃于暗处。
那又能如何,他们自己仍然坚信着那崇高的信仰,即便身舍黑暗,也相信煌火终将照耀世人的那天。
自那时起又经过十几年的变迁,如今的重煌教有别于宗教和门派之间,依然在江湖上有所活动,教主之下设有左右护法使者,再往下设立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堂,其中天枢堂主要负责为善除恶,维护世人之职,因此需要经常离开总坛行驶任务。其余三堂分别为主管驻守的天璇,主管调查的天玑,以及主管纪律的天权。
那人从重煌教堂主手中侥幸逃脱后,拖着伤体跑路后碰见一伙流寇,成功靠着假仁假义装成江湖散修让其一众收留自己,以为能躲过一阵,却被一路追着过来的“剑鬼”给堵上了,又是一通交手抓住机会这才溜走,这才刚出来怎么就那么巧又碰到了个走火入魔的疯丫头,这么能碰的运气要是去赌场不知能整挣多少银子回来呀。
方才不知其身份,连连交手十多个回合不曾下杀手,眼下拖着伤体若是再与其纠缠下去必然会败,难道又要跑,再跑可就是第三次了,师命未完成败了三次这可实在让人恼怒,这次无论如何可不能再逃了。
这么想着,心下怒火升腾,杀心大起,顾不得什么他是门派了,就算不知道是什么武功让她走火入魔的,既然是疯癫状态只要尽可能躲过几次进攻,然后一击致命伤必然能取其性命,况且这是在墓地杀了她随便埋了也没人会知道,练功练至走火入魔是武学是大忌,多数人会认为是武功本身有问题,没有那个门派会希望别人这么想自家武学,这么想来还少了些负罪感,就当是给她师门清理门户了。
躲过来自那女子的几招进攻后,他腾身空转一周,双腿蹬在了那女子的肩膀上将其踢了出去,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他觉得机会来了,霎时间双手聚集一股劲力,施展开少林龙爪手,这要是让他抓中了那女子必定命丧于此!
本以为胜券在握的进攻却在一道白光划过之后让其彻底绝望。一柄青锋长剑赫然插在他二人中间,振荡感伴随着清风发出“嗡~嗡~”的剑鸣。
待他睁开被剑光闪过地双眼,一位身着黑衣的青年男子,正立于剑首之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