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默然不语,直到行至东城一偏僻之地。
张夜开口道:“各位,扬名立万的机会来了。”
路姓等人茫然的看着张夜。
“呵,你们可知那酒馆老先生是谁?”
四人摸耳摇头。
“杀神,曲殇。”
“啊?”
张夜清了清嗓门又道:“此人与我张家有仇,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时我才十二岁,所以眼下他不识得我。杀神是天下之敌,这事我也不需多言。总之,我决定替天行道,各位,是否愿意加入?”
四人埋头不语,皆因杀神凶名在外,让几位提不起勇气来应承此事。
话说一十八年前,晋国有专门修习玄阴气的宗门,自号景山真宗。
景山真宗座落在五驼山上。顾名思义,五驼山乃五山连绵。景山真宗在五陀山安家之前,那里可谓是逢春桃红柳绿,见秋天高气爽。如此美好的山河画面被景山真宗入驻后踩踏的体无完肤,到处都有灰雾滋生,像阴云一样笼罩着山脉,终年不散。
景山宗研习的道法是旁门左道,介于当时所谓的正道与鬼道之间,山间时常阴风阵阵,山上的人也是满身秽气。未出三年,五驼山下的五驼城万余人莫名失踪,只剩了老弱病残三千人,五陀城终日阴风呼啸,月圆之夜鬼哭狼嚎不休不止,城内百姓早就被吓破了胆,但没人能走的出去,五驼城一时名就,为天下第一鬼城!
终有一日,雷霆大作,天降滂沱大雨,狂风如怒龙滔天,肆虐不休。大雨中,曲殇喝尽酒壶里的最后一滴酒,拖着一把偃月关刀,晃晃悠悠的杀上了五驼山。
或许真应了那句话,“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七日之后,五驼山灰雾散尽,仿似有人绘了一幅尸山血海图披挂在那里。
各种尸体横于山间小道,掩于灌木深丛;或倒挂在古树枯枝上,吊在了小楼的楼顶上;还有的躺在溪间河畔...
暗色的血液成坑积洼,红色的瀑布从崖间峭壁飞流直下,整片五驼山,没有一个活口!
修罗地狱也不如此!
景山真宗的事一经传出,首先是晋国人安坐不住,各种以讹传讹的谣言纷纷扰扰,说五陀城的百姓也是曲殇杀死的。晋国的朝廷遭受不住太多的舆论压力,只好派人去彻查,最后统计了一下,总共死了一万两千四百三十三人。
这么多人都是被他杀死的?摆摊的算卦的,唱歌的卖肉的,谁不骂上几句曲殇不是人,那都没脸跟人打招呼了。都说他惨无人道,是那种逮住了必须怎么难受怎么杀死的大魔头。
就连封国口碑极差的魔教——天圣教都看不下去了,“杀了一万多人,这还了得。竟然比我们都狠,砸招牌啊!”天圣教人人义愤填膺,大呼为民除害,派出众多弟子,高举匡扶正义的大旗,要协同他派真人,诛杀曲殇。
通缉令畅行神州大地!
那时候,真能称的上万民慌乱,便是市井小民也都知道遥远的仙派、佛门都被曲殇气坏了。
杀神的称号也就是那时慢慢的传出来的。
杀曲殇,就是顺应民意,杀曲殇,就是替天行道,谁不想站旁边蹭点汤?
到得日后,讨伐的声势越闹越大。这里面没人掌局,起初的一波还都暗自顺着一个道理:顺应民意,替天行道。如果我能杀了曲殇,那我的呼声就高了,名气就广了。可都后来,意欲脚踩杀神一举成名的多了去了,而且良莠不齐,很容易造成混乱。据说当时是各个宗门产生摩擦、火拼最多的一段时间,损失相当惨重。
浑水摸鱼的人太多了,,偷偷的杀几个人,就说“曲殇又杀人了。”偶尔顺几样值钱的宝贝,就说“你看,这曲殇可真无耻,还会偷东西。”说到底还是没人敢替曲殇说话罢了。
历时七年,也是正邪两派最灰暗且不光荣的七年,天下目睹各派宗门派出精锐千余人,却连曲殇的面都没碰着。
曲殇就此销声匿迹,人间蒸发。
就在路中驰等人陷入回忆的时候,张夜却微笑着看着朝子回。目光如同鹰隼发现了猎物一般,撕开了朝子回所有的伪装,让他无处躲藏,神色变得躲躲闪闪。
“莫非朝公子与那曲殇有什么交情,要不然你为何能够如此淡定?”白衣人如同一把锥子,咄咄逼问道。
路中驰等人也发现了朝子回的异样,看着张夜可怕的眼神,都识趣的往后站了站。
“我,不认识他,而且听的也少,不知道曲殇有多么可怕。”朝子回闪烁其词。
“既然这样,那就派给你一个任务,你去盯着他们两个,别跟丢了。”张夜又琢磨了会说道:“让路大哥也跟你一块吧,你俩算是同道中人了,好共事。不过奉劝二人一句,千万别被曲老爷子发现了,他的威名,你们是知道的,杀人不眨眼的。”
听完最后一句话,路中驰的后背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浑身发麻,可悲的是他不但不敢说些什么抗议的话,反而还要强颜欢笑道一句:“没问题,路中驰必将尽心尽力。”
此刻,他心里有悔恨,有怨恨。悔恨是悔自己,怨恨是怨朝子回。
本来听到这个任务,朝子回就面如土色,又被路中驰怨恨,让他日后再次受到了无妄之灾。
“另外周寒、周易,你俩想办法通知府内的几位长老,然后散布杀神现世的消息。做的干净点。”白衣人吩咐完后,仿佛看到了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平静道:“杀神现世,啧啧,想当年曲老爷子叱咤风云,吓得各路神仙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他又要回去了,尔等,可都准备好了?”随后又嘿的笑了出来。
朝子回暗叹一声,随着路中驰先行告辞,周寒周易紧随其后。
朝子回已在时间的长河里行走了二十个年头,却从没感到如此无助过;他回想就算开始修习《空明经》,甚至跟师姐表白失败了,都没有眼下这样疲惫,无助且迷茫的像一只丑陋的流浪狗。他是如此的想念乐知山,那里愉快的生活、单纯的师兄弟,还有美丽的师姐。
师姐开心了就会笑,师兄生气了就会愤怒,师弟如果害怕,脸色就发白...这都是多么普遍的常识啊,为什么下山之后,这些常识就不能用了呢?回想当时因为师弟一个鬼鬼祟祟的动作,朝子回只是觉得反常,结果误打误撞破获了厨房的偷窃案,这意外的结果让他沾沾自喜了好几天,仿佛自己已经看透了人心一样。
如今想想,真是幼稚啊。
其实也难怪他会如此挫败,寻常的升斗小民或许会如乐知山上的师兄弟一样,可此刻在他周围的可都是人精呐。
师父曾说过,下山入世,就像把岸边的石头扔到河中一样。这期间,石头会被湍急的流水带着翻滚,与其他的石头碰撞,渐渐的就会把棱角磨平。如果圆润了,你在这个世界就可以在游刃有余了。但石头如果被磨成无数个沙粒,彻底消散在河水中,那才算真正的出世。
朝子回当时似懂非懂,眼下虽然依旧,可终归是近了一步。
二人一路无话,临近酒馆时,更是小心翼翼起来。
褚言爷俩坐在院落里的槐树下。褚六望着天空皎月,言天靠他怀里,却平静不了,叽叽喳喳的说个没玩。大抵是在说褚六方才的丢人行径。褚六任由他说着,偶尔笑着摸摸他的头,这一反常态的慈祥并没有引起热情似火的言天注意。
言天自顾说道:“那人真好看,怎么会是个男人呢?”
“那个很壮的男人好奇怪,我不喜欢他......”
“你不是说世上没有神仙吗?为何喊他少仙?”言天似乎是忽然想到这个,睁着眼希冀问道。
褚六皱了皱眉头,“有吗?”
“哼!肯定有?”
褚六眯着眼盯着言天的眼睛,神情逾渐凝重:一个无比漆黑的深渊,似是荒芜而冰冷的大海。褚六打了个寒颤,默默的叹了口气,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呵呵一笑,道:“或许有。但市井所言,都是些癞皮狗上花轿,招摇撞骗的把戏,真正的神仙谁也没见过。”
不等言天反驳,褚六又道:“一会我们离开吧,去丽都。”
言天愣了一瞬,神情低落,低声问道:“据决定了?”
“嗯。”褚六轻声回道。
似是察觉了褚六的低落,言天强颜欢笑道:“那好吧。我们去丽都开个酒馆,比我们这个更大更漂亮,买最好酒。当然,到时换我来当掌柜的,你就在家里下棋玩乐,我给你养老...”
还没等言天说完,褚六突然搂紧了言天,再也说不出话来,沧桑的脸上早已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