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不欺人，一逝不得归。

如若以天下万里锦绣江山为棋盘，以天下人为棋，太平盛世为注，那这风起云涌的山河，每个人的命运又当如何？

许多年后的一个还算平静的冬天里，一个站在棋盘最边缘的小人物，他穿着一身的大红色官袍，静静的站在被大雪洗涤过尘埃和阴沉的巍巍皇宫之中，略微疲惫的脸庞，任风雪吹打着，他拢了拢袍子，看着漫天飞雪，他的眼神里充满着回忆与向往。对着身后的大殿大声说道：“不用送了，我当初是怎么来的，现在就怎么离开。”

大殿里传来的是久久的沉寂，“为什么？我给你的还是不够多么？”

红袍官员一步步乘雪踏下天阶，眼神飘忽，仿佛又是回到了许多年前，“不为什么啊，这江湖，你从来都不明白啊。”

“不明白什么？什么是我不明白的！”大殿里面传来怒喝，和金银器皿的碰撞之声，以及声声劝阻。

红袍官员伸手接住一片白雪在手里，白雪在温暖的掌心渐渐的融化了去，“你看啊，也许，你我的缘分就想这雪一样，越是握的紧，越是消失的快啊。”

红袍官员摇了摇头，伸手将红色长袍褪去，露出里面的清白长衫和腰间的玉白长剑，他搓了搓自己的肩膀“还是蛮冷的啊。”他慢慢的走下天阶，左手慢慢的紧握着腰间的长剑，“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什么叫做一叶轻舟载苍生，什么叫做江湖义气。”

漫天飞雪，他静静的面对着朱红色的大门，敲了敲腰间的长剑，叹了口气。

“很多年，没有练剑了啊。”

红光吞噬了整个夜空，冒出呛人的烟味，那黑衣人一把掌拍向熟睡的彭阙，彭阙迷迷糊糊的醒来，望见屋外面大伙纷飞，也不顾向黑衣人说什么，便是迅速的冲了出去，他见火光冲天，将整个巷子吞噬。

黑衣人翻身上去屋顶，直到今晚，他才真正那个的把这个所谓的院子给看清楚，与其说是院子，不如说是一个混合是的住所，四面都是房屋，门口就是巷道，房屋挤着房屋，而且破旧不堪，有的甚至已经荒废，应当是贫民窟之类的地方，他抬眼望去，只见大火向西边不断地蔓延，已经烧毁了大半的贫民巷。

彭阙不顾一切的向西边冲去，黑衣人不放心，便是踏着屋顶追去，“你去干什么？”黑衣人追上彭阙，低头大喊道，“大火在向那边烧，你逃跑的方向不对啊。”彭阙逆着人群，不断地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我有两个兄弟在那里住着，我不放心他们。”他忽然瞅见一个熟人，便使出全身力气，拉住了那奋力逃跑的人。“吉婶儿，见我家老二老三没？”

那妇人一脸的不情愿，只盼望着赶紧回答，赶紧逃跑，她手舞足蹈的说道”我见你家老二了，没有老三。“彭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问道“那老三在哪？”

“我怎么会知道，你自己去看看吧。兴许已经逃跑了也不一定。”那妇人一把扯开彭阙的双手，迅速的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彭阙回过神来，已经看不到人影了，黑衣人看着他如同逆流之舟一般，前进艰难，便是伸手“拉住我的手。”彭阙也不多说话，只是踩着一架做生意的车子，拉着前者的手，登上了屋顶。

两人顺着翻飞火浪迅速的前进，彭阙在一处已经烧为灰烬的房屋上停留，“这是老二的房子，相比他们已经逃离了。”然后头也不回的向前奔走，过了不多时间，他在一处大伙纷飞，房子不断坍塌之处停下。蔺轻舟沿途紧紧的跟在彭阙的身边，他时不时的四处张望这，眼睛发出寒冷的光芒，手指轻轻的敲击着剑柄，周遭气息在纷飞大火面前却是有些寒冷。而这一切，彭阙都未曾注意。

“老三，老二呢？”彭阙从屋顶上纵神跳下，紧张的望着摇摇欲坠的房屋，一个精瘦的少年郎呆呆地坐在地上，看见彭阙到来，忽的一下抱着彭阙，哭泣道“母亲还在里面，二哥冲进去了。”他伸手指着燃烧的房子，“我拦不住他。”彭阙静静的抱着少年，深深的吸了口气，站起身，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大哥没有什么能力，但是我知道，从小到大，你们都很羡慕大哥。”

少年停止了哭泣，静静的看着这个背对着自己的高大年轻人，平时爱开玩笑，总是欺负自己的年轻人，少年郎此时觉得他是那样的高大，尽管他只是比自己大了三四岁而已。

“我小时候，最自由，最洒脱，调戏人家小姑娘，把石头扔到人家小姑娘的茅房外，吓得人家半天不敢出来，还总是逃课，跟先生对着骂，后来干脆就再也没有去过了。大哥很小就没有了父母，下没有妻小，孤身一人，小时候啊，只有咱们母亲对我好，大哥不会让你没有哥哥，也不会让你没有母亲的。”彭阙看着漫天的大火，轻轻的笑了笑，又揉了揉少年郎的脑袋“以后要听母亲的话。”他对屋顶上的黑衣人轻轻的笑了笑，抱拳以示谢意。

黑衣人抱着剑站在屋顶上，偶尔挑开飞来的木头，看着这个自己前天晚上才遇见的年轻人，看着他对自己洒脱的抱拳，他忽然觉得，这个年轻人，似乎没有很糟糕。

彭阙挣开自己三弟那后知后觉或者是别有思虑的双手，奋力的向火海冲去。他觉得他这一瞬间，应该像极了江湖大侠，侠肝义胆，意气风发。

他忽然想起来了慕家的大小姐，他觉得自己有点亏，如果可以的话，再见一面多好。

“让开！”怀着必死之心的彭阙被一剑挑回了原地，只见到一道黑影冲进了火海，他站在原地，呆呆的望着火海，心里说不出的惆怅。

滔天的大火烧毁的大半个贫民窟，之后被到来的官吏联合群众一起扑灭，也算是制止住了火势，没有烧向繁华阶段。

彭阙静静的蹲在自家的土坯墙上，看着自家的灰烬，并没有很多的伤感，他抬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黑衣人，轻轻的抱着长剑，衣衫被长风吹拂着，那样的潇洒和自在，十足的大侠风范。

“我叫彭阙，谢谢大侠救了我兄弟和我们母亲。“

过了许久，那人都没有说话，彭阙也是摇了摇头，不再期望那人会说什么，静静的出神的望着天空，不多时，便听见他说道”我还以为，你这么重情义的人，会跪下来给我磕一个头呢。“

彭阙微微一愣，旋即无奈的笑了笑，”敢问大侠名字。”

“别叫我大侠，俗气死了，我叫蔺轻舟，取自一叶轻舟载众生之意。”彭阙看着眺望远处的蔺轻舟，“好名字，我的名字就没有那么多的含义了，回头我也想一个。”蔺轻舟没有说话，“你站在那里，看什么呢，不累么？”

“没看什么，不累。”

“哦，我明白，这就是高手风范，没事，你坐下吧，我都见过你最狼狈的时候了，不用在意这些。”蔺轻舟轻轻的瞥了他一眼，然后如他一般蹲下，长剑放在膝盖上，双手耷拉长剑上，像极了看着自己田地的瓜农。

“那两个人，是你的亲兄弟？”

“不是，我们从小玩到大，他们是亲兄弟，和我是拜把子。”彭阙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了一把瓜子，一边嚼着，一边无所谓的说，“那你都敢往里面冲”，蔺轻舟有些怀疑的问道，彭阙不好意思的蹭了蹭鼻尖”我也就是当时一阵子，主要是我觉得当时自己像极了江湖侠客，现在想想，有点后悔。“

“我很后悔，后悔没有多见她一面，后悔没有完成自己的梦想。”

“你那么喜欢江湖侠客，不会是想去闯荡江湖吧。”

彭阙摇了摇头，微微一笑“少年意气仗剑天涯，梦想就是梦想么。”蔺轻舟看着他，轻轻的哦了一声。“你打算怎么办，大火可是从你家开始烧的。”彭阙皱着眉头，“明天去一趟衙门。”

蔺轻舟摇了摇头，“没用的，他们那群人，怎么会理会这群贫民的生死呢。你最近可是惹过什么人么？”

彭阙无奈的摇了摇头，“惹了剑门的最大门派，剑门派。”“知不知道掌门什么实力？”彭阙惊异的看着蔺轻舟，蔺轻舟挑了挑眉，示意他说，“前半年听说那掌门进入了三重境界，最近就不知道了。”蔺轻舟如释重负的哦了一声，彭阙微微一愣，“对了，说道惹人，我还没有问你呢，你为什么会被追杀，什么样的高手会封了你的内力，是剑门派掌门那样的么？”

蔺轻舟为白了彭阙一眼，“三重境界，还不够看，那人可比这个三重境界，厉害了许多呢。”彭阙有些惊讶，“那你到底是多高的高手？”

“我惹怒了谁，这三两天你便会知道，快的话，便是明天，致于我有多高手，有机会的话，你会看到的。”

彭阙也不和他计较，默默的嗑瓜子，然后忽的一下跳下墙去，冲进房屋的废墟处，不断地扒拉着什么，彭阙好像吃奶的力气都使用了出来，过了好一会，蔺轻舟见彭阙亲着几张银票和几两银子蹦蹦跳跳的出来了，手舞足蹈，欢呼雀跃的，像是生了官一样。

蔺轻舟静静的蹲在墙头，看着这一切，不知道想着什么。

今夜真的要想江湖侠客一样，以大地为席，天为被子，露宿街头喽。

要说运气不好了喝水都能噎着，那还算是幸运的。在东方还没有泛白的时候，龙王爷丫的尿急，哗啦啦的便是下起了大雨，彭阙腾地便是拉着蔺轻舟起来了，跑到了一处残破的屋檐下避雨，蔺轻舟看着倾盆大雨，眼神里满是绝望，什么日子。

两人蜷缩在，不多，是一个人蜷缩在另一个人的腿部睡着了，另一个人很风雅的靠着“墙”闭目养神。彭阙在天还没有彻底亮的时候便是离开了，蔺轻舟表示目前还不打算离开，自己要去别的地方转转，就黄昏的时候，在这里见面。

彭阙乘着雨向衙门跑去，慢慢消失在小了许多的雨水之中，蔺轻舟收回视线，慢慢的走在雨水里，可雨水一滴也砸不到他的身上，一身黑袍，慢慢的走在南方的雨巷里，他在不远处，遇见了一位撑着油纸伞的婉约姑娘，姑娘对着蔺轻舟轻轻的一笑，婉约而动人，任谁见了都要生出怜爱之意，蔺轻舟面无表情，轻轻擦肩的一刹那，雨水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蔺轻舟的左手慢慢的敲打着剑柄，发出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整个雨巷，那姑娘转了转油纸伞，小巷之中不知道何处出来了一股长风，吹响了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透着彻骨的寒意。

“哦？活了下来，怎么办的事情！？”一个身穿褐色长衫的俊俏男子一把将手中的茶杯摔碎，气愤的站起身来，对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怒吼道，“一个衙门的小巡捕都杀不死，还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人颤抖着说道“他身边有一个黑衣人，身手极好，我们都无法下手。”

“跪下去吧，自己去领罚。”褐色长衫男子呵斥那人退下后，便是走到栏杆外，望着眼前的亭台楼阁，眼神里满是阴翳。

“少主，他来了。”一独眼男子走到前者的身边，轻轻的说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此，在那人面前，不要叫我少主，即便是还没有见面。”褐衫男子挥袖说道“在整个剑州，没有人可以在那人面前称作少主，整个天下，也就寥寥几人而已。”

风雨已来，席卷长楼。

【红袍官员不知道，大殿里的那位，失神般喃喃道“我看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