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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一处酒肆,沿河而建的一家老店,以自家酿的桃花酿,还有剑南春闻名。

黄昏有些闷热,小小的酒肆座无虚席,没有座位的就斜倚着栏杆,不大的酒肆如同一个蒸笼。

不知何处走出来一位一身的布衣老者,相貌正派,眉目祥和,手中拿着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岁月的醒木。

听闻这老头子当年还是个秀才,年近四十好不容易考上了个秀才,可惜了,没赶上好时候,正当九龙夺嫡,兵荒马乱的。这秀才的名号,也就不知所踪。

不过还好,还有一个这么个说书人的差事,还能赚上个几个铜板,至少吃穿还过的下去。

“啪!”的一声,本身还吵吵闹闹的酒肆,立刻变得安静起来。

醒木一拍,说书人身上气质一变,扬声说道:“咱们话接上回,哎,上次咱们讲到,战前擂鼓百军雄,崖山一役平南唐!今儿个啊咱们来讲讲我大景开国之君,高祖陛下,如何荡灭春秋,一统四海!”

说罢,还有模有样的咳嗽两声,继续絮叨开来。

“话说当年啊,可谓是百年的春秋大梦,不知多少雄主,可终者,竟是那个起家仅有十八甲士的少儿郎......”

平遥坐落于大景南域,其实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数十里间约莫有近三四百余户人家,虽说入户少了些,但却也尤为热闹,况且此处还有不少好酒闻名,历朝历代的贡酒尽是从此而出。

小镇子上人来人往,处处显着平凡,而又不失趣味儿。

“小二,打酒!”

一双黑白皂靴踏入酒肆之中,朗朗之音,携一些豪气传来。

来者双手负背,着一袭白衣长衫,面容俊朗,有两缕发丝顺着脸颊垂下,腰间挂着一个葫芦,身形挺拔,长发披肩,俊秀儒雅,好一个风度翩翩的温文儒雅的少年郎。

“来嘞…”

“客官,本小店有...”

未曾说完,少年一语打断道:“只要张老师傅的酿的剑南春!先来上一壶,然后给我酒葫芦打满便好。”

“诶,客官稍等。”

不久一壶醇酒上来。

酒水入喉,伴着阳春三月吹进酒肆里的风,少年的神色之间也多了几分痛快。

耳边尽是说书人的滔滔不绝,可是少年显然没有那时间去理会。

他的目光扫向酒肆外面,眸中尽是些许怀念,还有一些,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枯寂,落寞,还有一些沧桑......

少年还曾想起来,他师傅曾也坐在这里,曾说过,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开君一壶酒,细酌对春风.得钱既相觅,沽酒不复疑.酒肠堆曲蘖,诗思绕乾坤。

回想起来,还真的是韵味无穷啊。

想到此处,少年无奈的摇了摇头笑了笑。

不久,待小二打好葫芦里的酒,坐在那酒肆里的少年已经喝了半壶下肚了,脸上也多了几分红晕。

“客官,酒打好了。”

“放这吧。”

“诶。”

张老头将葫芦放下之后就想走,便又立刻披上白布,去迎接另一个客官。

少年没有本该这个这个年纪的意气风发,跟着在场的众人大口饮酒,畅尽天下所有的大话。

反而是坐落一角,杯中浊酒,映射出来的却是枯寂。

少年独自一人望着窗外许久,直到日落西山,酒肆将要打烊的时候。

酒肆里的客人除了一个醉着的,此刻还趴在地上呼呼大睡,估摸着,今夜得在这过夜了。

酒肆里的小二们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怪人,

期间也有不少人对着这个少年指指点点的,不过少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依旧那般。

不过小二们不怎么敢上前惊扰了这个客人,也有的只当他是没有银两,故意在这里转模作样,哗众取宠罢了。

夜深了,募的,少年回过神来,随意道:“小二,再上一壶!”

酒肆里人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毕竟这年头,他们这些人也只想好好的活下去,可不想招惹一个什么怪人,这年头谁也活的谨小慎微。

还是酒肆掌柜招呼了一声:“好…好。”

掌柜的接过陈长生的葫芦,接着便转身去打酒了,只不过相比起刚才他的神色中多了几分惧怕,不过还好,掌柜的依旧表面看来镇定自若。

不久,掌柜的拿着一壶上好的剑南春,他也有些颤颤巍巍的,似乎怕是有酒溅出去了,惹得这位‘怪人’不高兴。

“酒来了,先生您慢尝。”

掌柜的道了一声,眼里皆是敬意,还多了几分胆怯。

掌柜小心的坐了下来,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胆怯。

少年望了望四周笑了笑,说道:“对不住了,掌柜的,今日想了些事儿,耽误了您了。”

掌柜的闻言,很是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但却又很快挪开目光,他感觉浑身不自在,手砸在桌上,到时候不论什么一切依着少年的话便是!

掌柜的目光变得坚毅起来了,仿佛坚定了信心说道:“老头子我,不敢说别的,单单看着这一家酒肆,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我这双眼睛,精的很,识人可谓是炉火纯青了,向来不会出什么差错。”

“唉,直说吧,老头子我自然也能看得出来客官不是什么常人,自然不能以常人理论,小店这么些年了,实在不容易啊,还望大人高抬贵手,这顿酒钱算是小人给这间小酒肆,花钱买个蓬荜生辉,还望大人早些回去歇息歇息吧。”

少年无奈的笑了笑道:“有这么害怕我吗?”

掌柜的面露苦涩,说道:“我也一把年纪了,先生您就别吓唬我了。”

他的语气近乎哀求,更是有些无奈,甚至于卑微。

少年听后温和一笑道:“我一不是妖怪,二不是恶鬼,更不是什么山匪,又不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怎么又吓唬到你了?”

少年喝了口酒,面色如常道:“瞧你那怂样。”

张老头吭哧吭哧的,好像是想反驳两句,不曾想,却是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来你这除了打酒还是打酒,你见我几时要害你了?”少年说道。

“还有啊,我也没有掌柜的说的那么神,我也只是个小人物罢了,至于什么蓬荜生辉,我又不是神仙,可没这个能力,酒钱加上这顿,一并付了。”

掌柜的愣神不久,尽管心里有几万个不解,不过他此刻也不敢忤逆这位少年。

张老头就这么坐着,也不敢再说话。

其余人也不敢做什么,只得盯着少年那桌,期间那喝醉的大汉,叫嚷了几句,小二们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少年瞟了一眼,掌柜的才心领神会。

不多时,酒肆里尤为沉默。

直到少年喝完了那一壶酒,这份沉默才被打破。

少年问道:“我记得,你好像不曾娶妻,所以也没个子嗣,对吧?”

“是嘞。”张老头答了一句,说罢,又是一愣。

少年笑了笑,接着说道:“就没想着把你这酿酒的手艺给传下去?”

掌柜的回答道:“如今世道好了,坊里岁数小些的都去外边了,又有几个乐意留下来的学我这手艺的,如今啊,清酒桃花酿渐渐取代了烈酒剑南春,文人墨客,文官达贵都爱这种清酒,又有几个人愿意赔钱赔命的学我这老东西的那点手艺?”

“那不成。”

少年摇头道:“你要是去了,这剑南春,我岂不是没得喝了。”

掌柜的张了张口,说道:“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少年笑了笑,道了一句。

“不为难你。”说罢,少年还打趣道:“日后说不定还能给你找个小徒弟,学学你的手艺,日后随心所欲想喝多少喝多少。”

掌柜的只得谄笑道:“先生想喝了,来这儿便是。”

酒也喝完了,嗑也唠完了,说话间少年提起了酒葫芦系,起身似乎是要走了。

在少年起身的那一瞬间,掌柜的的心里也仿佛有快大石头落地了。

少年一只脚迈出了酒肆,却是忽的回头看向了张老头。

掌柜的一愣,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少年摇了摇头笑道:“走了...”

掌柜的连忙答应了一声,点头哈腰道:“先生您慢走!”

在他的注视之下,那位少年慢慢的隐入了镇子,背影仿佛颇有些意思,还未曾好好的会意,便再也不见了身影......

掌柜的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气,不过又是一愣,仿佛想起了什么,不过其他的小二却是泄了气,洗洗睡觉了。

少年走后,几个小二还对掌柜的举动颇为愤懑。

嘟囔着:“掌柜的,您这可真是亏了啊,干嘛对个吃霸王餐的这么客气,叨叨了半天,还是没给钱吧,说的倒是好听,可这事儿做的呢,这最后,还不得以后赖上掌柜的了?”

另一个小二摆了摆手,连忙绝了这场闹事儿,“快别说了,就算那小子真是个装神弄鬼的货,好歹弄走了,再说了那会儿你怎么不上去啊,大家伙还是掌柜的有能力见。”

正说着,又一个小二随手打扫的时候,不久一愣,手中拿着两个铜板,连忙叫了一句:“掌柜的,钱在这!”

话落,众音绝。

回到酒肆之后,掌柜的便瘫坐了下来,一阵恍惚,似是想到了什么,推开众人,不顾一切的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翻找了起来,最后手捧着近乎被尘土淹没的一本古卷,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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