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山,章家堡
许是阵雨刚过的原因,让这六月的天有难得的片刻凉意。雨露还挂在叶芽尖头,贪玩的孩童已经奔跑于花丛之间。
小儿的嬉笑声回荡在章家堡的后院中,身着华衣的小儿围绕着花坛四处奔跑,手中刚刚做好的风车“呼呼”响。小儿身后,男子半弯着腰、扮着滑稽搞笑的鬼脸,“笨拙”地追逐着五六岁大的孩童。
锦衣妇人坐在凉亭中悠闲的喝着花茶,面带微笑地看那父子二人玩闹,知道一个慌张的身影闯入视线之中,笑意才消失在嘴角。
“堡主!”小厮打扮的人急急忙忙跑过来,在男子耳边低语,随着那小厮的话,男子的脸色越发不好,小厮说完,看了眼阴沉着脸的男子,低声问道,“堡主,是否……”
“爹爹!”男子抬手打断小厮的话,方才还在放声笑的男童撞入怀中,正乖巧地看着自己。看着怀中的儿子,笑意重新回到男子脸上,一把将其抱起,走向凉亭。
“夫君?”见男子脸色不好,妇人自觉接过孩子,担忧看着男子。
“一点小事,不用担心!”章海朔看着妻子,柔声安慰道:“之前你不是说想大嫂了吗?正好我有事要忙,你不若去找大嫂聊聊天!待我忙完事便来接你们!”说完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同样温柔的说:
“阿越,想不想去找天哥玩啊?天哥好久没见阿越了,很想阿越呢!”
“嗯嗯!爹爹放心,阿越会保护母亲的!”章越仰头看着父亲,明明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却大声说着这般话语。
“哈哈!我的阿越是男子汉呢!”章海朔闻言愣了愣,没料到章越会这样说,些许愣神之后,章海朔摸了摸儿子稚嫩的脸,眼中满是安慰。收回手时,对着空中喊道,“章明、章安!”
“在!”两道身影凭空出现,单膝跪在章海朔面前。
“你二人听着,务必将夫人与少爷平安送到‘四海镖局’,亲手交于我大哥殷宇海!”再三的嘱咐过后,章海朔挥手让暗卫带着妻儿从后门离去。
“走吧!”熟悉的背影在眼中消失,章海朔才收起不舍,目中带着杀伐果断,带着报信的小厮,抬脚走向前厅,“随我去会会魔教!”
前厅,紫衣少年坐在八仙椅上,手拿折扇轻摇,身后站着一名身着短打的壮汉,那壮汉双手抱于胸前,透着凶光的眼里满是不耐。
而在前院,一群黑衣男子腰胯钢刀,与章家堡的护卫相对而立,远处慢慢行来的黑云,将空气压抑。
“堡主到!”一声高呼,珠帘被人挑开,章海朔直径走向主人之位,看着紫衣少年,面上虽带笑意,目中却一片冰冷,“怎的?洛威自己不敢来见我,却叫个小兵来送死?”
“大胆!敢这么和我们护法说话!”
“刘英!”少年抬手阻止壮汉的话,合起折扇,从座位上起身,行至大殿正中,对着章海朔行礼,“晚辈见过章堡主!”
“护法?原来不是小喽喽啊!这倒是我眼拙了!”眼中嘲讽之意闪过,章海朔看着行礼的紫衣少年,挥手道,“行了!别做这些没用的,有话便说!”
“……”扫了眼章海朔嘴角的冷笑,少年低眉拱手道,“堡主果然快人快语,那小子也不说废话了!今日拜访,只请堡主给晚辈一个交差的答复!”
“答复?”
“我教教主天赐神功,今问鼎武林,顺者昌而逆者亡!”手中折扇摇晃,少年目不斜视、盯着主位,“不知章堡主,是顺,是逆?”
“哈哈哈!”略微停顿,章海朔突然笑了起来,“小子,是你年纪太轻不知呢,还是你将我当成傻瓜了?”
“且不说当年洛威重伤、魔教灭亡,有我二哥、三哥一份力在,洛威他放过谁,都不可能放过我!便是我章家几百年的傲骨,也做不出屈于尔等小人之事!”章海朔手一扬,立刻有数十人从后院涌进大厅,将少年二人团团围住,“对于我来说,从来都只有一条路!”
“那便是逆了!”英俊的脸流露出丝丝笑意,少年缓缓将章海朔的话补完,“堡主可想过章家堡上下?”
“我章家堡的人生来便是一根傲骨,不齿与尔等同行!”一语说罢,右手已握拳送出,砸向紫衣少年,“不必废话!”
“既然如此,那晚辈只好得罪了!”少年右手折扇一挥,卸去拳中的劲道,闪身躲开。
“动手!”壮汉一拳将近身的一个护卫打飞,向厅外等候命令的黑衣人下令,便和青年一起,与涌进大厅的护卫们纠缠起来。厅外黑衣人受到命令,“刷”的一声拔出钢刀,向着章家堡的护院砍去。
“小子,报上名来,老子不与无名之辈斗!”
“魔教右护法,叶凌云!”章海朔一击不中,变拳为爪,抓住少年尚未来得及收回的纸扇,另一只手以掌击向少年的脸。少年抬起左手挡下章海朔的手、下压,将两人距离拉进了些许。
“叶?”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章海朔才觉得这张脸有些许的熟悉,眉头皱了皱,“你是……为何要做魔教的走狗?”语气在不知觉间带上了愤怒几许。
“为了活下去!”躲过章海朔的攻击,叶凌云一边回防一边答道。
“为了活下去?”重复着叶凌云的回答,章海朔对于叶凌云直白的回答有那么一瞬间的愣住。
“是,为了活下去!”叶凌云右手握着折扇挥出,同时聚力左手、稍晚与右手的攻击、一起送出。
章海朔步伐不动、身形略微后仰躲过攻击,却见含着真气的拳正接近自己的胸膛,叶凌云肯定的话也同一时间传来。
怒火在心中燃烧,章海朔运气在手,猛地发力,推着叶凌云的左手,一掌击在叶凌云的胸口,“就为了活下去?所以你连尊严、傲骨,都不要了吗?”
“呃!”闷哼一声,挨了章海朔一掌,叶凌云不得不退后几步,咬了咬牙、将口腔的腥甜咽下,抬头看着愤怒的章海朔,“尊严?什么是尊严?”
“章堡主,你可知尊严这二字太昂贵,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谈!”
“想不到他一生嫉恶如仇、活得光明磊落,可后人,却是这么个贪生怕死之徒!”章海朔双拳咯吱作响,两眼紧紧盯着沉默紫衣少年,眼中的愤怒似火一般跳跃着,“怎么?没话说了?”
“呵!嫉恶如仇?光明磊落?可那又如何?他保护了那么多人,可却眼看着自己的亲人死而束手无策,这样的嫉恶如仇,有何用?”开扇、叶凌云一个箭步,冲到章海朔身前,右手一伸,折扇已横扫出去。
“贪生怕死也好,走狗也罢,只有活着,才是最好的结果!”
“好好!”章海朔后退一步躲开了攻击,聚起真气,“既是如此,那今日,我就替他除了你这不肖子!”
“护法!”
……
杨家镇外,陆家寨
“大人,便是这里了!”
“陆家寨?”阴冷的眼从黑色斗篷下看着寨门上那三个大字,佝偻着身躯的老者一边前行,一边问着身后的人,“那边,安排好了吗?”
“回大人话,已安排妥当!”
“好!林少镖头,你可别让我失望呀!”老者说着话,一步步接近寨门,守门的护卫也发现了老者一行人,拿起一旁的长矛,问道: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嘿嘿,远道而来的贵客!”随着老者的话音落下,身后的如影子般的鬼魅身影突然便冲上前,眨眼的瞬间,几个护卫已尸首异处:
“啊!”
……
“咳咳!”一口鲜血洒向大地,章海朔强撑着身子,看着最后一名弟子倒下,愤怒,布满那饱受江湖风霜的脸,却又无可奈何,十来名黑衣人,手握弓弩指着他,而他自己,亦是强弩之末。
“章堡主,是否重新考虑一下答案?”抬手擦拭嘴角的血迹,叶凌云对仍在强撑的章海朔问道。
“哈哈哈!”章海朔看着叶凌云的脸,突然仰天长啸,“我章家堡的子弟,没有你这般为了活命,丢掉一身傲骨的人!要杀便杀,要剐便剐!老子还轮不到你来可怜!”
“轰!”一道惊雷,伴随着章海朔的话,闪过天空,倾盆大雨,似乎天都在为这铮铮铁骨流下了泪。
“如此,那便,后会无期!”叶凌云折扇挥下,利箭脱弦,泛着冷光的箭尖划破雨帘、没入伤痕累累的身体中。
“走吧,下一个地方!”
“是!”
“……”转身之前,目光再次看向身中百箭仍挺直腰身的章海朔,叶凌云动了动嘴唇,低声细语,隐藏在电闪雷鸣之中。
……
夜如漆,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林深处却见一方明亮,纸糊的灯笼随风晃动,隐约可见身影数几。
高台之上的头把交椅,黑色斗篷将座上之人的面目掩盖,只一双枯朽的手把弄着小巧锋利的匕首,左侧本该放着二把交椅的地方,现被一个玄铁打造的大铁笼所占据。
衣着一致的五六名佩刀男子守在铁笼四周、不让任何人接近。借着皎洁的月光,铁笼之中妇女儿童那异常青黑的脸,清楚地映入山寨主人的眼帘之中。
“大当家的,我方才的所言,你现在可有别的答案?”兜帽下一双阴冷无比的眼,看着高台之下相互搀扶才勉强站起的三人,指尖微动,手中匕首直直飞向铁笼,穿过铁柱钉在地上,喑哑得不似人间声的嗓音随着夜风闯进众人耳中。
“我想大当家应该不会舍弃这满寨妇孺的性命吧?”
“……”袖中双手慢慢收紧,满是愤恨的脸,在视线触及笼中那一张张与死人无异的熟悉的脸时,碎成碎片。浑浊的眼缓缓闭上,本是高傲的头颅无力的低下了。
“大当家果然识时务!”喑哑的嗓音再一次响起,“既已归顺,那就开始第一个任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