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的时光后来告诉我们,上天从来只会开玩笑,从来都不会开眼。
淅淅沥沥的小雨好似雾气一般,轻轻的浸入南方的大地上,将沉睡的江南唤醒,将这个醉人的,繁华的温柔乡变成一个楚楚可怜的姑娘,婉约的立在细雨之中,如此的迷人。
县衙的正厅内,原本湿润的实木地板此时已经变得十分的湿润,原本棕黄的色泽已然被雨水浸为深棕色,不断落下的水珠砸在木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古铜色的兽金火炉中传出阵阵少有的熏香,云云如雾,县令大人静静的坐在堂上,细细的把玩着他人呈献的两方白玉纸镇,眼神里满是爱惜和满足,那纸镇通体玉白色,形似伸手貔貅,应当是十分稀罕的物件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富户送来的。
彭阙已经跪在地上有半个时辰之久,从进门说了句“大人”却被县令示意止声之后,便是一直跪在那里。
县令大人轻轻的喝了口茶,彭阙抬眼发现那常年衙门供给的白瓷茶杯,竟然也是变成了可有王远庭先生词赋的青玉鎏金茶盏,彭阙收回视线的时候,却看到了更加震撼的东西,那把已经三四年没有换的太师椅,也是变成了旧南唐时世家大族所用的沉香梨木太师椅。
彭阙小时侯在父亲的书桌里看到过这个椅子的图案,依稀记得它还会根据颜色区分品级,这个应该也就是中品,虽然说南唐已经覆灭了已经近乎百年,连那南唐后主“错命侯”的陵园都是破败了许久,但这中品的太师椅,也是要花费县令一年半的俸禄加上捞取的油水啊。彭阙现在很想去县令的书房中,那里一定更加的奢华且富贵。
“啊,你怎还在此跪着啊?”县令大人喝完茶水,轻轻的放下茶盏,一反往日的凶态,言语温和的对彭阙说道,彭阙抽回心绪,想着这前的魅力还真是强大,“回大人,小人刚刚来时,见大人把玩的起劲,便是不敢多打扰。”
“啊!哈哈!好啊好啊!”县令大人捋了捋胡须,“彭阙啊,你也在我这许久了,一直都不错啊,以往本县对你是刻薄了些,还请你不要记在心上啊。”
彭阙眯着眼睛,猜不透前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是低头说句“大人言重了”
“彭却啊,是来问昨晚上大火的事情的吧。”
“是,大人。”
县令大人收回笑容,缓缓的起身,走到彭阙面前,在彭阙满脸惊讶中将他扶起来,还顺便替他整理了一下湿透的衣衫,“我在位已然有五个年头了,未曾出过什么大事情。”彭阙听到此处,身体不免一颤,阴沉着脸道“大人,是小人的过错。”
“可是大人,小人是遭受。。。”
“闭嘴,我不管你是不是遭受了小人的陷害”县令大人指着彭阙的鼻子打断他的话,“本县只知道,火源是从你家起来的,你!使本县的政绩受损,本县想要升官,进京又要好长的时间。”他怒气冲冲地坐回座位,拿起茶盏想要摔过来,却又迟疑地放下了。只是愤怒的拍了几下桌子而已。
彭阙眼神凶狠,撇了撇嘴,“那小人恶匪猖獗,陷害良民官吏,算不算是污点,会不会损害大人的政绩?”
县令轻蔑一笑,“那些个东西,九重天上那位不知道,他也不会在乎。”他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水“而这场大伙不一样,它烧了起来,烧透半边天,估摸着不出半月,皇城就会知道。”
彭阙闻言,愣神了许久,不知道说些什么,“请大人责罚!”彭阙只有重新跪在地上,县令又是喝了口茶水,撇了撇嘴,“怎么没茶了,贵的东西果然不实用。”
“走吧,从今以后,你就不是衙门的人了”彭阙紧闭双眼,虽然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但还是不免的心颤。
“那,那些难民又当如何?”
“本县就算是为了政绩,也会想办法将他们安置妥当的。”县令大人嗤笑一声,旋即叹了口气,“去账房把工钱领一下,买身新衣服去吧。”
彭阙闻言道了声谢,然后径直走出了门去,衣袍被风吹的飞起,长发飘飘,意气风发,县令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眼神飘忽迷离,喃喃的说道“我曾经。。。哎,仁义道德,在这个世道,又算得了什么呢?”随后起身向书房走去,书房内坐着一位身着白衫的男子,腰间别着一枚白色的蛇形美玉,泛着缕缕寒光。
“公子,您看这可还行?”县令走到那人身旁,躬身道,那人轻轻的拍了拍桌子上的许多书籍,轻佻一笑“大人也做的来那风流雅士?”
县令弯腰的更很了,“都是少年的事情了,早已经过去了。”
“也信仁义道德?”那白衫男子起身,走到窗前,悠悠的问道,只听扑通一声,县令立马跪下,“公子日后让我怎样,我便是怎样,仁义道德亦不可阻挡。”
那白衫之人托腮远望,似乎是睡着了,喃喃道“好啊好啊,好一个仁义道德亦不可阻挡。”
“本公子定不会亏待大人。”
彭阙出门之后,意气风发,头也不回的向大门走去,可还没等他打开大门,他便是后悔了,他想着,“工钱么,还是要领的,江湖侠客也是要好好吃饭啊。”
蔺轻舟左手双指轻轻的敲打着剑柄,周遭雨水都是飘摇不定,巷中忽然又是寒冷了几分,隐隐约约的有许多剑气肃杀寒彻,不远方便是巷子尽头,蔺轻舟却是停下了步伐,左手双指敲打着剑柄的频率越发的快速,而周遭的雨水越发的摇曳不定,剑气也越发的寒彻惊人。
那撑着油纸伞的温润女子慢慢转身,对着蔺轻舟遥遥一笑,倾国倾城,这一笑,足以引得多少男子为之热血拔刀,抛头颅,洒热血。只见蔺轻舟敲打着剑柄的手却是慢了一拍。
“媚术?你是蜀中的人?”蔺轻舟微微一笑,“无所谓了,也就得手这一次而已。”蔺轻舟眼神一寒,光芒绽放,周遭的剑气又是浓郁了许多,将雨水斩断了去。
“怎么可以说是没有用呢?你我自擦肩之后,一直到此处,我们相距大约三百步,而你可是养剑蓄意了一百五十多步呢,”她又是温润一笑,“我乱你一拍,可是会为我减少许许多多的压力呢。”
相距三百步有余,养剑蓄意一百五十多步,剑意寒彻,出之杀人
只见那女子一改往日的温润面容,将油纸伞合起来,纵身踩在巷道残破的墙壁上,不断的在巷子里来回穿梭,似乎在闪躲着什么。只见蔺轻舟此时已经停止了双指敲击剑柄,食指慢慢的晃动,仿佛在操纵着什么,只有中指还在慢慢的敲击着剑柄,但见食指所动,雨中寒芒乍起,细细看来原来是雨珠所成的利剑,一道道恍若银丝一般向女子冲去。
二百四十步,女子穿梭在巷子里面,合起的油纸伞一直未曾打开,只见她左边手臂的衣衫尽数破碎开来,而她也躲开了蔺轻舟五柄雨剑。残破不堪的石墙上杂乱的布满了剑气所形成的深深痕迹,就在女子闪身落地的一刹那,她身后两侧的墙壁皆是破碎了去。蔺轻舟已经漠然,右手负后,淡然处之。
二百步,温润女子的双臂衣衫都是破碎了去,就连胸口的衣衫也是破碎,若是是彭阙在此处,一定会说蔺轻舟是故意的。而这一次,女子获得了躲开蔺轻舟十柄雨剑的成绩,而她身后数米之外的石墙也是摇摇欲坠。
一百五十步,有三柄雨剑绕过女子的防守,慢慢的划过她的脸颊,女子侧身将之躲闪而去,而女子也是后退了二十步有余,复回一百八十步,这一次,她躲过了十五柄雨剑。女子脸上的三到伤痕,渗出了许多鲜血,她用手臂狠狠的抹去。那样的决绝。
一百步的时候,蔺轻舟划出去整整二十柄利刃,而此刻他的中指停了片刻,二十柄利刃轻轻的分开成四份,十柄向女子直直的冲去,五柄狠辣的直击面门,女子不得不后退侧身躲避,而五柄轻轻的在女子的下盘缠绕,女子纵深上前,在空中回旋翻腾之时,只见那消失的十柄利刃忽然出现在她的背后,一瞬间其其的向她后背刺去,女子赶忙回身用合起来的伞抵挡住,而悬在半空之中的身体却是加速了下沉。
蔺轻舟轻轻的撇嘴笑了笑,女子刚刚松了口气,便是料到不好,却看见地上笔直的竖立着五柄利剑,等着她的到来,此时已然来不及回身,女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了一般下坠,蔺轻舟皱了皱眉头,旋即便是释然。
女子的裙摆也是破碎了去,露出春光无限,那洁白的仿佛可以掐出水的皮肤,就算是青楼里的花魁也是难以比较,足以引得多少热血男儿,血脉喷张,,而女子也扛过了蔺轻舟二十柄雨剑。
女子距离蔺轻舟还有五十步,挡过了整整四十柄雨剑。不知道为何,蔺轻舟不再划出雨剑,似乎这便是他的极限了。
五十步的时候,两人很默契的都没有出手,蔺轻舟挑眉轻笑道“你这衣服的质量也太不好了吧。”
谁知道那女子竟然是脸红了去,蔺轻舟不甚在意,“你身上的玄铁锁子甲只能救你这一次,你若是还不看伞,这五十步之后,你就去孟婆桥了。”
女子轻轻一笑“这是我第一次刺杀,我不想失败。”蔺轻舟不再说什么,他可没有那全恶从良的习惯。
女子弓腰纵身弹起,在雨中翻滚,剩下的衣物仅仅只能遮挡住重要的地方而已,却也可以轻易的引起男子的血脉喷张,在数息之间,它便是来到了蔺轻舟的面前。仅仅一步之遥,便是生死之远。
“还有遗言么?”女子蹲下轻轻的说道,突然寒光乍现,旋即女子便是在蔺轻舟的腰间打开了她的油纸伞,奋力的向上递出,像极了剑招。
“没有,因为会死的是你。“蔺轻舟瞬间停止养剑,在女子开伞刹那便是左手抽出长剑,一时间剑气溢满小巷,巷子中的雨水全部散去,有长风贯彻巷道。
剑气四散,寒光乍起,蔺轻舟左手抽剑上挑,寒光银芒,瞬间绽放“覆海!”一剑仿佛乘着月光,与油纸伞轻轻的接触在一起,而那一刹那,一道黑影从雨幕中闪烁而出,瞬间便是到了蔺轻舟的身后,抽出短剑,对准蔺轻舟的后背捅去。杀意十足。
“你知道么,若是我以右手操纵雨剑,你早就已经死去了。”油纸伞下的女子二愕然,身后的黑衣人知道已经晚了,便是毅然决然地前冲,之间蔺轻舟的右手上有一柄全身通透的雨剑,寒气纷乱,仿佛是刚刚消失的雨水凝结而成,那样的深邃。他左手上挑更加的使劲,剑气四起,油纸伞破碎的瞬间,蔺轻舟转身右手剑刃横劈出去,“停林!”
一剑将黑衣人击飞,而眨眼之间,短剑却是朝着自己的面门飞来,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蔺轻舟心里佩服那人的狠辣手段,便是不得不防过身后的女子,向后纵身飞去。
一瞬间,满巷子的雨水仿佛泄堤之洪一般,全部倾泻而出,蔺轻舟满身都是雨水,长发散乱的垂下。
“逃走了么,没事,反正黑衣人是死定了,这群木讷的家伙,同样的手法,竟然是用了两次。真是无趣。”他刚刚想要起步,便是觉得自己的嗓子一甜,一口鲜血喷出,蔺轻舟单膝跪地,双手撑在青石板上,慢慢的擦掉嘴角的鲜血,轻蔑的一笑。
“看来,还是没有恢复啊。”
夕阳西下,火烧的红挂满整个天空,那样的梦幻与美丽。
彭阙快步回到约定见面的地方,看见蔺轻舟萎靡不振的靠着墙壁,就像是,,和人干了一架一样。他悄悄地上前去,闻见一股胭脂味儿,“好你个蔺轻舟,自己去青楼花天酒地的,和人家大战了几百回合,竟然不带我?!”
蔺轻舟睁开双眼,“你确实错过了一场高手之间的大战。”说罢便是向彭阙昏倒而去,“奶奶的,虚了就不要耍帅了么,还非的站着靠着墙,你坐下会死么?”
彭阙背起昏睡的蔺轻舟向小巷的尽头走去,而小巷的阴影处,却还有着不安的骚动,只是那蔺轻舟的左手,依旧慢慢的敲打着剑柄。
他们不知道,有人拿天下下了一盘棋,而他们却在无意中进入了棋局,只是,他们都是棋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