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下来吧。”陈宥夷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但小屁孩像是赖上他一样,没什么反应,他又拍拍他:“喂。”
小奇抱在他颈脖上的手,又更紧了一分,长长的打了个哈气,揉着眼睛说:“哈啊,我困了,抱着我。”
陈宥夷无奈叹口气,一只手托住了他,随即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头静静的靠在陈宥夷的肩膀。
感受着耳边传来温润的呼吸,一股让人心安的体香,传入鼻息,陈宥夷转头看向那面玻璃镜,那里依旧只有自己一人。
真的假的,疯不疯的,又有什么关系呢,人哪有不疯的,眼下还是找份工作要紧。
陈宥夷不再纠结这些事情,抱着怀中的小屁孩,向着更璀璨繁华的地方前行。
一边走着,一边思索着,他该去哪找一份工作呢?苦力是行不通了,那些强壮的异种,是那些肮脏的苍蝇最爱,正经的服务行业,也不是很好找,大多的地方都需要国民证登记,这也是他非常头疼的地方,他身上那张国民证,似乎已经过了期限,办理新的,他又不敢去联政局,到时候别人查出他死亡证明,岂不是很尴尬?
当然,这些只是他的一些猜测,毕竟现在这个世界,似乎还没有研发出计算机,也就是说,大多的档案都是由纸质存档的,或许某些方面并没有那么严格,吧?
陈宥夷想了下,最终还是决定去海格路,那里是最靠近海的地方,也比较靠近最大的港口,每天都有游轮客船之类的靠岸,格克伦虽然犯罪率全居世界最高,但不可否认的,它依旧是世界之星,在这个百分之八十还仍处在蒸汽时代末尾浪潮里,它已经开始电力普及,它既是淘金者的天堂,也是罪犯们的狂欢之地。
枪击案,抢劫案,帮派火拼,这些每天夜晚都在发生,如果白天是世界之星的话,那么晚上就是罪恶都市,通讯设备,也还处于座机电话的时期,路上也偶尔能看见公共电话亭,想报警自然就没这么快了,这也就让罪犯们愈发猖狂,光靠抢劫,估计就能发家致富了。
刨去那些来到这里的淘金者与渣杂,来到这里的游客可是络绎不绝,谁都想目睹即将到来的新时代光荣。
这是一座复杂的城市,这是他唯一的评价。
漫步来到人流鼎沸的街道,世纪之钟刚刚敲响,今天是一个阴天,他难以判断现在是一个什么时间。
他望着形形色色的路人,有些或许是人类,有些不是,有人类穿着潮流,有的异种,则是西装革履,戴着高帽,一副19世纪英伦派一样,而女士们就有些意思了,有那么两位女士,穿着的衣服着实有些“奔放”她们似乎还是非常友好的朋友,裤子都还算正常,正常的七分裤,但上衣就开始有点暴露了,那件衣服后背连一块布料都没有,前面则是领口开到了胸下面一点,不过里面似乎穿了,类似安全裤一样性质的东西,不过看的出来,她们的眼中,有某种狂热,似乎是这种狂热给予了她们自信,陈宥夷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女生们不但有这种奔放派,也有着穿着中世纪长裙的守旧派,也有着同样穿着西装的一同派,当然也有着穿着哥特的浪漫主义信仰者。
而他现在也早就想起,“圆桌会”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关于他们的传奇,世人纷纷歌颂,据说世界上第一部电影就叫《圆桌十二骑士死亡与荣耀》
他曾亲眼看到,一位牛头人,大众之下侮辱了圆桌会,直接被围殴致死,是人的不是人的都有参与。
而其中的哥特式风格,与圆桌会有许多的渊源,其中的一些历史,他也不明白,这些都只是道听途说,以及从那位给他工作的老先生打听到的,想到他居然得罪了一位圆桌会的成员,不禁感到未来一片黑暗。
他要去往对面的马路,此时正是红灯,他停下脚步,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与物种,也与他一同停下,混乱,却又守着秩序,这个时候可没人敢去闯红灯,不然的话......
在陈宥夷的注视下,一坨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粘液体,横穿了马路,看他晃晃悠悠,手中还有一瓶海之家出品的啤酒,应该是喝醉了。
砰!没有任何停止,一辆车直直的就撞了过去,那一坨奇怪的粘液体被撞碎,在马路上到处都是。
这个城市人人都知道一条法律规定,在红绿灯期间,任何形式横穿马路的人,如若出现事故,驾驶人员不用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嘿!老兄踩到我了!”
“Fuck!”
因为人类和一位异种,在他背后直觉扭打了起来,听着背后熟悉的语言,他没有惊讶的表情,那可不是英文,那是圆桌语......或许那位圆桌会的创立人,是他的前辈。
即使见惯了这种事情,他还是会忍不住的思考,这个城市,抛去那一小部分的绅士,再抛去另一部分的高学历学士,为何都如此的“民风淳朴”
前方的红灯转换,终于变为了通行的绿灯,他快步前行,马路两方人员,相遇,交融,分离,井然有序,过完马路他不禁好奇的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地上那滩粘液,又缓缓聚合,重新变成了那一坨,不知道什么的物体。
陈宥夷叹了口气,庆幸?才怪,他感觉自己已经快麻木了,在这个城市不断的阴恶与反认知中,他感到厌恶,厌恶到麻木。
他忽然想起,他曾在日报上看过一句话。
[争做文明市民,共建美好城市。]
你卑鄙,我狡诈,他下流,我们都是格克伦的好市民,我们都有着光明的未来,真棒,我爱这个城市。
看了看怀中安静的小奇,他忽然想起,曾经因为班上的同学吹嘘着拥抱女孩子的感觉,又软又香,感受着柔软的小身躯,以及温润的体香,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妖怪总喜欢吃小孩子,确实香。
或许他这个姿势,他自己觉得有些怪异,当然,这是站在别人的角度去看,不过他又转念一想,怪人这么多,不差他一个。
他大步走在街头上,突然一阵大风吹来,远处一张黄灿灿的东西,在半空中旋转,朝他飞来,他瞳孔一缩,二话不说!抓住那张飞行物!随后以极快的速度把他揣进兜里。
那是一张面值10的劈金,他可不在乎是谁的,到自己兜里就是我的。
风吹过之后,走着发现前方,有着一处“奇怪”的地方,那是一个摊位,有一个推车,似乎是买花的?破旧的易拉罐,被剪开一半,埋着新鲜的土壤,供养着娇嫩的花朵,还有不少玻璃瓶子的,阴天卖花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待会儿可能下雨,还说不定。
摊主是一位少女,年龄他大约估计也就十五六岁,那一头靓丽的金发,后面随便绑了一下马尾,有些杂乱,蹲在地上,像是没人要的小猫,那一双机械般的骨骼手,正拿着手中的钱,一遍又一遍的数着。
陈宥夷揣在兜里的时候紧了紧。
或许是她的,那又怎样?谁捡到是谁的......或许不是她呢?
如同那位少女数着钱一样,他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自己,企图让自己手里拿的钱心安理得。
少女一遍又一遍数着手中的钱票,不明白为什么会少了一张,明明都全部捡回来了......
“喂......你钱掉了。”
一道略带磁性的声音传来,听起来有些颓废,但同时也很温柔。
少女呆呆的抬起头,看见一张微笑的脸庞,那是一种黑色的瞳孔,头发也是黑的,那天生的卧蚕,让本就颓废的他更衰了。
陈宥夷颓然的笑着,像他这种人,饿死也是活该的,在少女抬头的时候,他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抛去那娇美的外貌,让他惊讶的是她的眼睛,天蓝色的眼睛,明亮又闪耀,像是两颗漂亮的蓝宝石,而宝石里藏着大海,这本是常常人们用来夸赞,有着蓝色眼睛的女生们,但他并不是夸赞这位少女,而是真的觉得她的眼睛是一双艺术品。
典型的高腰连衣裙,蓝色的高腰裙与白色的女士衬衫,他在《时尚时代》杂志曾经看到过这种裙子的介绍,现在他还记得一些。
高腰连衣裙也叫女士工作裙,几十年前曾经受女性大肆追捧的服装,也就是玛丽路亚时期,在第一次科技革命后,人类世界生产力大大提高,社会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活跃性,人们的生活水平开始提高,于是反叛文艺爆发,在那之后的又一段时间,劈森斯波尔庭联合国各地都爆发出了女权运动,高腰连衣裙,也由圆桌会组织的部门“理性服饰管理会”推出,在女性之中有着独特的地位。
抛去了“束腰与紧胸”女性不再被打上“脆弱”或“性感”的标签,开始大量投入到社会各种劳动当中,束缚身体的种种服饰自然被抛弃,再后来在这场浩大运动的晚期,裙撑也被彻底淘汰,高腰连衣裙,往往在里面搭配一条裤子,在风气还未完全开放的情况下,这种裙子一经推出立马收到了女士们的追捧,工作方便的同时,不失美感与坚毅,在长达三个纪元男性主导的旧世界中,女性真正意义上的自我觉醒,争取平等,追求与男性一样的义务与权利,她们是真正的女性,是不服从的,是独立的,是自由的,是美丽的。
他就记得这么多,都是那篇杂志上的内容,当时他还颇为认同来着,结果第二天就看到日报上《时尚时代》被告上法庭的新闻,原因“歧视现代女性”
少女伸出机械骨骼的手,接过了他手中的10劈金,与手中的钱合在一起,随后又低着头一遍一遍数着。
陈宥夷有些尴尬不自在,正常情况下,不应该说声谢谢吗?不过随即他也了然,这很格克伦。
自讨没趣的陈宥夷,收回了手,他现在只想赶紧去地铁站。
“谢谢。”在他要走的时候,少女突然抬头说。
陈宥夷本就郁闷的心情,微微吹散了一下,他笑道:“没事。”
少女又起身,向他微微鞠躬:“谢谢您,先生。”
“没事没事。”陈宥夷笑着摆了摆手,随后他指了下天空“这种天气,估计不一会儿就要下雨了,怎么还不收摊啊?”
“下雨为什么要收摊?”少女愣愣的问,一双如宝石的眼睛,似乎除了单纯,看不出其他它多余的东西。
陈宥夷看着那一副呆萌的表情,沉思了一会,组织了一下语言:“因为淋雨会感冒的。”
“我不会感冒,先生。”少女摇了摇头。
陈宥夷哑口无言,少女似乎在陈述一件事实,以至于让他生不起被耍的念头,看着有些微微杂乱的金发,一双如机械般的骨骼手缝隙里卡了细微泥土,女孩一副单纯的模样,不由让人想要怜爱,他又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如果被雨淋湿了衣服,感冒先放在一边,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特别还是一个人,很大概率会遇到坏人!”
陈宥夷说的十分严肃认真,想让少女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但少女就像是没听进去一样,依旧是那一副呆样。
“谢谢您的赞誉。”少女再次微微鞠躬“我相信格克伦的治安。”
陈宥夷心中有一种无名之气,就像是你的女儿,带了一个黄毛回来,并告诉你怀了他的孩子,劝说无果的样子。
他用唯一空出来的手搓了搓眼睛,郁闷的说:“算我求你了,快点回去吧,你那白衬衫被沾湿后,就是引人犯罪,女孩子家家,出门在外要多注意!”
这是他最后一次劝说,还是不听,那他没有办法了。
他刚说完,少女懵懂的眼神中,似乎多出了一份认真,她的左手放在胸口上:“这算是您的请求吗?”
这回轮到陈宥夷愣住了,随后他奇怪的点点头。
“好的,请稍等。”少女再次微微鞠躬,随后转身开始把大大小小的花瓶放在车上。
心情舒畅了,陈宥夷也并不打算停留了,不过刚走两步,他便又停了下来,望着少女略显单薄忙碌的背影,认真把花瓶放回车上,好像他那所谓的请求非常的重要。
他沉默了一会,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掏出兜里的钱包,拿出了50劈金,放在一个花瓶上,同时取走了花瓶里的一朵紫罗兰,便静静的离开了。
傻吗?他也觉得,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或许是还残留的正义心,也或许是中二病又犯了,管它呢,反正他觉得挺帅。
举起闻着这价值50劈金的紫罗兰,无论是香味还是外形,都透露出一股忧郁的气质,可以,和他很符合,这买卖不算太夸,也不知道紫罗兰的花语是什么......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街道的对面,一双眼睛已经观察他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