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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山红,行年二十八,性别女,性质男。性格说好听点的,是爽朗阳光,说真实一点儿,就是冲动、硬邦邦,女性偏男性化,一辈子只有过一个男朋友,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熬了十年,青梅竹马的男朋友终于再也忍不下去,离她而去,好不容易盼到自己这个不怎么样的女儿可以有着落的洛太太,眼睁睁地看着本可弄孙为乐的晚年生活化为泡影。

洛妈妈已经唠叨了她三天,她本想在自己家里可以冷静一下,谁知道家里才是最不太平的地方。她在微信上对自己的好闺蜜大吐苦水,蓝博云是她唯一的朋友,因为洛山红虽然性格是个男的,但外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女,所以不熟悉她的女人都不喜欢她,而过于熟悉她的男人又都嫌弃她,只有蓝博云始终是她的挚友。

蓝博云知道,这段十年的恋情洛山红可是视之如命,虽然她从来没说出口,但是可以想象,那个男人说分手的那一刻,洛山红是何等的心如刀绞,所以她提议,干脆两个人出来聚一聚,痛痛快快地疯一晚上,到了第二天,便又是新生活的开始了,洛山红答应了。

或许,她还是不答应比较好的。

披上那件鲜红色的长风衣,洛山红风风火火地出门了。她的外貌确实出众,高挑的身型加上丰满的身材,还有那英风飒飒的身姿,在不知就里的男人眼中看来,她就是一座冷艳高贵的冰山,又是热情如火的朝霞,引人遐想的女强人形象,让多少男人趋之若鹜,可她都只是报以冷冷的一瞪。她不是真的想表现高冷,而是除了那个青梅竹马的家伙,她根本不屑于搭理其他男人。

到了酒吧街,洛山红前前后后走了三圈,还是不见蓝博云的影子,蓝博云可是个守时的人,两人认识二十六年,她就从来没有迟到过一次,洛山红怕她被奇奇怪怪的男人搭讪,于是打了电话过去,万幸,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洛山红还没说话,蓝博云就先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刚刚好像有个奇怪的男人跟踪我,我甩掉他花了点时间,我到街口了。”

洛山红抬头看去,果然看见蓝博云的身影从远处走来,于是笑道:“谁让我们蓝大小姐生得国色天香,便是洛神再世,怕也不过如此,既然长得像仙子,自然就会容易招惹妖魔鬼怪的了。”

“到时候就让你这孙悟空来救驾吧。”蓝博云也轻松地开起玩笑,想要分散洛山红的痛苦情绪,谁知道话音刚落,旁边一条暗巷之中忽然伸出一双黑手,一手捂住她的嘴巴,一手拉着她就走,力量大到她连呼救的余力都没有。

洛山红看在眼里,即时大喊:“喂,你干什么!”她并没有看清那双黑手的主人,但是她确信对方是一个登徒浪子,很可能就是刚才电话中提及的跟踪者,可惜她的呼喊都被淹没在酒吧街鼎沸的人声之中,她艰难地推开人潮,还要一边应付上来搭讪的男人,好不容易来到暗巷的巷口,两人却早已不见踪影了。

洛山红抚着额头,一时之间没了主意。这真是最糟糕的一天,承受着失恋的伤痛,还目睹自己的挚友在自己面前被拖走,要是不能尽快找到她,绑架勒索就算是好的了,以蓝博云的姿色,不知道会遭到什么对待。她只犹豫了一下,便追了上去,暗巷中有三条分叉道,不知道那条才是正确的道路,但洛山红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她凭借着一如既往的第六感,选择最右边的岔道追了过去。

右边的岔道尽头,是大马路旁,洛山红刚跑出巷口,便看见一个女孩像是喝醉了酒,正被几个黑衣男子扶了上车,那女孩虽然垂着头,身旁的男子还有意无意地遮住她的脸,可是洛山红还是能够从身型和穿着上一眼看出,那个女人就是蓝博云,她拔足狂奔,可是对方上车之后,立刻就绝尘而去,很明显车里面还有一早待命的司机在接应。

洛山红穿着高跟鞋,根本赶不上,她想记住对方的车牌号码和车辆型号,却发现对方的车牌一片漆黑,什么字都没有,而且那种流线型的设计,她根本没有见过,也就无从辨认型号,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她就这样无力地看着自己的好友被抓走了。

几分钟后,洛山红坐在警察局里,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自己的所见所闻,可是对面的警员很明显已经听烦了她的说辞。

就在洛山红第五遍讲述蓝博云的遭遇的时候,警员制止了她,并说:“你说发生了绑架案,可是除了受害者的名字,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说看见了绑架用的车子,可是车牌号你又说不上来,车的型号你又不知道,你只有一个名字,我们很难立案调查啊。”

洛山红道:“所以我都说了,那不是一般的车子,很可能就是从城外来的。”

“越说越荒谬了。”警员摇摇头,“城外不可能还有人工文明存在。”

“这是无法断定的。”洛山红不依不饶,“很可能有走私集团或者违法者逃到城外去……”

警员严肃地说道:“你知不知道,就你这句话,已经涉嫌违法。”

洛山红立即住了口,她虽然莽撞,可也不敢随随便便谈论城外的事,因为这是被政府严令禁止的。她一出生,就知道这世上除了杀人,最不可饶恕的罪就是妄议城外之事,她小时候总爱问为什么,可是没有人能回答她,这条法律出现的来由,早在几代之前就失落了,唯一知道的,就是这条法律绝对不能违背,否则很可能还会连累到家人。

全城的人都对城外的事绝口不提,人们要知道城外的情况,只能通过官方报道。现在城外一片狼籍,全都是巨型的野生动物,那些叫做猫和狗的野兽比人都高,狮子老虎就更不用提了,还有比摩天大楼都高的长颈鹿。野兽们在城外大肆繁殖,形成独特的生态系统,相互制衡,城市因为有望不见尽头的高大城墙,才不至于被那些怪物们袭击,至于如此宏伟的工程是如何在猛兽肆虐的情况之下建造起来的,一直以来都是个谜。

洛山红心里也明白,就算是为了钱,人们也不可能跑去那种鬼地方,可是她实在是太焦急了,警员见她这个样子,也是于心不忍,唯有说道:“这样吧,我们会去拜访一下蓝博云的亲友,看看她最近有无和人结怨之类的,等过了四十八小时,如果她还是没回家,我们便帮你立案调查吧。”

洛山红向警员道了谢,便回到了家中。她一声不响地离开家门,洛妈妈已经担心得很,见她回来时还是一声不响,而且眼眶还红红的,问她发生什么事她又支支吾吾,关上房门便倒头大睡,不由得更是忧心。

到了第二天早上,洛山红先是打电话到蓝博云家,知道了蓝博云昨晚确实没有回家,警察也已经来过家里询问了,她的心里更是彷徨,她穿上运动服,便来到昨晚蓝博云被挟持上车的地方。

酒吧街白天的景色跟晚上实在大不相同,她不停地拉着路过的人询问,昨晚有没有人看见一辆车牌漆黑、说不出型号的黑色小车,可是每个人都只是摇摇头匆匆走过,仿佛把她看作一个疯子,时间久了,连洛山红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病犯了,可是她的记忆很清楚,昨晚蓝博云确实在这里消失不见了。

一晃十个多小时过去,洛山红从白天找到黑夜,竟然没有一个人记得昨晚曾经在这里见过一辆如此特别的小车,洛山红不甘地叹了口气,便又跑到警察局去,她觉得蓝博云有危险,前所未有的危险,她的直觉一向很准确,所以她也实在是等不到第二天了。

她跑进警局,当班的就是昨晚的警员,那警员一见她,头都疼了,问道:“怎么又是你?”

洛山红说道:“我真的觉得我的朋友有危险,求求你,能不能马上立案调查?”

那警员没好气地说:“我们不能凭你的直觉去做事啊。”

洛山红气急败坏:“可是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

“这次就不准了。”那警员拿出调查报告,说道:“我们在早些时候接到蓝博云的家人通知,蓝博云小姐已经回到家了。”

“什么?”洛山红大吃一惊,“这不可能!”

警员耸耸肩:“走吧。”

洛山红走出警察局,在门口呆立了几分钟,她实在想不明白,蓝博云明明是被挟持的,怎么这么快就回家了?而且作为挚友,她回家了竟然都不给自己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吗?这未免太过分了吧!想起打电话,洛山红才发觉自己实在是太急了,竟然忘了立刻打电话过去问问。

洛山红火急火燎地拨了电话,蓝博云的声音传了过来,洛山红忙问:“该死的,小妞,你没事吧?”

蓝博云说道:“没事,抱歉让你担心了。”

洛山红责怪道:“你也真是的,回到家怎么不给我个电话,你给我呆在家里别动,我现在就过去。”蓝博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洛山红便挂断了。

在去蓝家的路上,洛山红思潮起伏,她不禁胡思乱想:蓝博云能够这么快回家,难不成是她的父母已经跟绑匪接了头,给了赎款了吗?可是这也未免太快了,但如果不是为了钱,那么蓝博云就更加不可能平平安安地回家了,待会儿见到她,可得好好问问,这二十四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蓝家,一切还是如往常一样,蓝家虽是大户人家,但洛山红自幼就在蓝家进出惯了,蓝爸爸和蓝妈妈也把她当亲女儿一般看待,自然欢迎她到来。她一进门,蓝妈妈就亲昵地拉住她的手,说道:“小红啊,你给我劝劝我这闺女,我问她这一整天到哪儿去了,她只是推说不记得,我们虽然是大户人家,可我们做父母的,也算是很开明啊,她要真的到哪里疯野去了,我们也不会责怪她的,只要她人平安无事回来就好了嘛。”

洛山红只能支吾应付,来到蓝博云的房间,她敲了敲门便进去了。蓝博云就坐在梳妆台前,怔怔地发着呆,洛山红走到她身后,拍了拍她肩膀,问道:“怎么了?”

蓝博云缓缓回过头来,说道:“没事,就是发一下呆。”

洛山红感觉蓝博云好像很疲惫似的,虽然这个仙女一般的女子从前就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可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表情呆滞,像是浑身乏力,没有了生气一般。洛山红担忧地问:“没事吧?你这一天到底哪里去了?是不是那些黑衣人强迫你,做了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

蓝博云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洛山红说道:“我们这么多年姐妹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这次事情都是因我而起,你就不必再为了维护我,而让你的父母担心了,你也不必怕我内疚,就告诉我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件事情跟你有关系吗?”蓝博云眼神迷离,“我不记得了。”

洛山红一怔,她一直以为蓝博云只是为了避免她难堪,才瞒着家人,不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说出来的,可是现在看来,蓝博云是真的失忆了。洛山红问道:“你记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挟持的?”

蓝博云摇摇头,洛山红又接着问:“那你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在酒吧街发生了什么事?拉走你的那个人是什么人?”

蓝博云眼神空洞,又摇了摇头,洛山红急了,继续问道:“那你记不记得,那天晚上为什么要去酒吧街?”

蓝博云还是摇摇头,洛山红急得泪水打转,说道:“我被甩了,你说要陪我去喝酒解闷,你不记得了吗?”

蓝博云这次并没有摇头,而是伸出手去,帮洛山红擦掉了眼泪,柔柔地说道:“傻孩子,不就是没了个男朋友吗?那是他不识货,总有人会懂得欣赏你的,别哭了。”

洛山红抱着蓝博云,哭得更放肆了,蓝博云一直安慰着她。她不知道,洛山红之所以哭,不是因为分手的事情,而是因为蓝博云竟然真的失忆了,在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可能被做了很过分事情,刺激过度,才引发的失忆症,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她。

两人在一起睡了一晚,洛山红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了,她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这样尽情地哭过了,现在虽然轻松了一点儿,但是她还是不肯死心,虽然蓝博云平安归来,可她还是要搞清楚这一段时间里到底在蓝博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洛山红知道,大部分的绑架犯都不会只作案一次,尤其是曾经得手的话,就会变本加厉地继续做下去,所以洛山红穿好运动装,带了能量棒,就来到酒吧街旁的大路,守株待兔。就这样,洛山红在小巷子里暗中观察了三天,要是寻常人,肯定早就放弃了,可洛山红就是这种倔性子,而且她曾经参军的经历,也让她的意志磨练得比常人更加坚韧不拔。

三天以来一无所获,就算洛山红如山般坚忍,在晦暗的夜色之下也未免灰心丧气,可就在此时,洛山红却瞥见旁边一条小巷子里影影绰绰,隐约能够看见一条人影,那条人影本已细小,还猫着腰,不仔细看还不容易发觉,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匪类,洛山红更不打话,三步并作一步冲上前,黑影还没来得及闪躲,就被洛山红一把揪住。

洛山红低声喝问:“鬼鬼祟祟的,是不是在打鬼主意。”

黑影竟也故意压低声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放开我!”

洛山红问道:“四天前发生的绑架案,是不是与你有关,你是不是中间人?”

黑影先是一怔,随后反问:“你也是来调查绑架案的?”

这次倒是洛山红怔住了,如此说来,对方竟然也是来调查失踪案的了。洛山红刚想问个明白,黑影却一把将她推开,说道:“快看!”

洛山红向马路边看去,却见一个绅士般的男子扶着一名女伴上了车,那车相当名贵,却不是洛山红日前所见的可疑车辆,而且车牌也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整个场景就像是一个男人扶着喝醉酒的女朋友上车回家。

洛山红说道:“我看没什么可疑。”

黑影说道:“开着这么名贵的车来这种地方喝酒就已经够可疑了,更何况那车牌还是假的。”

洛山红讶然:“你怎么知道?”

黑影说道:“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就在两人一言一语的时候,男人已经上了车,等两人追上去的时候,跑车已经低吼着跑了出去,洛山红骂了一声:“该死。”黑影却从马路旁随便挑了一辆摩托,用非常熟练的方法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发动了引擎,洛山红大吃一惊:“原来你是个偷车贼!”

黑影没好气地道:“到底来不来?”

事到如今,洛山红也别无选择了,唯有跨上摩托,跟黑影一道疾驰而去。洛山红此时才有机会看清楚这个“黑影”,他真的穿得一身黑,现在还戴上个黑头盔,根本看不清楚什么样子,只知道这人的身材实在是矮小,也很消瘦,外表就已经是个十足的鼠窃狗偷。

两人一直与豪车保持着距离,道路却越开越是荒僻,这更加让两人深信,自己跟对了人。车子已经开出了一大段距离,可豪车还是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晚风拂过洛山红的秀发,让她稍微冷静了一点,她问道:“喂,你为什么要查这案子?”

对方反问:“那你又为何要查?”

洛山红说道:“当事人是我朋友。”

对方愕然道:“她也是你朋友,我怎么没听她说过?”

洛山红一拍他头盔,说道:“蠢材,我们说的明显不是同一个人,这应该是两件案子,但是由同一伙人做的。”

对方说道:“有道理。”

洛山红说道:“你的朋友是不是也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了?”

对方说道:“何止啊,我去报案,警方却推说不能立案,等到我第三次去的时候,我朋友却又自己回家了,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两人的经历竟然如出一辙,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洛山红感到这件事情越来越诡异了。她问:“你朋友家里是不是很有钱。”

对方答道:“也算是吧,可是他们家里也没有收到勒索信之类的东西啊。”

洛山红又问:“那她是不是个大美人?”

对方当即答道:“她简直是这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洛山红说道:“看来她不只是你朋友,还是你女朋友啊。”

对方竟然语气扭捏起来:“我哪有那么好福气。”

忽然之间,摩托车猛地刹住,轮子与地面摩擦,冒起了滚滚白烟,刺耳的锐鸣划破夜空,惊起一旁栖息花间的蝴蝶。洛山红一直下意识地与男子保持距离,一直重心不稳,这一下急刹车,几乎把她颠下车去。

洛山红怒道:“你干什么!”

男子低头说道:“你看。”

洛山红向地面看去,竟然看见了“血线”。血线是民间群众的戏称,这实则就是一条画在地面上的红线,说明你已经来到了接近城墙的地方,再往后,只有相关人员允许进入,曾经有都市传说,说是有的人,亲眼看见自己的朋友擅自跨越了红线,到了城墙脚下,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当然只是谣言,但政府也确实明令禁止一般市民穿越红线。

男子问道:“怎么办?”

洛山红也犹豫了,她曾经参军,所以知道,这里面是军事禁区,她当兵时都没有进去过,更何况现在她是一般市民?可是那辆豪车却毫不犹豫地开了进去,这更说明这些莫名其妙的绑架案件真的可能跟政府有关。如果是涉及到了自己挚友的人生安全,洛山红可不会管什么政府不政府、军法不军法的,但问题是前方一定有重兵把守,她们两个人一辆摩托车,恐怕就真的有去无回了,可是让她就这样打道回府,她又无论如何都不甘心。

男子见她跃跃欲试,赶紧制止她道:“你可千万别,我还不想死。”

洛山红咬牙切齿:“总不能就此作罢。”

“要不这样。”男子灵机一动,说道:“我看他们还有下次,下一次我们就先看准了可疑车辆,然后趁他们下车去抓人,我们潜进后备箱去,让他们带着我们进去,进去之后,我们再见机行事。”

“那要是没有下次呢?”洛山红问。

男子耸耸肩:“那到时候也可以再想办法,总之得先有万全准备,今晚无论如何不能贸然冲过去。”

洛山红盯着男子几秒钟,终于说道:“好吧。”

男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其后,洛山红做好了准备,她联系了之前在军队服役时认识的某些人物,拿到了一些高端的设备,当然军火是弄不到的,但洛山红自信,以自己的身手,这些装备已经足够应付突发状况有余。准备妥当之后,便又同男子来到酒吧街旁,这一守又是三天。

三天之中,两人都对对方有了多一些了解,原来男子名叫陈舒望,是一名盗窃惯犯,但其实他虽然家境贫寒,却也不至于沦落到偷窃为生,他之所以到处实施盗窃,只是因为他天生就是对这门手艺感兴趣而已。后来他认识了一个大家闺秀,大小姐没有架子,很快跟这个风趣古怪的家伙成了好朋友,当然陈舒望心里是爱慕着这个大小姐的,但是因为自知,所以从来没有表白过,谁曾想,大小姐竟然卷入了这桩奇妙迷离的绑架案中。

这陈舒望也是个天生好管闲事的性子,虽然大小姐平安归来,可是难保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于是他便来到这里,想要调查一番,谁知道天生的贼眉鼠眼,倒被洛山红给盯上了。

两人守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晚上,陈舒望指着一辆出租车,说道:“那辆车有可疑。”

洛山红问道:“何以见得?”

陈舒望解释道:“虽然这辆车外表没有什么可疑,可是我刚才听见它的引擎声,绝对是经过改装,根本就不是一般出租车会有的,一般的出租车司机也绝对负担不起那种等级的改装费用。”

洛山红又问:“不能是伪装的非法赛车吗?”

陈舒望说道:“那就不会只有一辆了,相信我,那就是我们要找的目标。”

陈舒望话音刚落,洛山红脚下一滑,便冲到了出租车前,拍了拍车窗,那司机隔着车窗说道:“不载客。”

洛山红假作没听见,还是继续敲着车窗,司机不耐烦地摇下车窗,刚说一个“不”字,洛山红快如闪电,一手边将司机打晕了过去。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这街上的人个个都酒酣耳热,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要不然洛山红当初也不会问了一天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了。

陈舒望这时才跑了过来,问道:“你干什么?”

洛山红打开这门,将陈舒望推了进去,说道:“赶紧换衣服,你来开车。”

陈舒望怔了一下,说道:“好妙计。”

这司机原本就穿着高领的制服,戴着黑色檐帽,像是怕被人认出来,现在陈舒望穿上他的制服,虽然不大合身,可是坐在驾驶位上,根本看不出来。等他换好衣服后,洛山红将司机拉到街上,直接扔在了垃圾桶旁,还从旁边的酒瓶里倒出所剩无几的啤酒在他身上,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喝倒了的醉汉,然后便躲进了出租车的后备箱中。

幸亏两人动作快,洛山红刚藏好,一个身穿花哨衣服的男子便扶着一名像是喝醉了酒的女性走过来,打开车门迅速地钻了进去。男子也没说话,坐好之后轻轻一踢前座,陈舒望知道这是开车的信号,于是打着了引擎,开车疾驰而去。他认得上次跟踪豪车的路线,但如此情形,心情难免紧张,一路上忍不住不停地偷瞄后座上的两个人,那个女孩子睡得死死的,明显是被下了药,而那个男子则一直面无表情,目视前方,好几次陈舒望都以为他已经发现自己是伪装的了。

好不容易来到了城墙下,陈舒望很艰难地才压抑住了自己表现出太过好奇和惊讶的心情。这城墙实在是太宏伟了,令人忍不住要抬头仰望,遥想当年祖先们如何在野兽横行的年度建设起如此伟大的高墙,可是他知道,只要自己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自然来,便会穿帮,到时候结果可就难料了。

城墙下是一道道关卡,陈舒望强忍着紧张驶过去,一名守卫走过来,敲下了驾驶位的车窗,也不说话,只是鹰隼一般盯着他,陈舒望忽然想起,在跟司机互换衣服的时候,他的胸前还挂着门卡一样的东西,于是他把心一横,拿出卡片,装作娴熟地递给了守卫,守卫接过卡片,放在胸前闪着红光的仪器上刷过,红灯变绿,守卫把卡片交回给他,前方的大门便缓缓打开了。

他赌对了,这卡片就是城墙的通行证!

陈舒望收起卡片,继续向前驶去,他本以为过了城墙,就会看见一条明确的道路,道路的尽头会有显眼的建筑物,让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谁曾想过了城墙,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宛如异世界一般的景象!

那些比人还高的绿草,那些直长到天上去的鲜花,还有从那些奇形怪状的花瓣的间隙之间打下来的月光,让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幽静,又那么的毛骨悚然,这些遮天蔽日的植物满眼都是,莫说是晚上,就算是日正当空,这里也不见得能有多大的能见度,最荒谬的是,这里完完全全就是一片原始土地,莫说是大路,连一条小径都找不着!

陈舒望在震惊之中,只能猛踩刹车,男子终于开口:“怎么了?”

陈舒望舔舔嘴唇,不敢说话,在回答之前,他更怕自己的声音会被对方识破,男子又问:“为何停车?”

就在陈舒望不知所措之际,车后面迅速弹出一个身影,打开了后座门,花哨男子只来得及说出一个“你”字,便已被击晕了过去。洛山红打晕了花哨男子之后,回头一看,连呼吸都屏住了,她只是察觉车子陡然停下,心知有异,所以先发制人,却不曾想,下车之后看到的,会是如此梦幻的场景。

陈舒望也下了车,两人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反应。过了一会儿,远方隐隐传来吼叫声,那声音挟着气浪,吹得两人衣袂飘荡,陈舒望感到一阵恶寒,洛山红说道:“快走。”

陈舒望愕然道:“那你呢?”

洛山红说:“我一定要探个究竟,你先走吧。你把这家伙和那个女孩暂时藏进后备箱,门卫只认证件不认人,只要你出示刚才那张门卡,应该就可以顺利离开。”

陈舒望原本还想说什么,可是看见洛山红那坚定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而他自己留在这里,也很可能只会成为累赘,于是说了声:“保重。”便将后座两人塞进了后备箱里,开着车往回走。

陈舒望离开之后,洛山红开始向密林深处进发。虽然这里根本没有路,但是洛山红还是能够凭着自己的直觉,找到前进的方向。森林里暗淡无光,洛山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远处不时传来莫可名状的鸣叫声,尖锐刺耳,寒冷刮骨,时而又传来咆哮声,那声音过于巨大厚重,导致传进耳膜之后,洛山红都无法分辨出那是一种什么叫声。

这里的鲜花全都巨大得难以想象,它们的根茎都比洛山红整个人还要巨大,还有那些奇形怪状的花瓣,只要落下一片,就能将洛山红整个人盖住,而这样大的花瓣竟然掉得满地都是,洛山红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生怕一脚踩空,自己就淹没在了这一望无际的花海里。

洛山红一直小心翼翼地走着,忽然前方刮来一阵强风,吹得洛山红脚下不稳,只能蹲下来抓住那些粗壮的根茎,洛山红感觉自己遇到了八级强风,整个人都快要被吹飞了,她甚至无法睁开双眼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最可怕的是,强风中竟然挟着巨大的声浪,洛山红下意识地感觉到,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迅速地向她袭来。

洛山红勉强向前看去,却见黑暗中两团绿油油的鬼火似的东西,竟悬挂在半空,而且像两个灯笼一般迅速地飞了过来,饶是洛山红胆大包天,此时也不禁发出了惊呼声,那两团绿火越飞越近,洛山红双脚一蹬,向旁边一滚,避开了迎面撞过来的两团鬼火,等到洛山红能够勉强站定脚步之后,她首先注意到的,是一阵低沉的呼噜声。

洛山红循声望去,只见两团鬼火已经到了眼前,而且比她的头还大,她也终于看清楚了,这两团鬼火竟是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长在一个毛茸茸的头上,那明显是野兽的头,可是洛山红从没见过这样的生物,它浑身上下毛茸茸的,嘴部和鼻子突出,嘴上几根长长的白须,一双巨大却灵动的大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看。这猛兽浑身漆黑,所以刚才洛山红没有主意到它,现在它的鼻子离自己没有三米远,那呼噜声就是从鼻子里传来的,而且夹着热浪,几乎喷得洛山红无法呼吸。

这野兽异乎寻常地巨大,它的一只脚掌就比洛山红整个人还要大,此刻它正对自己虎视眈眈,洛山红不敢动,也不能动,要是自己一动,难保它不会立刻扑过来,洛山红也考虑过,能够藏到脚下巨大的花瓣之下,可是野兽一旦发起狠来,到处乱挖,难免将她踩死。虽然一直站着也不是办法,但洛山红也只能站着。

漆黑的野兽缓缓地伸长脖子,来到洛山红面前,洛山红一动不动,野兽在她身上闻了一下,洛山红还是一动不动,忽然,野兽张开血盆大口,伸出血红的长舌,将洛山红从脚到头整个舔了一遍。洛山红怔怔地伫立着,她还以为自己要被吃掉了,可是野兽却没有吃她,反而伸出一只爪子,把她轻轻地拨倒在地上。

洛山红懵了,她抬起身子,野兽发现她原来会动,竟然开心得原地打了一个转,接着又用爪子去拨她,洛山红还没站稳,就又被它拍倒了,这下野兽更开心了,两只前爪齐出,将洛山红像皮球一样拍来拍去,玩得不亦乐乎,洛山红晕头转向,无奈地想:“虽然它无心杀我,可是这样下去,我难免被它玩死。”

洛山红看准空档,一个翻身,迅速地钻进了花瓣底下,开始潜行。黑色的巨兽先是愕然了一下,随即探出鼻子,耸动了几下,便来到洛山红藏身的花瓣前,一伸爪子,便又把洛山红给捞了上来,洛山红知道自己失策了,她还以为能够躲藏一阵子,谁知道这野兽根本不需要用眼睛看,只是闻一下她的气味就能够把她轻松地找出来。

洛山红实在是没办法了,车子已经开走,人的速度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这头野兽,现在唯有任它摆布,等它玩累了,再悄悄溜走,洛山红只希望在它累了之前自己别先死了。忽然之间,头顶上花瓣的缝隙之间打下强光,照亮了整片大地,洛山红抬头看去,却被花瓣遮住了视线,什么都没看到,巨兽却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高兴得直蹦起来,咆哮着向前奔去,只留下洛山红一个人呆立原地。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洛山红总算是暂时摆脱危机了。她抬头看去,只见强光一直在移动,她也跟着强光移动的方向走了过去。走了一阵子,终于走出了花丛,眼前的全是跟她一样高的青草铺成的草原,头上没有了遮挡,强光变得更刺眼了,洛山红以手遮额,抬头看去,这一下子可把她吓得着实不轻。

只见发出强光的是一块莫可名状的巨型铁块,铁块的体积怕不比这整片草原还要辽阔,铁块底部镶嵌着许多白光灯,把大地照得有如白昼。洛山红缓缓地向前走去,只见黑色巨兽就蹲在不远处,长长的尾巴不停地甩动,明显是兴奋得不得了。

洛山红虽然知道这样做没用,可还是下意识地蹲下了身子,她刚蹲下,铁块底部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洞中也开始射出白光,而白光之中竟然缓缓出现了两团黑影。洛山红快要发疯了,那两团黑影巨大得无法形容,连黑色巨兽在他们面前都显得那么渺小可爱。等到两团黑影完全脱离了铁块,洛山红只能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腕,才勉强能令自己不至于发出癫狂的大叫声。

那两团大黑影竟然是个人形,只不过是比正常人类巨大化了好几十万倍。他们两脚刚着地,那黑色巨兽便迫不及待地跳到了其中一人的怀中,那人也亲昵地将它抱住,抚摸着它漆黑的茸毛,口中好像还念念有词,可是那声音实在是太过巨大,洛山红只听到阵阵轰鸣,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洛山红脑海中此际只有一个念头:外星人造访地球了!

洛山红跌坐在地,无法思想。外星人竟然如此巨大,他们的太空船一望无际,就像是整个地表都升到了空中,地球上的猛兽在他们手上竟然温驯得像是宠物一般,他们来到地球上究竟有何目的?最近发生的绑架案跟他们又有何关系?

那名外星人抱着野兽玩了一会儿,旁边的外星人跟他说了两句话,他便放下了野兽,然后两个人向上一看,太空船再度降下光芒,笼罩着两人,两人就这样回到了太空船当中,黑色猛兽也跑了开去。洛山红缓缓站起,在太空船的灯光映照之下,她远远看见一幢建筑物,孤伶伶地矗立在那里。

洛山红蹑手蹑脚走到建筑物跟前,这栋建筑物虽然雄伟,可是在头顶上的太空船的衬托之下,却显得像一堆小孩子玩的积木玩具一样。这栋大楼严丝密缝,一个窗户都没有,外墙清一色的银灰,给人一种凛冽的感觉,洛山红绕着大楼走了一圈,竟然连个门都没看见,也没有看见半个守卫。

巨型太空船依然在头顶上停驻不去,洛山红随时都有被发现的危险,根据她的经验,这种高级别的秘密设施,一定是有电子识别的暗门,她虽然躲过了所有摄像头,却始终找不到暗门所在,就在此时,远处的墙壁竟然忽然移开,从里面走出来了两个人,洛山红心念一动:天助我也!

那两个人,一个穿着白色长袍,一副研究人员的模样,虽然带着口罩,却可以看出来出乎意料地年轻,旁边跟着的是一个荷枪实弹,穿着厚重军服的军人,洛山红轻手轻脚地来到他们身旁的墙边。

只听那军人说道:“林主任,你每次都在‘先驱’们驾临的时候跑出来,这样不太好吧?”

那被称为林主任的青年男子说道:“有什么好不好?这里又没别人,再说,每次见他们,我都感觉透不过气,要是不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怕是会当场晕过去。”说着取下了口罩,露出英俊不凡的面容。

军人说道:“可这荒郊野外,终究不太安全。”

林主任说道:“我们的建筑、车子和衣服上都涂上了涂料,那些野兽们不会过来的。对了,今天晚上不是应该还有一个吗,怎么还没到?”

军人说道:“司机和执行人都失去了联系,我们已经联络了城中的暗哨,让他们四出追查,可是现在还没有回报。”

林主任低声骂道:“该死!”

洛山红松了一口气,听他们这样说,看来陈舒望并没有被抓到。她定下神来,探头看了看,对方身后的门还开着,于是捡起一颗小石子,运劲远远地扔了出去,石子落地,在这寂静的夜色中发出清脆的声响,林主任和军人相顾愕然,林主任说道:“去看看。”军人虽然不愿,可是看来在此处,林主任的职位比他高,他唯有奉命行事。

军人走到远处查看,林主任也踮起脚尖张望,洛山红趁机一跃而上,来到林主任跟前,林主任跟她打了一个照脸,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洛山红挟持住,拉进了门里。

远处的军人四下查看,并无异样,回身一看,却不见了林主任,于是叫了一声,听得他叫唤,林主任下意识地想要回应,却被洛山红扣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来。洛山红低声喝道:“让他走远一点,要是敢耍花样,我就扭断你脖子。”

洛山红五指稍微松开,林主任吞咽了一下,从门后露出脸,高声道:“你再走远一点儿看看,要是有什么异常,立刻回报。”军人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等军人走远了,林主任说道:“小姐,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你还是快点走吧,这里是军事禁区,被抓到可是要判死刑的。”

洛山红说道:“废话少说,告诉我,你们在这里研究什么?最近的失踪案,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林主任说道:“这事就算你杀了我,我也无可奉告,我只能告诉你,那些被‘请来’的人,他们都不会有事,这一切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你又何必追根究底。”

洛山红知道这类秘密研究的人员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他们就算死都不会泄露秘密,于是她一记手刀,切中了林主任的后颈,林主任当即晕了过去,洛山红取走他挂在胸前的通行证,向里面走去,可是没走几步,便又退了回来。

她发现,这里使用的是声控灯,在有人声的时候,灯光才会亮起来,这种照明系统很常见,可是用在保安如此严密的设施里面,却是不同寻常,洛山红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这是引诱擅闯者进入的陷阱。这种高度机密的设施里面,一定装有红外线监视仪器,无论灯亮不亮,监控的人都一定能看得一清二楚,装设这种声控灯,只不过是想让不明就里的人以为自己是在暗中行动,并未被人察觉而已。

但是洛山红如今所在的地方,很可能是监控区的死角,如果不是如此,在她袭击林主任的时候,就应该被人抓住了才对,林主任很可能也是因为知道这里没有监控,才特意挑选这个地方蹓跶,可是既然如此,洛山红就不能随意进入。

洛山红眼珠子一转,想到一个办法,她弯下腰,把林主任直接拖到了门外,然后自己隐藏在门后。过了一会儿,军人巡查回来,却看见林主任倒在门口,于是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就在他蹲下来查看林主任状况的时候,洛山红从阴影中一跃而出,一记手刀又要切到军人后颈处。

谁知道军人极其灵敏,就在洛山红即将得手的时候,军人就地一滚,竟然直接从林主任的身上滚了过去,洛山红一招落空,军人头也不回,就向门里直奔而去,他根本不管对方是谁,就直接进去想拉响警报,很明显已经经过千百次的演练,洛山红此际要想追,已经来不及了,她情急之下,抽出林主任的胸牌,双指捻起,直向前劲射而出。

这一招,是她师父教她保命的一招,她总是学来学去都学不好,如今在危急的情况下,反倒使出了无法自由控制的劲力,胸卡急速回旋,切在了军人后衣领与头盔的间隙处,军人一身不吭便倒下了。

洛山红跑过去拖走了他,将他跟林主任一起藏在了门外的高草丛中,然后换上了军人的衣服,带上了军人的头盔,这样别人就看不出来她是谁了。她搜索了一下,发现军人没有门卡,看来在这栋建筑物里,军人的职责就是保护研究人员,自己根本没有随意出入的权力。她藏好两人,拿起林主任的门卡,进入了神秘建筑物,并把门关了起来。

洛山红抬头挺胸,尽量表现得光明正大,然而她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唯有盲头苍蝇瞎转悠,幸而林主任的权限极大,好像任何地方都能畅行无阻。洛山红不断深入,没有遇见一个人,正当她走过那条冷冷清清的走廊的时候,前方忽然亮起灯光,转角处有人正走过来,她放慢脚步,低下头来走过去。

她把头压得极低,旁人无法看见她,她也看不见身旁经过的是什么人,两人擦肩而过,洛山红暗自庆幸,身后却忽然传来冷冰冰的声音:“站住。”

洛山红一颚,停住脚步,这把冰冷的声音竟然似曾相识。她缓缓转过身,刚想抬头,对方已经一脚踢来,洛山红一招格开,谁知对方双腿快如闪电,另一只脚一下横扫,就将她踢到了墙边,她根本还没看清楚对方的身影,对方手刀已经切到咽喉,洛山红向后弯腰,虽然避过一招,头盔却被打飞了。

对方肘向下沉,攻向洛山红小腹,洛山红顺势躺下,双腿向上踢去,对方滑步退后,洛山红顺势鲤鱼打挺,站起身子,对方又是一肘攻向咽喉,洛山红脚步未稳,这一招根本无法避开,唯有兵行险着,同时送出一拳,打向对方胸腹,本着两败俱伤,谁知对方一掌斜拨,竟然轻轻巧巧便卸掉了她的攻势,并用肘击把她紧紧钉在了墙上。

要不是对方刻意留力,洛山红已经咽喉尽碎,一命呜呼了。

两人四目相对,对方讶然道:“洛山红?”

洛山红此时也看清了对方的面目,也愕然道:“叶守寒!”

就在两人愕然相对之时,转角处再度传来脚步声,叶守寒拿起胸卡,打开洛山红身后一道银色的大门,说道:“进去!”说着便将洛山红推了进去,并关好了门。

洛山红打量着这间房间,看来是一个存放杂物的仓库,门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脚步声经过门外,还听见门外的人行了一个军礼,称呼了一声“叶长官”,洛山红意想不到,一别十年,叶守寒竟然已经是军官了。

脚步声走远,叶守寒打开门,走了进来,与洛山红对峙。她们相识十二年了,当年在营中受训的时候,两人已经是竞争对手,这原本是良性竞争,却因为她们的魅力实在太大了,所以军营之中竟不知不觉出现了以她们为首的两大派系,这并非她们的意愿,可是因为她们两人都是不善言辞的类型,那些人便都自作主张地拥护她们为首,形成了不太良好的风气。

她们两人性格截然不同,叶守寒循规蹈矩,是军中模范,走到哪儿都像是一面坚固的盾牌,但洛山红却总是出奇不意,不依常规做事,总能想出各种奇妙的方法解决难题,也爱管闲事,就像是一柄到处乱戳的红缨枪,两人格格不入,难免也有过摩擦,可是终归没有闹出太大的麻烦。后来,两人训练结束,叶守寒被分派,洛山红则选择退役,两人之间的小矛盾也就不了了之,却不曾想,她们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阔别重逢。

洛山红暗里咬了咬牙,想不到,竟然在这种地方遇到了最棘手的人!

十年不见,与自己不同,叶守寒明显在武道上精进不少,刚才一番交手,虽然叶守寒抢占先机,但即便公平一战,洛山红也自问绝不是她的对手。洛山红打量着叶守寒,她长大了许多,也比从前更加有魅力了。她一头短发,穿着漆黑的军官风衣,骤眼看去还以为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那笔挺的脊梁,昭示着军人应有的风范。

十年后,最强之矛折了,最强之盾却依然在。

洛山红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伪装的?如果不是肯定我是入侵者,你不会一下子就下狠手。”

叶守寒微微一颚,像是没想到洛山红会先发问,然后回道:“你退步了,你虽然尽力摆出军人的模样,可是走路的姿势还是透出了女人的姿态,我们这里没有女性军人。”顿了一顿,她又补充道:“除了我。”

洛山红苦笑,她为了那个抛弃她的青梅竹马,还特意学习了怎么能让自己更有女人味儿,到最后她还是被抛弃了,却在这里因为这点小事而露出了破绽。

叶守寒问道:“这里是军方设施,你已经退役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洛山红冷笑一声:“你从前就是个固执死板的家伙,可总算是刚正不阿,谁知道十年不见,你可真是堕落了,竟然为虎作伥。”

叶守寒眼神锐利,寒着脸道:“我什么时候做过为虎作伥的事?”

“没有?”洛山红说道,“你别告诉我,这里的人在做些什么,你不知道。”

叶守寒说道:“这里的研究是政府的最高机密,我们军人只是奉命行事,其余一概不能过问。”

洛山红愕然,虽然多年不见,但她还是坚信叶守寒不会说谎的,可是叶守寒是负责这座设施的安保系统的军人,而且还是军官军衔,竟然还是对这里的研究一无所知,由此可知政府的的确确是在隐瞒着些什么。

洛山红决定如实相告:“我是为了追查一宗连环绑架案,才来到这里的。”

“什么绑架案?”叶守寒愕然。

洛山红说道:“我朋友被绑架,警方爱搭不理,我自己追查之下,发现前前后后竟然发生了至少三宗同一伙人犯下的绑架案,今天晚上,我就是追踪绑架犯所驾驶的车子才来到这里。城墙外不应该有人的,政府在这里设置秘密设施,分明是要进行不可告人的活动,而且刚才在外面,我竟然看见两个跟这建筑物一样高大的巨人!”

叶守寒一惊:“你见到‘先驱’们了?”

“先驱?”洛山红说道:“这就是他们的名字吗?政府果然跟外星文明有接触吗?”

“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来的。”

洛山红如实相告,叶守寒说道:“我相信你不是有意盗取政府机密,可是无论如何,私闯军事设施都是重罪,这里的军人是不能随意进出的,监控室的人很可能已经盯上了单独行动的你,你先去林鹤归的房间里躲起来,等我把他找回来再说。”

紧接着,叶守寒将路线告知了洛山红,自己则前去寻回林鹤归。洛山红拿着林鹤归的门卡,快步穿行,可是很可能是监控室的人发现了异常,通报了巡逻人员,她几次遇到巡逻的军人想把她拦下,她都快步地走了过去,那些人想来还没有发现她的伪装身份,所以并没有轻举妄动,可她越是往里走,身后跟着的人就越多,等她到了林鹤归的房间的时候,门廊外已经挤满了人,将她团团围住,只等待一声令下便要把她抓住。洛山红顾不得这许多,打开房门便跑了进去。

门外暂时没有动静,洛山红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她环顾了一下房间,这房间真是干净得不像是个男人的房间,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除了生活用品之外,这房间里几乎就只剩下书。那些书一看名字就已经晦涩难懂,洛山红难以想象一个年轻人怎么能够在这样的地方一直待下去。

观察完一遍,洛山红开始站起来走动了一下,门外开始传来不安分的声响,洛山红前前后后在这小房间里转了四五遍,门外的声音也更加频密,甚至开始听见窃窃私语了,可是叶守寒和林鹤归还是没有出现。

洛山红做好准备,如果对方硬闯进来的话,自己就拼了命冲出去。终于,门外传来一把男声:“上级命令,攻进去。”就在军人们准备强行闯入的时候,门廊尽头传来林鹤归的声音:“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刚刚发号施令的军人回答:“林主任,有一名穿着军装的可疑人员进了你的房间,用的是您的门卡,我们正打算进行逮捕。”

“不需要如此大阵仗。”林主任挥挥手,说道:“我就是让他回来帮忙拿点东西而已,谁知道他去了那么久,我就回来看看,他不是什么可疑人员,都散了吧。”

军人说道:“可是万教授他……”

林主任不耐烦道:“我自会跟他解释,走吧。”

一旁的叶守寒也说道:“听令,解散!”

军人们一愣,随即迅速且安静地撤退,仿佛从没来过一样。林主任敲了敲门,洛山红打开房门,两人迅速走进了房间。

进屋之后,叶守寒站在一旁,林主任搬了把椅子跟洛山红相对而坐,两人静默了好一会儿,林主任才开口说道:“幸好叶守寒替你说情,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洛山红不甘示弱:“除非你老老实实回答我,我的朋友究竟遭遇了什么事情,否则,我不会轻易离开。”

林主任叹一口气:就算我告诉了你,你也不会相信。”

洛山红说道:“信不信是我的事,说不说是你的事。”

林主任拍拍大腿,说道:“好吧,我可以告诉你,可是你得明白,答案未必是你想要的,而且当你知道这些事情以后,你很可能这辈子都没有自由了,这样你还想知道吗?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的朋友并没有遭遇任何不幸,一切的事情都跟没发生过一样,你真的有必要为了这可有可无的真相,牺牲自己的下半辈子吗?”

“废话。”洛山红回道:“真相就是真相,世上哪有什么可有可无的真相。”

林主任挠了一下脑袋,说道:“好吧,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我先问你,你在来的路上见到过什么东西?”

洛山红说道:“我看见了高大得难以想象的花海,奇形怪状的花瓣,还有比人还高大好几倍的漆黑的怪物,还有……那两个‘先驱’。”

林主任说:“你可真幸运,‘先驱’们每十年才来一遍,我有很多前辈一生都没机会见到他们几次,倒让你给遇上了,那你有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洛山红摇摇头:“他们的声音太大了,我只听到阵阵轰鸣。”

林主任说道:“接下来我说的都是事实,无论你信与不信。你刚才在外面看见的,不是花,是树,是城墙里没有的东西,你脚下的花瓣我们通常称之为落叶;你刚才看见的巨兽,叫做猫,是一种温驯的宠物,不是怪物;而关于‘先驱’,你一定是以为他们是外星人吧?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他们和我们一样,是人类,除了体型不同之外,完完全全、一模一样的人类。”

洛山红“哈”一声笑,说道:“你说笑话的功夫真不错。人类,世上哪有那么巨大的人类?如果有的话,早就是大新闻了。你的笑话,比外星人绑架人类用来做人体试验还不靠谱。”

林鹤归说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也是用了三年时间,才终于接受这个事实。”

洛山红看他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问道:“树是什么东西?”

林鹤归说道:“植物,许多年前,树木是人类社会中非常常见的事物,它们比人高大,可以遮风挡雨,也可以美化环境,是重要的地球资源,可是后来,随着工业化的飞速发展,树木生态系统不可挽回地大量流失,最后更加险些在地球上消失。”

洛山红紧接着又问:“那你说那黑色的怪物是宠物,这又怎么解释,谁能养这么巨大的宠物?”

“谁都能养。”林鹤归答道:“在许多年前,先驱们还在这片大地上生活的时候,他们就很爱养这些小动物。”

“慢着。”洛山红举起手来阻止林鹤归继续说下去,她的思绪一片混乱,额角隐隐作痛。她回想起那只黑色怪物蹦进那个巨人怀里的情景,那个乖巧讨喜的模样,简直就像是许久不曾见到父母的孩子一样,那么温驯,那么可爱。

洛山红缓缓地说道:“你的意思是,那些体型巨大得离谱的‘先驱’们,曾经生活在我们的地球上,把那些巨型野兽当成宠物,而那些什么……叫做树的东西,就相当于我们现在在城中随处可见的花一样?”

林鹤归点点头,洛山红一跃而起,在小房间里快步地踱来踱去,好一会儿,她才镇定下来,问叶守寒:“你也相信?”

叶守寒外表依然冷静:“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可是我知道,林鹤归从不说谎。”

洛山红几乎崩溃了,她重又坐下,抚摸着额头,问道:“那‘先驱’跟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离开,又为什么每隔十年回来一次?他们有什么目的,这跟我的朋友有什么关系?”

林鹤归说道:“先驱就是人类,也是我们的祖先,他们之所以离开地球,是因为地球曾经变得无法继续居住下去。”

洛山红深呼吸一口气,问:“我们不是经过物竞天择存活下来的吗?什么巨型的人类祖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既然地球无法居住,我们又是怎么活下来的?既然地球无法居住,他们还回来干什么?”

林鹤归缓缓地道:“这是一个无法预测结果的科学实验,而我们,就是这个科学实验的产物。”

这一下子,连渊渟岳峙的叶守寒都为之动容了,她不禁问道:“究竟什么意思?”

林鹤归抹了一下脸,说道:“这是已经失落的历史,只有继续传承着这个实验的人员才知道。在久远到无法厘清的年代以前,人类栖息在这片大地之上,和其它生物以及大自然融洽相处,然而不知何时开始,人类拥有了智能,开始进化出语言和文字、工具,还拥有了感情,随之而来的,就是物种文明的高度发展。

人类的科技发展得越来越进步,但随之而来的,就是越来越多破坏自然环境的行为,然后在某一段时期,世界各地忽然同时出现了诸多天才,他们凭借着非凡的头脑,加速了人类的工业发展,那个时候,每个人都以为,那是人类的群星闪耀之时。可是他们对于科技的贡献,却成为了后人需索无度的手段。人类不顾后果地想要将几位天才的研究成果继续发扬光大,却忽略了自然本身的进程。

终于,在祖先们幡然悔悟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等他们意识到应该让大自然好好休息的时候,地球上剩余的资源已经不足以支撑人类继续生存下去,而在这个时候,不知是偶然还是命运,人类当中又出现了一位划时代的天才科学家。

这位科学家的姓名已经失落,流传下来的只有他的‘丰功伟绩’。他主导了移民外星计划,让人类得以在浩瀚的宇宙之中继续繁衍下去,不需要再为了有限的资源而担忧,可是人类的本性,却是落叶归根。他们已经有了浩瀚的宇宙,却还不舍得这个被他们伤得面目全非的星球,于是,他们逼迫这位天才科学家发明了一项技术。

他们回头检讨,觉得地球资源匮乏,是因为人类对于这些资源的需求量远远大于自然愈合的速度,所以他们作出了一个假设——如果人类所需要的资源只要现在的万分之一乃至几十万分之一,远远低于地球的自愈能力,那么人类岂不就能永远地生活在地球上了吗?”

说到这里,洛山红和叶守寒都有不好的预感,背后升起一股恶寒,林鹤归继续诉说:“先祖们逼迫这位科学家研发出了一门技术,将初生的人类胚胎基因进行改造,利用生物工程手段,将人类原本的新陈代谢压抑到原本的十万分之一。

刚开始,实验当然失败,但是经过了减少抑制比例,然后循序渐进的过程,加上成千上万试管婴儿的优胜劣汰,科学家终于找到了抑制新陈代谢的方法,那就是将人类的体型压缩到原来的十万分之一,最后,在无数初生的生命牺牲之后,换来了令祖先们满意的结果,人类变成了只有宠物猫趾头大的生物,他们生存所需的一切,也都减少到了比预期更好的程度。”

“住口!”洛山红直弹而起,一脚把椅子踢到墙上,撞得四分五裂。

叶守寒揪起林鹤归衣领,冷冷地问:“你的意思是,我们都是那些试管婴儿的后代,‘先驱’就是上一代的人类,他们把我们留在这个本不适宜继续居住下去的星球,自生自灭,用以观察实验的结果,对吗?”

林鹤归无奈地点点头,叶守寒松了手,退到一角,倚靠着墙壁才能勉强站立,洛山红跑进洗手间,用冷水把头完全淋湿透了,才回到厅中,说道:“所以他们每十年回来勘测一次,看看地球是否已经恢复了原貌,而今天,就是他们回来的日子。”

林鹤归还是只能无奈地点点头,洛山红问道:“那我的朋友呢?”

“他们是直系血裔。”林鹤归答道:“要检测最初的实验成果能否经得起时间和世代的考验,必须要找到最初的实验对象的后裔,才能得到最准确的结果,我们只是对他们的身体进行了几项检查而已,过程中连辐射都没有,他们是绝对安全的,我们只是为了保密,才秘密行事,之后再洗去了他们关于检测的记忆而已,谁想得到,这事进行了几千年都没出过意外,这一次却撞上了你这么一个死缠不休,还如此有本事的倔性子。”

叶守寒问道:“你就这样把真相告诉我们,不要紧吗?”

林鹤归说道:“这原本也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事情,政府只是为了避免恐慌,才对一般市民隐瞒真相而已。今天有私闯者的事,早晚瞒不住,等这位洛小姐离开之后,很快就会受到监视,但只要不把这里看到听到的事情说出去,还是不会影响一般生活的。”

洛山红说道:“你倒像是坦然接受了这一切。”

林鹤归耸耸肩:“既成事实,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

忽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洛山红立刻躲进了洗手间,林鹤归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个老教授,老教授缓缓地张开那张几乎老掉了所有牙齿的嘴巴,缓缓地问:“小鹤,你在搞什么鬼啊?”

林鹤归尴尬地回道:“老师,没有啊,我没搞鬼啊。”

万教授说道:“我听说你这里……来了一个私闯者。”

林鹤归立刻否定:“没有啊!”

万教授看了看门里,没看见洛山红的身影,却看见叶守寒站在那里,于是说道:“年轻人啊,不能为了儿女私情,忘了公事,‘先驱’们来了,你是时候去作报告了。”

林鹤归唯唯诺诺地答应,送走了万教授,关上了门,喘了一口气。洛山红探头出来,林鹤归说道:“我是时候去作报告了,你乖乖呆在这里,不要四处走动,等我回来以后,再想个办法带你出去。”说罢转身出门,洛山红在他身后做了个鬼脸。

林鹤归走后,洛山红坐了下来,说道:“胆小鬼。”

叶守寒说道:“也不能这么说,他一直以来背负着这个真相,也是很难受的吧。”

洛山红忽然问道:“对了,林鹤归的门卡在我这里,你怎么带他进来的?”

叶守寒从裤袋子里抽出一张门卡扬了扬,洛山红问道:“不是说只有研究人员才有门卡,军人不能随意走动的吗?”

叶守寒冷冷道:“我例外。”

洛山红张大嘴,作出恍然大悟状,叶守寒竟然脸一红,说道:“别胡思乱想。”

洛山红笑嘻嘻地走到叶守寒跟前,拿出林鹤归的门卡在她面前摇晃着,说道:“林主任没了门卡,怎么去作报告?快给他送去吧。”

叶守寒说道:“可是你……”

洛山红说道:“放心吧,我就留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叶守寒犹豫了一下,拿了林鹤归的门卡出了门,门关上后,洛山红抽出刚才“借”过来的门卡,洋洋得意地自言自语:“叶守寒,打我打不过你,可是我比你聪明,你拿着林鹤归的门卡,自然畅通无阻,也就不会发现自己的门卡不见了。”说罢打开门,迅速地隐没在走廊尽头。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走,可是她现在的身份是林鹤归的护卫,所以她壮着胆子逢人便问:“林主任在哪里?”结果所有人的回答都是不知道,她唯有继续深入。转了没多久,竟然碰见刚才那个出现在门口的老教授,她深呼吸一口气,大胆地走上前去,问道:“万教授,您知道林主任到哪里去了吗?”

万教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虽然洛山红穿着军服戴着头盔,却还是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万教授缓缓说道:“你是他的护卫,你自己不知道,倒来问我。”

洛山红低下头道:“不好意思。”

万教授冷哼一声,转身想走,洛山红抽出军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抵在万教授背后,并以万教授宽大的白袍子遮掩住,沉声道:“不好意思了老教授,劳烦你带我去找林主任。”

万教授颤着声道:“可是他正在作报告,任何人都不能见。”

洛山红将军刀向前一递,问道:“那要是我非要去见呢?”

万教授说道:“那也……未尝不可。”

两人就这样缓步向前走,经过的人都向他们打招呼,万教授不太自然地回应着,可是没有一个人看出来他的窘迫,洛山红的动作也掩饰得很好,两人就像是一前一后自然地走着,在监视器里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两人就这样走着,来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正中央有一道大门,门前正站着一个英挺不凡的人。

洛山红收起军刀,拍了拍万教授肩膀,说道:“走吧。”

万教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走廊,洛山红走上前去,拿出门卡向前扔出,叶守寒接过门卡,问道:“为什么这么做?”

洛山红答道:“我信不过林鹤归。”

叶守寒收好自己的门卡,接着抽出林鹤归的门卡,并说道:“我知道,你跟我都说服不了对方。林主任就在这道门后面,这张门卡就可以打开这道门,你有本事,就从我手中夺走它,然后堂堂正正走进去,如果拿不走,你就给我乖乖回家去。”

洛山红感到进退两难。她绝不愿就此打道回府,可是要从叶守寒手中夺走门卡,却是难上加难。叶守寒的武术,洛山红已经见识过,而她更是清楚知道,比起进攻,叶守寒更加擅长防守,叶守寒的攻势她都防不住,更何况让自己来进攻,叶守寒来防守,简直毫无胜算。

叶守寒一直拿着门卡站在那里,洛山红低头想了一下,说道:“好吧。”随即闪电般伸出手去,乘叶守寒不备,想要抢占先机,谁知道指尖还没触到门卡,叶守寒便已经收回手,另一只手握掌成拳,就向她纤细的手指轰过来,要不是洛山红闪得快,指骨都要被打断。

叶守寒说道:“要知道,不是你收得快,是我故意留手,要是再敢偷袭,我就让你吃点苦头。”

洛山红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于是不再怠慢,认认真真地发动攻势,可是几个回合下来,洛山红均无寸进。无论她从任何方位,用任何招数进攻,叶守寒都只需微微一动,或手臂一抬、十指微动,就能够将她的攻势完全化解,洛山红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叶守寒却还是站在原地,半步都没有移动过。

叶守寒的功夫高出洛山红太多,洛山红知道,要凭真本事,自己根本赢不了,可是,叶守寒却有一个弱点。几年不见,叶守寒变得心高气傲了,从前的她绝不会这样的,无论对付任何人、任何事,她都是全力以赴,可是现在看来,她竟然让着洛山红,半步都不离原地,而且只守不攻,不然洛山红早已被她击败,要被人抬回房间去了。

洛山红想到,她大概是自重身份,觉得自己是个军官,不能跟一个私自闯入的小贼认真过招,而这一点正可以好好利用。

洛山红扭一扭脖子,重新整理好态势,一脚踢向叶守寒拿着门卡的手,叶守寒自然轻松避过,而等她手一抬,洛山红立刻顺势扑出,伸出手去抢,她看准了叶守寒自负守势滴水不漏,不肯迈开一步,于是整个人扑到她身上去,叶守寒果然始料不及,眉头一皱,可是侧身一让,依旧半步不移,便卸掉了洛山红的攻势,可是就在洛山红整个人扑倒在地之前,她的另一只脚在半空中一踢,正正踢中了门卡,叶守寒不虞有此一着,手指一松,门卡脱手而出。

按理说洛山红已经已经跌倒在地,就算门卡离手,叶守寒也可以轻易接住,这一招根本是无用功,可是等到叶守寒转身去抓取门卡的时候,却已经迟了,门卡正正打在门旁的读卡器上,只听一声锐利的蜂鸣,门上红灯闪烁,大门缓缓打开。

叶守寒怒道:“你使诈!”

奈何门已经开了,门内有一台巨型的仪器,林鹤归原本正站在仪器前,对着仪器上的麦克风说着话,听到大门忽然打开,回过头来却看见洛山红躺在地上,于是皱眉问道:“你们在搞什么鬼?”

洛山红吐吐舌头,站起来就向门里走,经过叶守寒身边时,叶守寒说道:“你比我聪明。”

洛山红笑道:“我知道。”

叶守寒说道:“可是论真功夫,我比你强。”

洛山红回过头来,认真地说道:“这我也知道。”

大门关上,洛山红来到仪器跟前,扬声器里传来一把男声:“发生什么事了?”

林鹤归无奈地看了洛山红一眼,回道:“没事。”

洛山红这才有机会看清楚这房间的布置,但除了这台奇奇怪怪的仪器,房里就什么都没有了。两人的面前是无边的黑暗,洛山红能感觉到这间房间很大,可是他们面前却什么都没有,连灯光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洛山红向前走去,想看看仪器后面是什么,走着走着却忽然撞了一下,痛得她以手抚额。

林鹤归关掉麦克风,说道:“前面有强化玻璃,过不去的。”

扬声器里又传来声音:“是不是有人进来了?”

林鹤归不知如何回答,扬声器里的声音说道:“无妨,就让他看一下吧,我们也很久没有面对面地交谈过了。”

林鹤归暗暗叫苦。他上一次见到这些人,就被吓得不停呕吐,所以他才在作报告之前偷偷溜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谁知道这一吸就吸出个祸来,让这姓洛的女人钻了空子,偷跑了进来,如今更加因为她,原本可以不面对面地报告,现在也必须面对面了。

林鹤归虽然无奈,但既然对方已经开了口,他总不能示弱不开灯,于是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对洛山红说道:“这可是你自找的,你做好心理准备。”

洛山红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林鹤归在仪器上按了一下,整间房间顿时明亮了起来,忽如其来的光线让洛山红不由自主闭起双眼,林鹤归则低下头来,双手紧紧按住仪器边缘,力度大得十指都发了白,嘴唇更是不停地哆嗦。

洛山红双眼渐渐适应了光线,当她放下遮挡光线的双手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吓得心如擂鼓,五脏六腑倒海翻江,整个人仿佛升到了天上,又回到了地面,然后眼前一阵发黑,胃袋里的酸液不由自主地向上涌动,终于忍不住跑到墙角呕吐起来。

林鹤归的情形也比她好不了多少,浑身颤抖,连站都几乎站不稳了,只能靠着双手无力地支撑,可是他不能倒下,也不肯再吐一次。他这一辈子已经因为这些人吐了三次,而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吐了,因为他有话要对他们说,说完这句话以后,后果如何,他都愿意承担,但他不能再做一只缩头乌龟了。

洛山红几乎将身体里的所有空气都吐出了体外,才能勉强站起来,她低着头,不敢看向对面的人,缓缓走到林鹤归身旁,说道:“你真了不起!”

林鹤归脸色惨白地报以微笑。

对面的人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过来:“许久不见,看见你们都在茁壮成长,很好、很好。”

林鹤归冷笑一声:“很好?像牧畜一样被圈养,也算得上是好?”

因为麦克风被关掉了,所以对面的人并没有听到林鹤归的话,他们问道:“继续报告吧。刚才你好像说到关于环境的问题,之前我们有两个队员曾经出舱探查过,好像恢复得还不错,说是差不多能够让我们回来生活了,具体情况怎么样?”

林鹤归颤抖着手去开麦克风,可是按了两次都按不准,忽然狠狠地抽回手来甩了自己两巴掌。他不停地告诫自己,要冷静,因为他有话要说,他不能再怕这些人了,这一次就算是死,他也要把自己的研究结果和结论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他吞咽了一下,坚定地伸出手去打开了麦克风开关,说道:“地球环境确实正在好转,可是我觉得,这个星球并不适合你们继续生活下去。”

对面的人好像皱了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林鹤归拿起自己的报告,鼓起勇气大声说道:“地球的生态环境的确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进行自愈,可是就像一个人得了重病,就算能够治愈,病好了之后身体素质还是会有所下降一样。这么多年来,人们还是生活在那座被钢铁围起来的城中,就是因为地球已经受到了无可挽回的伤害。

她不停地在治愈着自己,可是她不可能再康复到和从前一模一样了。她受到了永久性的伤害,而造成这些伤害的元凶,如今却无日无夜地想着能够等她康复之后,再一次回来伤害她!

我不管你们有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也不想听你们说什么不会再重蹈覆辙的鬼话,事实是,直到今天,我们都还在为你们从前犯下的罪过收拾着烂摊子,而你们却在外太空找到了可以无穷无尽挥霍的乐园,只是每十年回来看一次,从来没有想过亲自作出补偿,但我得出了一个结论——你们能做的唯一补偿,就是别再回来!”

对面的人说道:“超新派的孩子,你无需太过激动,我们只是想……”

林鹤归打断了他的话:“地球孕育万物,恰如母亲诞下孩儿,可是你们‘先驱’大概是不会明白的吧,因为你们只是一群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惜摆布自己后代的无耻之徒而已。地球视众生为儿女,无论儿女对她做些什么、索求些什么,她都从无怨言,也不会报复,只会一直默默承受,直到承受不起的那一天。

请你们注意,我说的是地球不适合你们居住,而不是不适宜你们居住,毕竟等到一个星球不适宜你们居住的时候,你们只要抛弃她再去另找一个地方就好了,对你们而言,地球根本就只是一个能够供自己汲取养分的工具而已!”

林主任深呼吸一口气,舔了舔苍白的嘴唇,说出最后一句结论:“先驱者们,作为对地球最大的补偿,请你们永远不要再回来。这,就是我们超新派的最终报告!”

洛山红、叶守寒和林鹤归三人回到了林鹤归的房间,洛山红第一件事便是冲进卫生间里漱口,不知洗漱了多少遍,才被叶守寒硬拉着走出来。洛山红说出了自己在那间房间里的所见所闻,叶守寒也是听得不寒而栗。

洛山红说道:“当我看见对面两个比自己高大几十万倍的人并排而坐,几乎挤满了那个空旷的大厂房的时候,我真的几乎晕过去。”

林鹤归纠正道:“那不是厂房,是特制的巨型房间,专供先驱们用的。”

洛山红吐吐舌头:“反正吓得我魂不守舍就是了。说起来你可真厉害,竟然还能站得稳。”

林鹤归苦笑道:“我不是第一次见他们,我曾经因为他们吐过三次。”

洛山红讶然:“你看上去也没有多大年纪啊。”

林鹤归捂脸:“上一次见的时候,我连续吐了三天。”

洛山红和叶守寒相顾愕然。

叶守寒问道:“可是洛山红说,她在外面碰到先驱者的时候,他们的声音听起来只是轰鸣,你们之间又怎么沟通?”

林鹤归解释道:“这是由于房间里的那台仪器,如果没有它,莫说是我们听不懂对方说话,就连我们自己说的话,在先驱者耳中听来,也是细小得根本听不见的。”

洛山红和叶守寒恍然大悟,林鹤归拍拍大腿,说道:“好了,事情始末你都已经清楚了解了,继续留下来会有很大麻烦,我送你走吧。”

洛山红站起来,说道:“可是,你留下来,也会很麻烦吧。”

林鹤归耸耸肩:“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其余的就听天由命吧,反正如果先驱们执意回到地球,地球终有一天会被再次破坏,到时候我们也都难逃一死,只是迟或早而已。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嘛。”

洛山红发觉,这个男人比外表看起来要勇敢、通达得多。

林鹤归将洛山红送出了门口,洛山红抬头看向天空,巨大的飞船已经不在了,她不禁感慨,自己最初只不过是为了追查一起不同寻常的绑架案,最后竟然经历了如此光怪陆离的旅程。洛山红回想起刚刚的情况,林鹤归慷慨激昂地报告完了之后,灯光熄灭,先驱们不发一语便走了。

洛山红怔怔地抬着头,心里不知道这深邃澄明的夜空,还能继续看到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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