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王怀武二人解决这苏家孽缘案之后,出发前往宝庆府,车行半日,路遇一浑身脏血之男子,要求二人救命,出于侠义之心,王怀武正要出手援助,却被这丁弃文阻拦——
防人之心不可无,丁弃文行走江湖多年,曾听过不少路上卖惨拦路,你若是发了善心带他回家,便是个有去无回。多个心眼多条活路。
丁弃文稍稍打量此人相貌,年长约四十余岁,满头杂发难舒展,横眉相皱不可分,面似铁板冷且硬,一道连胡折嘴兵,身着寻常武师衫,脚蹬软底轻布鞋,腰挂一柄精钢剑,不消说,是个练家子。
再看身上以及剑鞘剑柄血迹,尚未完全发黑,绝不超两个时辰,怀抱红木箱个头不大,古朴生香,跟这个人身份不匹。丁弃文稍一定神,耳听风声,不曾有别样动静,这才放下戒备,愿意出手相助。
丁弃文朝着王怀武略一点头,随即跳下车头,朝那男人走去,一把将其扶起,“兄弟莫要受怕,我二人乃是正派人士,愿意出手相助,你这打扮,大概是个镖师?”
那男人将箱子护在身后,冲着丁弃文二人抱拳行礼,“多谢二位相助,我乃是附近木展城中‘定安镖局’副镖头李铁占,不幸遭了山贼埋伏,只是我还有一名伤者要劳烦二位,若愿送我二人回到木展,必有重谢酬劳!”
“不必多说,救人要紧!”
这李铁占连连道谢,飞也似的冲到旁远草地,背出一具人来,这人早就昏迷不醒,丁弃文忙把他放上马车,从玉佩里取出些许伤药敷到伤口,又喂下几粒丸药,见这人气息平稳许多,这才放下心来。
待李铁占指明路线,算出木展城距此地约八十里路,马车就一匹马,这么多人也走不快,急算慢算都赶不上夜黑闭城,好在李铁占愿意下车跟跑,这才稍稍加快行程。如此一来,就由王怀武照看伤者,丁弃文和姝洁驾车——当然是姝洁硬钻到丁弃文怀里的,毕竟能讨糖吃。
这李铁占身上确实有点底子,吃了丁弃文的干粮水给,体力恢复一路竟能跟马速度一致,还能同丁弃文谈笑,这才解开了事情全委——
木展城城中有一大姓郭家,郭家的家主在京城做事,官居三品,下有两子,大儿子是妾所生庶子唤作郭存孝,今年二十三岁,为人随和谦逊,颇有学识;二儿子是妻所生嫡子唤作郭存礼,年方一十八,长相清秀,因为年少遭了一场热病,脑子有点问题,智如孩童,喜好玩乐。
这郭家在城南有大片田地,前些日子夏收郭家派人督促,二少爷也随着玩去,不料碰上同样来游玩的郑家大小姐,二少爷一眼相中,自己跑去求婚让人家当他正房。
那当然是不欢而散,虽说郑家比不上郭家,但也算得上大户,再加上郑家大小姐为人要强,自然看不上一个傻子,就直接打道回府。
可这二少爷不死心,回家又哭又闹,郭家家主的老娘心疼孙子,眼看找来的美女二少爷都瞧不上,索性准备礼物去提亲,本来派几个下人就是,可这个二少爷知道哥哥疼他,去求了许久,让大少爷跟着走一趟,大少爷只好答应,毕竟这个傻弟弟眼里没有哥哥做不到的事情。
礼物就绪,因这两家距离较远,就请了城里定安镖局的人护镖,本来是总镖头王虎坝亲自护镖,可这个傻弟弟也偏要出门游玩打猎作乐,最近又山贼动荡,一番定夺,决定由王虎坝保护傻弟弟,副镖头李铁占护送郭存孝。
可天有不测风云,李铁占一伙遇上山贼,因山贼人数众多,李铁占带出的一十三个兄弟全部牺牲,郭存孝被人劈了两刀,李铁占拼死搏杀就此带他逃出。
一连跑出五六里地,碰巧发现王怀武二人马车,这才发生开头一幕,李铁占抱着木箱求人救命。
而这个木箱里就装着部分财宝。
您说他救人都顾不上怎么还有空带个装财宝的箱子?这不是纯纯累赘么?也不全是,郭存孝被砍之前就抱着这个箱子,被李铁占背着跑的时候也死死抓住箱盖,里头财宝早就在路上散落,不过是剩了个空箱。
这李铁占原本就两个打算,先交代事儿,人家愿意帮助就顺着来,人家要是不同意就先让人馋这箱子里的财宝,然后杀人夺车。无论如何要先回木展城中。
当然这不能说出去。
丁弃文听罢只感叹郭存孝运气颇好,他身上的伤若是再拖半个时辰,必定小命不保,好在自己身上有金创药和止血药,等到了郭家肯定得狠狠敲上一笔。
只是丁弃文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二少爷若是真心喜欢这个郑家大小姐,又如何会在自家哥哥前去提亲之时选择打猎作乐?不应当固守家中等待消息么……罢了,一个娇纵傻子罢了,也未曾细想。
这一行人紧赶慢赶,天黑透之前终于回到木展城中,李铁占将所经之事全数告诉郭家老太,这老太听了差点没昏死过去,二孙子虽然是个嫡子,但也是个傻子,往后郭家还得靠这个大孙子撑着,当即愤恨交加,差人通知城中官府,要求其近日想办法动员剿匪。
转过来说王怀武二人,被奉为郭家座上宾,好酒好菜好伺候,席间郭老太还连连让二少爷给二人敬酒,别说,这二少爷人傻了点,酒量还不错。
丁弃文表面应和,实际多下了个心眼,就盯着这个二少爷,这么一瞧,还真看出来点端倪。
王怀武在一旁看的清楚,见丁弃文这般模样,也是略微谨慎了些,他倒是挺信这个行走江湖多年的丁大哥的。
小姝洁嘛,看这等好菜自然不能错过,捧着碗筷一顿狂卷,偶尔也去郭老太身边卖卖萌,郭老太没孙女,见了这样的俊俏小丫头也心生欢喜,暂时忘了受伤的大少爷,陪着她玩儿,还差人拿了一对儿小金镯送她戴上。
当然这个小金镯后来就被王怀武收走了,怕戴上太招摇更容易被拐走。
待到席散,丫鬟备了两间房请两人休息,王怀武将姝洁哄睡,以防万一,在门头上下了一道符咒,除他以外,谁也打不开这门。再转头就去了丁弃文房里,丁弃文早在等候,将白日里李铁占所说之事尽数托出。
王怀武在车厢里练习吐纳归气,这些事情确实不知,听罢之后略一点头,随机问道,“那丁大哥,你方才在宴上一直看那郭家老二可是发现什么?你是觉得他其实并不——”
“嘘——”丁弃文突然侧耳倾听,好一阵,才放下警戒心,提了提音调,“没什么!许是一只野猫跳了房顶。”
王怀武当然明白这什么意思,分明是隔墙有耳,正欲起身画上一道隔音的符咒,却被丁弃文拦住,“老弟,你说你要是有个牵挂的物件,想拿到它相当困难,那么在没拿到它之前,你会怎么做?脑子又里会想些什么?”
“怎么做?当然是拼上一切。至于脑子怎么想,自然没什么想的,只有想那个物件喽。”
“也就是说,你不会干点和得到这物件完全没关系的事情吧?”
“那是自然。”
“老弟果然是执着之人。哈哈,但是咱们的怀疑是建立在正常的人身上的,而一个傻子没什么好怀疑的。”
“哦——!是是是…丁大哥,是我多虑了,罢了罢了,明日离开便是。”
“也是也是……野猫跳下房梁了啊。”丁弃文再次侧耳,顿一下,这才彻底放心,“看来有人盯上咱们了。”
“二少爷?”
“没错,宴上我多次见他眼里多了点傻子不该有的东西,这人大概恢复正常了,我刚打听过,郭家家主不在乎嫡庶之分,只看能力,这个小儿子绝无可能赢过哥哥。这次咱们不出手帮忙,他下次还会继续找机会杀了这个哥哥。”
“也是……但是……为什么?”
“哼哼,老弟,你是刚出山的道家人,据我所知是不太懂凡间俗事的,你没见过兄弟相残,嫡庶之争,权力是足够让一个人变成鬼怪——不过嘛…我觉得这个二少爷大概不是为了争个顺位,而是想要个证明——”
“何以见得?”
“他就算恢复了,自然不会忘了之前人拿他取笑的时候,那他就想拼了命了证明自己聪明过人,但是这么一个优秀哥哥挡在前面他再聪明也不过是愚弄把戏。相比较提高自己费功夫,不如直接除掉比较好。他是郭家二少,调用钱请山贼还是完全足够的。”
“所言极是。那咱们直接揭发了他?”
“不,他倘若不装疯卖傻直接认了咱们也毫无办法,没人信咱们两个外人,要讲证据——借机剿匪。”
丁弃文言罢,王怀武了然会意,随出了房门,回房睡觉。
第二日,仍然好吃好招待,丁弃文宴上直接透露,说王怀武武艺高强,乃是游历山川的侠客,王怀武便要推脱,丁弃文就说,大家伙儿不信就拉出来溜溜,请王虎坝来比试比试,两人拉开架势打上一场看看效果。
王虎坝是天生的蛮力,自小是练拳发家,下盘扎稳好似河坝,任你千般洪水泄来不可动摇,双手由掌化拳,一用力,青筋暴起,顺着手腕爬到额头,这一拳轰出,破空似有虎啸。
好,不愧是这总镖头,若是拼上蛮力王怀武自然让他三分。
可王怀武招式讲究柔,绕,快,平日里与僵尸缠斗,那僵尸力虽大,但身板硬,所以针对这点王怀武就练出一身巧劲,刚好克制这种蛮力。
那王虎坝拳拳生猛像是打在水上,你这边把水打散,那边就又吸上拳头卸你的力气,这么一折腾,毫无悬念,输在了王怀武的柔中。
众人见这总镖头都输在王怀武手下,纷纷信了侠客一说,丁弃文又趁机把剿匪一事说出,郭老太也同意帮忙,只是说不知山贼何处,恐怕要耽搁时日,让不要着急。
正这时,李铁占带着一份地图回来,他昨日回了城稍作调整,今天一早就带兄弟们给那十三个镖师收尸,又顺着地上蛛丝马迹一路侦查,就此查到山贼窝点,假如抄小道,急行军要不了一个时辰就可直达。
再看官府那边,郭老太这个当朝三品官的老母的孙子被山贼差点宰了,要是让郭家家主知道了那他这个小官就直接没得做,就此表示积极配合,花银子卖人情求爷爷告奶奶从城里征了两百个精壮民兵,算是给人填补空缺。
只是令人奇怪,这二少爷未有行动,丁弃文估摸这人藏的好,恢复这事儿只有他自己知道,没告诉下人,哼,连个亲信都没有,找机会还真得斟酌斟酌。就忍吧,可有人一直盯着呢。
万事俱备,第三日,以王怀武和李铁占带队,这个小部队就快步出发了,虽然比预期时间晚了点,但是有李铁占的地图,很快就摸到薄弱处,一举歼灭山贼,当然,王怀武不杀生,只是李铁占那帮人为了报仇屠了几个。
自此收兵回程。
郭家府上,二少爷偷偷带药准备毒杀大少爷,被埋伏起来的丁弃文、王虎坝抓获。
到了晚上,这郭家大堂之中,二少爷雇凶杀长兄一事人、赃、证聚获。郭老太虽然因这儿子恢复神智欣喜,但又因这孩子起歹意而寒心。也不再娇惯,按家法处置。
有那山贼老大作证,中间一个联络的下人按通匪治罪,二少爷家法棍打七十,禁足反思一年。这有句题外话,这联络的下人就帮了那么一次,便收了钱辞职回到乡下,刚要买地致富,就被官府拿下押入大牢,实际上是有点郭老太的泄愤在其中的。
王怀武二人剿匪又功加一等,郭家更是尊敬,临行之前赠予一辆双马马车,丁弃文毫不客气收下,毕竟多匹马,速度快一倍。这在郭家就耽误三天,也该赶赶路了。
后一日,在郭府吃过早餐,两人一狐便收拾东西准备上路,临走丁弃文随口问了一句,这二少爷傻的好好的为何突然恢复?
没曾想一个丫鬟听了之后如实回答:
“几个月前有个道士路过此地,见我家少爷浑浑噩噩,说是少了魂魄,施了法术,我家主人见那道士满口胡言就将其撵走,这般看来二少爷早早恢复了的……只是装疯卖傻罢了……唉唉…何必呢。”
嗷,原来是法术……不对劲!王怀武也顺着问了一句,“那道士什么打扮你可曾见过?”
“奴婢似乎记得他所穿是一身黑袍。”
“黑袍?!”王怀武二人都是一惊,急忙继续追问,“那道士是不是瞎眼枯瘦面如死木?”
“是瞎了眼……但是面色什么的奴婢未曾记住。”
王怀武点点头,掏出一块赏银递给丫鬟当做谢礼,又抓紧将此事也汇报宗门,宗门那边只是四个大字:“计划照旧。”
那王怀武就不过多操心,只是弄不明白这瞎眼道人想什么,罢了罢了,往后再碰到那瞎眼道人另说吧。
归纳行李完毕,两人一狐出了郭府架上马车,郭家大少爷也前来相送,什么都没说,只是满面的愁容,这种事儿落谁家里都不好受。
告别木展城,两人稍作规划,决定不路上不作停留,直达宝庆府城,然后可在城中游玩两日,王怀武表示赞成,他自下山以来,也就见过一个永州府城,可时间上没玩尽兴,草草看了几眼,到了宝庆府城好好玩玩也是可以的。
此时算上今日距武林大会还有三十天整。
不愧是两匹马拉车,速度极快,早上从木展城中出发,到天黑大约一天走了六百里,天黑不行路,也不怕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光景,生火吃了点东西,轮流看守着休息。
后半夜轮到丁复守外,他耳朵尖,就听着远远传来那么一阵歌声,似有敲锣打鼓,这半夜的难不成有人娶妻?
这边忙把王怀武喊起来,确实听到敲锣打鼓。丁弃文抬头一望,月亮过天半,那应该是凌晨,今天就是七月十八,忌婚白嫁葬,又想起来的路上有经过一条阔河,坏了,不会是有人祭河神?
所谓祭河神列位应该都知道,过去封建迷信往河里扔个女人当做河神妻子求个风调雨顺,属于是白白牺牲人命。
那就得去救。
二人驾着马车向着锣鼓声疾驰而去。而在二人看不到的地方,有这么一个黑影,攀在树上,紧紧盯着他们。
欲知后事、且如何。
还待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