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翌日,言天幡然醒来,浑不知昨夜为何稀里糊涂的酣然入梦,只知道眼下肚子饿了,便起身找东西吃。由后院入了酒馆正堂,见到褚六在酒桌上喝茶,面色有些颓然。此时日头已高,酒馆正门却还未打开。

“怪人,疯狗走了,你却不卖酒了?”言天自幼随着一个生活习惯有些糟糕的老头生活,早有了当家的意识以及模样,说着径去开了门。

屋外阳光刹那间涌了进来,褚六眯着眼复用手挡住阳光,无精打采道:“先关上。”

言天青涩的眉头一挑,想起昨夜陈生来访,疑惑道:“你昨晚没睡觉啊?”

看到褚六苦笑着点了点头,言天心想此事或许有些麻烦,就小心翼翼地关了门,接着跑到褚六对面神秘兮兮道:“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言天古灵精怪的模样,褚六郁结的眉头舒展了许多,也学着言天神秘兮兮道:“大事啊,老夫拿不定主意,急需少侠定夺。“

褚六知晓言天喜欢江湖神魔类的故事,也就投其所好的陪着他演戏。果不然言天眼睛一亮,面色欢愉又故作严肃道:“老爷子尽管奏来,本少侠定当还您一个公道。“褚六也不计较这番生搬硬套的说辞,只是仰面叹息一声道:“本人褚小六,自幼便离家,家中有父母,不知有无恙。昨夜遇故人,忽起思乡情,少侠问何事,归心自难耐啊自难耐。”

言天挠了挠头,大体知道褚六说的意思,但根本不知道怎么接下去。褚六看着言天问道:“少侠可愿随老夫去丽都?”

言天一怔,浑然忘了配合,惊道:“去那儿干啥?”

褚六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丽都有亲戚,去看看咱们就回来。”

言天默然无语,褚六好言相劝。

不一会,外头有稚嫩的声音喊:“言天,言天,出来玩吧。”屋内言天瞬间来了兴致,回道:“来啦来啦!”夺门而出。

褚六追出去骂道:“小兔崽子,别把言天带坏了!”而那几个孩子却不怕褚六,扭头做了个嘴脸就跑了,独留褚六一人在酒馆里生闷气。

却说张夜一行人纵马而行,每日只休息两三个时辰,终于抵达秀水城。

此刻,张夜坐于马上,盯着那西侧城门,神色阴郁,同行等人看在眼里,心下惴惴不安,生怕再惹恼了他,又引得他嗜杀起来。片刻后,张夜下马,走近一颗拔地参天的黄杨,喃喃低语:“古怪,着实古怪,这废城到底有什么,我为什么如此害怕?”

其余四人运气侧耳偷听,却总也听不清楚,耳内像有只闷鼓一般嗡嗡直响,境界低下的朝子回更是脸色煞白。

张夜扫了一下这边,又转而盯着那斑驳的城墙,唤醒了他心中的魔障:黑夜之中,火舌呼啸升腾。大火之中,一浑身血迹的少年正盯着自己,言语轻佻道:‘张家小娘子,我唐起是个重色之人,等我伤愈之后,必先杀你全家,再八抬大轿娶了你。洗洗干净等着我,哈哈,哈哈哈哈...”然念及于此时,张夜眼中神色阴鸷,凛凛有威,右手顺势一拍,黄杨震颤不止,落叶断枝随之纷纷而下。

朝子回等四人皆摄于此掌威力,又有张夜反复无常、心狠手辣在前,所以目光交接下,无人敢语。

而张夜暗下心慌意急,如此心境是否为心障所致,眼下却也琢磨不定了。索性牵了马绳,径向城门而去。但走到城门脚底,张夜心跳越发密集,冥冥中似是有条毒蛇环伺其左。他冷眼看着朝子回,后者脸色灰白,却强自镇定。

张夜呵了一声,道:“朝公子,尔等先行,寻个酒楼,一个时辰后路大哥再回此地接我。”朝子回与路姓汉子点头称是,张夜取下马上的包裹,将马绳递与路姓汉子,目送他们牵马进了城。

等他们走后,张夜寻了个僻静地方,盘膝坐下。闭目、凝神,一时间,张夜面色灰败,冷汗涔涔,茶盏过后,终是挺入忘我之境。此境之下,张夜化作一撮暗影,绕着秀水城飞奔,找寻那个令他心悸的“毒蛇”。

褚六正笑脸招呼着四个外地之客,心底又恼怒言天那小子出去疯耍,没人帮忙跑腿。在后厨备酒菜时,突然看到了那莽莽撞撞的暗影,脸色也变得阴郁起来,此乃道家秘法--追影!陈生已然令他心生不悦,此即却又来一人!

此人是否为他所来,褚六下不了定论。

“此地不宜久留啊。”褚六叹息道。

张夜在城外气喘吁吁。施展追影秘技,需耗费大量心神。他知晓自己境界未达,如此冒着魂灵消散的风险行此没有把握之事,实在是那“毒蛇”令他心生俱意。既想保全性命,又要不负家族所托,无奈之下,方才施此秘法。眼下却一无所获,追影之下,毫无诡异之处。

休息片刻,张夜起身,拍了拍身下尘土,悄悄地直奔唐府而去。

自唐府被匪患灭了满门之后,被认为不祥之地,即使唐府大气豪华,也就一直空着。除了几个孩童经常偷偷过来玩耍。

此刻,言天正与三个孩子在唐府捉迷藏。张夜隐在门后,孩童的欢声笑语不时传来,张夜透过门缝偷看,似是也觉得十分有趣一般,嘴角轻轻上扬。童真让张夜心绪恢复平静,偷看了一会后,张夜摸到后院,找到那口古井,放下包裹,挪开井盖,下到了井内。

此井深逾五丈。

张夜闭气沉到井底,摸到一所暗门,暗门有机关。他心下暗骂,不得不摸索机关所在。方才施展追影已耗费太多心神,眼下憋闷的很,又不想耗费体内宝贵真气,只好浮上去唤口气。如此反复十多次,终于打开了暗门。进入暗门后,是一斜而向上的狭长甬道,不知其深远,张夜咬牙前行。茶盏过后,碰到了一堵石壁,漆黑中伸手往上摸,是一石台,张夜提身而上。

身处黑暗之中,张夜心想:“若是习得变火之术就好了。”眼下之得如瞎子一般缓慢前行,乱摸一通。不时便摸到了一石桌模样的东西,转而又摸到了一盏油灯,旁侧便是火折子,张夜窃喜,心底不住的呐喊着“太元剑”三个字。他拿起火折子顺手点燃,烛光下,一封信引入眼帘:

张家小娘子亲启。

张夜愣了一瞬,俄顷变得呼吸短促,牙齿打颤,五脏六腑似是痉挛了一般,面目痛苦万分。

他尽力压下不安的心绪,撕开信封,信纸里只寥寥一行字:

我已准备好娶你,你准备好嫁人了吗?

烛光掩映下,张夜巨大的剪影在后方的墙壁上颤抖着,秀气的嫩手死死握住那封信,片刻后呕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瘫坐在地。

傍晚时分,西侧城门处,路姓汉子终于等到了张夜。路姓汉子发现,张夜换了一身衣袍,面色灰败,毫无生气。不由心下忖度:“难不成没有找到太元剑...那太好了!”

张夜瞥了一眼路姓汉子,甩甩头让他带路,门头跟着前行。

一入酒馆,循着昏暗的烛光,张夜坐下便喝了起来。路姓汉子喊来褚六,道:“店家,麻烦把菜肴再热一下。”褚六扫了一眼张夜,点头称是。角落里,言天偷偷打量着张夜,一边害羞,一边心想:“这大姐姐真好看啊!”

正喝着酒,张夜双目慕得圆睁,心弦乱颤。他扫视着周围,路姓汉子四人站在一旁,瞬间提高了警惕。恰好褚六端着菜肴前来,张夜眯眼盯着他,褚六故作尴尬道:“几位客官...”

场面一时肃杀起来。

张夜放下酒碗,道:“老先生不是本地人吧?”目光转而望向了角落里的言天,虽然模糊不清,但张夜却知道,他就是白天在唐府玩耍的孩童之一。

那冰冷的眼神令言天极不自在,更让他不自在的是那人的声音,“竟是男人?”言天讶然无语。

听到对方问话,原本尴尬的褚六立刻变得嬉皮笑脸起来,谄媚的表现着自己的诚恳:“鄙人原籍就在这里,倒是小时候跟着我爷爷做生意,走南闯北的跑过不少地方。不知道客官从哪里来?”见他没回答,褚六不漏痕迹的挪到他与言天之间。

“跟老先生打听点事。”张夜收回目光,感叹道。

“诶哟哟,少仙折煞俺了,可担不起先生之称。老夫,啊不,鄙人就是一个开酒馆的。你有啥尽管问就是。”褚六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再加上那半吊子文雅称谓掺和着土不拉几的方言,让言天觉得颜面尽失。

“怎么说来着,对,附庸风雅。”言天暗自嘲讽道。

张夜眯着眼,旋即像有什么豁然明朗了一般,不自觉的露出了一种讳如莫深的笑容,不过转瞬即逝。又温声道,“老先生说笑了,我只是想打听下唐府?”

言天一听唐府,便来了兴趣,倾耳侧听。

“诶哟,少仙说的是东边那家吧。”褚六转了转眼珠子,似乎是在斟酌接下来的用语,“我也不是很清楚,据说他们一家人都没了,宅子也被前几年的匪子给烧了。唉,那年闹饥荒,孩子爹娘都饿死了。”说着指了指角落里的言天,“我就带着他到处乞讨,好歹没饿死,等大些了,就转了回来。”

“哦。”张夜叹息一声,似是那唐府如此遭遇令他感到沉重,压的肩膀都塌了几分似的。“我与那唐府的少爷唐起算是故交,前段时间曾在晋国听到过他的消息,可却始终没有找到,依稀记得他的故乡就在这,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关于他消息的蛛丝马迹。”

“这个还没听谁说过呢。那唐小少爷还在世?”褚六一副非常惊讶的模样,愣在那,仿佛在翻箱倒柜的找寻相关的记忆。

“老先生,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了,我们后会有期。”起身起身、抱拳、行礼,毫不拖泥带水。

如此侠义风采,让言天艳羡非常。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