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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当头,艳阳高照,一匹骏马在灼热的空气中缓慢行来。

“踢踏,踢踏!”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官道旁的小茶摊前。

马上端坐一名少年,年约十七,着一袭青衫,背负长剑一柄、包袱一个;双眉似剑,眉下一双明目扫过茶摊,一番打量。

茅草搭就的茶棚不是特别的大,却是十分地干净整洁,草棚之下有四人:

年过半百的老者守在火炉前,仔细煮着茶水;二十来岁的伙计靠在一旁,打着哈欠;同桌的灰袍儒者与短衫大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少年的目光,轻轻扫过草棚,似确认了什么,剑眉轻微挑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翻身下马。

“哟,客官,您来了!”打瞌睡的伙计早在少年御马而来时便清醒,少年下马的瞬间,带着一脸的笑迎上前去。主动接过少年手中的缰绳,一边引着少年走向茶棚,一边道:

“客官,您看这日头正热着呢,何不在小摊避避阳,来碗凉茶解解渴;也让这奔波劳累的马儿喘口气,尝一口新草解馋。稍待到日头微落,您再赶路,也不迟啊!”

“那就有劳小哥,为我这马儿弄点新草!”打量的目光从草棚中投来,少年嘴角微扬、不做理睬,抱拳谢过伙计,独自踏进茶棚,扬声道,“老店家,上碗清茶!”一边步履不停走向灰袍儒者与短衫大汉的邻桌。

“好勒!您稍等片刻!”收回视线,煮茶老者慢慢悠悠地起身,寻来净碗一个,提起放置在一旁的茶壶,茶水倾注而出,很快便得凉茶一碗。

放好茶壶,老者端起茶碗,瘸着一条腿、摇摇晃晃地走向少年,“客官,您的茶!”话音未落,脚下先一个踉跄,身体前倾,眼看便要摔在地上。

“老人家,小心!”话还在空气里回荡,刚放下宝剑与包袱的少年已经出现在老者身前,一手扶住老者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手接住滴水未洒的茶碗。

“哎哟!多谢少侠,多谢少侠!”对于老者的道谢,少年含笑不言。目送老者平安回到火炉旁,少年才回到座位,轻抿一口茶水。

“好身手!”

粗犷的声音自邻桌传来,少年放下茶碗循声望去,目光与邻桌打量的视线撞个正着,灰袍儒者微微含笑,向少年点点头。开口的短衫大汉仰头喝一碗茶水,又问道:

“不知是哪家的少年郎?这是要赶往何处啊?”

“见过两位前辈!”少年起身,向着二人弯腰抱拳,行了一礼,才道,“回前辈话,小子乃‘燕城’殷家不成气的子弟,这一番赶路,乃是前往洛西镇!”

“‘燕城’殷家?四海镖局?不怪有这般好身手!”儒者仔细抿了一口茶,看了看远处的天,儒雅的声音在茶棚内响起,“此处距离洛西镇尚有三两日路程,少侠怕是得在前面的杨家镇歇上一晚?”

“如前辈所言,小子正是这般打算的!”

“这沿途匪盗甚是猖獗,不道染了多少无辜鲜血,少侠不怕吗?”相同的茶水,却让这大汉如喝酒般豪爽,大汉望向少年,粗着嗓子道:

“老许!”少年还未开口,儒者先皱起眉头,目带厉光瞪了大汉一眼,而后一脸歉意地看向少年,抱拳道,“还请少侠莫要见怪,老许性情向来如此,绝无恶意!”

“前辈这般,折煞我也!”少年连忙摆手,开口却将那大汉的问话回了,“怕肯定是怕的,但家师嫌弃小子在家吃白饭、毫无作为,非要我走一趟洛西,师命难违啊!”

“哈哈哈!好个后生晚辈!”豪爽的笑声中,是大汉发自内心的赞许,“这般年纪‘走单骑’,果然‘少年英雄’!”

“前辈缪赞!”看了看开始西行的太阳,少年将碗中余下茶水一口饮尽,“日已落、茶也尽,小子还要赶路,便先行离去。两位前辈,我们就此别过!”

一语说罢,少年起身,从怀中取出六枚铜钱置于桌上,一手持剑、一手提着包袱,对儒者与大汉抱拳,道:“凉茶一碗,敬谢相逢之缘,不成敬意,还望勿怪。告辞!”

走出茶棚,少年从伙计那里牵过骏马,一个纵身便上了马,手握缰绳再向茶棚行一礼,而后扬鞭而去。尘土在风中慢慢沉寂,茶棚也再无人声。

杨家镇

日落西山,夜幕慢慢降临,夕日余晖下的小镇热闹依旧。

福来客栈,七八客人零星散坐在客栈的四周,少女悠扬婉转的歌声在老父亲的琴音衬托下回荡,不时得到吃酒客人的一句赞赏。

不多时、一曲毕,少女跟随在老父亲身后讨要赏银。门外传来阵阵喧闹,一个富家公子在一群仆人的簇拥下走进客栈,一双不怀好意的眼落在少女身上:“方才的小曲,是你唱的吗?”

少年牵马走在繁华的街头,眼从各色摊位扫过,寻思着今夜的歇脚之处。突然间,一道黑影自一旁飞来,横斜穿过街道,重重砸在街边菜摊上。

剑眉微皱,少年看了眼菜堆之中挣扎的黑影,目光转向围观而来的人群之后,一抹灰色身影从客栈中走出。

“少爷,少爷!”围观者的议论声中,响起几道不一样的声音,十来名家丁打扮的男子分开人群,跑着上前,手忙脚乱地将菜堆中的人扶起,小心翼翼却又十分快速地将公子哥身上的菜叶子扔掉,“少爷,您没事吧?”

“都给老子滚开!”身形圆润的公子哥甩开搀扶着自己的家丁,目带怒火,直视前方,咬牙骂道,“他奶奶的!知不知道老子是谁?敢打老子?你不要命了?”

“哼!你是何人,与小爷有啥关系?”一声冷笑从人群之后传来,人群自动向两边散开,让出一条道来,少年轻松越过人群,站在公子哥的对面,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管你是什么人,打扰小爷喝酒的,就是那天皇老子,也照打不误!”

少年一身粗布衣,与衣服同料的腰带上挂着一个有些许年头的酒葫芦,一条棕色麻布随意系在额间,宽眉下一双怒目似金刚,左脸上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让这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增了几分杀气,望而生惧。

少年身后,一对父女相扶站在客栈外,头发花白的老汉眼含浊泪,紧紧抱着怀中少女。那少女正值妙龄,此时乌发尽散衣衫乱,梨花带雨的模样叫人好生心怜。

瞧这情形,围观的人多少也能将事情的经过猜得差不多,定是那公子哥调戏少女不成,反叫这路见不平的英雄教训一番。

“臭小子,你别不识时务!我好心提醒你,我家少爷是卢员外独子。卢员外那可是连知县都得敬让三分的人物。”一家丁望着少年,恶声恶语道,“你伤了员外爱子,员外不会放过你的!”

“怎么样?怕了吧?不想死的话,就赶快给我家少爷磕头认错,把那小娘子交给我家少爷,少爷舒服了,自会饶了你,否则要你好看!”家丁的话,让卢家少爷愤怒的脸有了些许好转,仿佛已经看到了少年在自己面前磕头认错的场景。

“哈哈哈!”不料少年听了家丁的话,竟放声大笑起来,“磕头认错?是个好主意!不过!”那虎目一凛,少年略显沙哑的嗓音带着嘲笑,在卢家少爷一行人的耳边响起:

“孙子,你说错了,应该是你家少爷给小爷磕头认错,兴许小爷会饶了他打扰爷喝酒的过错!”

“你,你,上,上,上!都给老子上!打死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平日横行乡里的人,何曾被人这般轻视过,只见少年话音刚落,那卢家少爷已恼羞成怒,招呼着家丁上前,扬言要取少年命。

“呵!”看着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冲向自己的十来名家丁,少年神情不变,冷哼一声,双手抱在胸前,一动不动。

面对近在眼前的拳头,少年只略微偏头,便轻松躲过。肩头撞在出拳之人身上,那人竟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子。

视线余光微微向后,脚下步伐后移,躲过打算偷袭的人,未等对方有所反应,少年已经一脚招呼上去。右手张开,抓住打向自己的拳头,左手一个推掌,少年击退对方的同时,竟还硬生生地卸下对方一条胳膊……

“好功夫!”人群中的林慕天看着少年的一招一式,心中叫好,心生结交之心,脑海中将近年来江湖中的武林同辈过一遍,眼前一亮,“瞧他这身打扮,莫不是……”

打斗仍在继续,少年左右开合,击退一左一右的家丁后,忽地矮了半截,好似身后有眼一般,躲过劈向后脑的木棍。习武之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在呼呼风声响起之时,少年便堤防着家丁手中的木棍了。

那家丁看一击不中,便要往回收木棍、再寻机会,可少年又怎会给他这个机会呢!

只见少年反手一抓、五指紧扣木棍的另一端,任由家丁拉扯,木棍也不动一分。少年左手手肘随意一击,伴随着“咔嚓”一声,木棍便被少年断成两截……

少年这边从容不迫的应对着家丁,卢家少爷那边还没忘记调戏美人。趁着自家下人挡住少年,一双色眯眯的眼望向客栈外瑟瑟发抖的父女俩,嘴角扬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走向客栈。

“啊!!!”少女惨叫声将围观者的视线转移,客栈外头发花白的老汉倒在一旁,衣衫不整的少女坐在地上,带着坏笑的卢家少爷步步紧逼。旁观之人虽同情少女,却不敢得罪卢员外独子,只错开目光不愿对上少女求助的泪眼。

布衣少年自然也有所察觉,当下收起与家丁纠缠之心,欲上前解救少女,不料那些个本已倒地、动弹不得的家丁们突然奋起,如同商量好一般一拥而上,将少年团团抱住。

“好啊!我道你们受命与人、情非得已,这般才手下留情,不料想你们是助炎之风!找死!”

少年只当家丁们受命于卢家少爷、鱼肉乡里并非本意,故手下留有余地,此时却怒从心起,双脚一沉、一声大喝,两手出劲,带着内力的一击,又岂是这些家丁所能承受的,只一下,所有人全都被少年震飞出去。

一个年纪稍大的家丁摇晃着起身,握紧拳头正要再上,便又被横空飞来的黑影压个正着,一声惨叫响绝云霄。而那飞来之人,不是别个,正是欲对少女行不轨之事的卢家少爷。

粗衣少年微微吃惊,暗叹:在这土霸王的地盘,竟有人敢公然叫板?抬眼望去,却只见少女身前,青衣少年缓缓收回右脚,淡定地看着惨叫连连的卢家少爷。

“你,咳!你,你们有种!”被同样摇摇晃晃的家丁搀扶起,卢家少爷捂着胸口,接连被人踢了两脚,这让锦衣玉食的卢家少爷痛苦不堪,杀人的目光狠狠盯着二人,卢家少爷道,“有种留下姓名,待本少爷明日寻来!”

“听好了,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霸王’张业平!”

“在下林慕天!”林慕天看了眼布衣少年,心道:果然是他!

“好好!你们给我等着!”留下一句话,捂着胸口的卢家少爷便被自己的手下搀扶离去。

“多谢两位少侠相救!多谢两位少侠相救!”人群渐渐散去,少女扶着老汉上前,老汉对于出手救了女儿的两人感激不尽、话未说完便要跪下道谢。

“老伯,这可是不得!”林慕天阻止老汉下跪的动作,一旁的张业平的声音传来:

“谢什子谢!这等事若视之不见,那小爷以后如何闯荡江湖!”那少年是个爽性子,对老者的道谢之声毫不在意,只挥了挥手,道:

“老伯你赶快带着这位姐姐离开吧!那孙子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倒是不怕他,但老伯你们却没有对抗那孙子的力量,赶紧走吧!离开这小镇!”

“是了是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这位兄弟,可否赏脸喝一杯?”老汉二人离开后,林慕天牵回马儿,对张业平发出邀请。

“有酒不喝,那是傻子!”动了动脖子,一身布衣却穿出侠肝义胆,张业平挑了挑眉,迈步走进去客栈,“就怕你请不起!”

“哈哈!这点酒钱,‘四海镖局’还是给得起的!”

“‘四海镖局’啊?少镖头好大的名头啊!”

“那里!怎比得行侠仗义的‘小霸王’!”

……

月牙彻底代替炎日挂在半空,银光照映下的人间不似白日那般热闹繁华。

安静沉寂的夜晚,客栈后院却时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两名年纪相仿的少年在院落中饮酒言欢。

布衣少年豪爽,饮酒不见杯,一坛烈酒他仰头便喝。不过十七八岁年龄,却生得一副虎背熊腰,周身戾气,皆来自于左脸那一道长长的刀疤,生着一双虎目,看上一眼,好似猛虎瞪目,一切奸邪皆能粉碎。

与之相比,青衣少年要显得儒雅许多,手中瓷碗盛着美酒,微微仰头,烈酒入喉。一身青衫干净整洁,剑眉鹰眼,也不过十七八大,举手投足间却稳若泰山,俊朗的脸上喜怒不显,端的是一派正人君子之像。

“哈哈哈!林兄好酒量!”布衣少年看着将酒饮尽的青衫少年,笑道,“来来来,咱们接着喝!”说罢,布衣少年又从拿出一坛酒。

“张兄弟,唉!我这点酒量,怎么与兄弟相比?”林慕天见状,扬起一丝无奈的笑,心中还记得有任务在身,端起一旁的茶水,歉意道,“兄弟千杯不醉,林某佩服!”

“那是自然!小爷还没学走路,便先学了喝酒!”

“可惜明日林某还要赶路,不然定与兄弟痛饮一番!”

“这有何难!”放下酒坛,张业平擦了擦嘴角的酒渍,道:“说来也不怕林兄笑话,我离家闯荡江湖,却毫无目的,林兄若是不嫌弃,小弟陪你走一程,咱再一较高低!”

“有张兄弟相伴,想来此途不再无聊,何来嫌弃之说。只是酒量就无需再比了,我可比不过张兄弟!我们倒是可以比比其他!”喝了口茶,林慕天突然想起什么,看向张业平:

“张兄弟,你我如此投缘,不如结为异姓兄弟,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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