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二月初一尽新年,盘肠古道三法山。青石铺就登云路,积雪未融不觉寒。层峦方未叠苍翠,且留无量明途前……”绵延百余里的三法山古道上,时有悠扬歌声传来,正是灵远志和成不疑。两人相伴不过半日,已走出数十里古道。

这半日间,两人已是相熟,灵远志称呼少年也从“少侠”、“小成”悄然变为更显亲近的“不疑”;成不疑更是亲昵地称对方为“灵叔”,敬以长辈礼。

灵远志歌罢在古道口回望道:“当年牧谦上人自此进往卧云铺,可惜未能登顶霹雳尖,自嘲‘前途无量’,如今咱们从山上来,可算是自‘明途’中来啦!”

少年还在想怎么附和,灵前辈已经接着道:“左右都没去处,我们不如往‘四贼峪’如何?”。

成不疑问:“灵叔,这四贼峪是个什么地方?”

“‘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传闻当年秋杀魔帝发迹前,于一处山谷中见‘五贼’,得其一而去,遂成魔帝之业。谷中五贼余下了四个,就被人称作四贼峪。四贼峪离此地不远,我们倒可以去看看魔帝古迹。现在天色晚了,前面有个村落可以歇脚,村中高粱酒后劲十足,先去喝一杯暖暖身子。”灵叔侃侃而谈,成不疑自然无异议。

出得三法山古道,往北有一条小河蜿蜒,沿河而上数里许,地势稍微开阔,有村落聚成。村中有酿酒作坊,后院酿酒前厅售卖,酒香飘逸,数里可闻。

灵成二人到酒坊时天已黑了,山中客少,作坊主正要关门,被灵远志喊住:“掌柜的先别关门,打十斤酒来。”说话间人已到门口:“再收拾张桌子,做几个硬菜,咱们要借你地方吃饭。”

掌柜见客来,忙打开门,迎人进前厅,边收拾边喊着屋里人去弄吃的。说是前厅,不过是间小屋子,南北通堂而已。搁个酒柜,备张桌子,几样简单下酒菜,为往来的行人行个方便。客人喝多了,厢房里大通铺也可睡人。

成不疑第一次见这等地方,鼻中嗅着酒香四下打量,感觉很是新奇。灵远志见他好奇打量,知道他没见过这乡野景象,心下更觉得成不疑是富贵人家子弟。

掌柜的提过一个陶制酒坛,敞着口,轻轻往桌上一放,酒香浓郁。灵远志探手自酒柜上拿下两只碗开口道:“行走江湖,什么都能将就,就是这喝酒,必须得大碗才显豪情。”

说话间成不疑已经给灵远志倒满一碗,灵远志二指轻叩桌面道:“九分满,留一线,江湖日后好再见。不疑,你也满上,咱们走一个。”

成不疑从未喝过酒,本有些迟疑,听灵远志说,便也给自己倒满一碗。两人举碗轻碰,灵远志竟是一饮而下,持碗闭目有顷,长舒一口气道:“好酒!”

成不疑看看灵远志,又看看碗中酒,也端起来大口往肚里灌。酒甫入腹,顿觉体内如有一条火线,沿舌而生,自喉而下,直至中腹。体内灵力自然运转,悄然抵消这股火辣辣的感觉。灼烧感消失,一股醇厚甘绵的香味自口中生出,成不疑也禁不住学前辈道一声“好酒”。

这一碗得有七八两酒,一旁的掌柜看得直瞪眼。

灵远志将酒碗往桌上一放,又往前轻推,示意成不疑道:“再来!”

成不疑连忙放下碗,复拿起陶坛倒酒。两人就这么你一碗我一碗地喝了起来,边说边聊,十斤酒不多时已然见底。

灵远志体质异于常人,成不疑仗着有修真修为,又跟掌柜的要了二十斤,爽快喝了起来,大有酒逢知己之感。

这一路上,灵远志已断断续续说了些武道之事。传闻数千年前,樱芜洲大陆的修士还是以武道修士为众,却在漫长岁月中逐渐凋零,诸多宗门传承断绝乃至消失。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修武道者对天资要求更高,又经过多次修行界的战乱,故而日渐式微,甚至罕见于典籍。乃至于现如今,像云台仙宗这般樱芜洲顶尖宗门的修士,竟也少有知世间仍有修武道者。

“昊歌宗”古时乃樱芜洲修道宗门魁首,无论修真还是修武,都惟其马首是瞻。数千年以降,昊歌宗如今仅有灵远志一人。宗门倒是有典籍传世,可惜以灵掌门的资质修行起来不得其法,只是用来强身健体,身体素质远超常人而已。其实莫说是灵远志,就是他往上传十数辈祖师,也无人修成过武修典籍。

灵远志自师尊去世后,便仗着自己有些拳脚功夫,浪荡江湖,修为依然是没什么长进,江湖经验却越发丰富。如今转眼已过不惑之年,时常盘算着收个徒弟,将昊歌宗传承下去。

恰此时遇到成不疑,见他的衣着如富贵人家,又无宗门标识,以为他是有些修真修为在身的世家子弟,就动了收徒之心。想着多与之亲近,即便不成,也少不了银钱好处。

成不疑自幼山中修行,心思相对单纯,初出茅庐,一路听灵远志讲说故事、豪爽言笑,只觉得越来越亲近,暗赞自己是走了大运,能遇到这昊歌宗掌门。又问武修之事,灵远志依着宗门典籍记录半真半假地说一通,每有难圆处,就称是宗门隐秘,一时间成不疑竟都信了,只是不曾表露自己云台仙宗弟子身份。

两人喝过十几碗酒,掌柜的不耐烦早跑到后院忙活计,厅里只余他俩。

灵远志已有醉意,问起了成不疑修为:“不疑,你修行多少年啦?如今到了什么境界?”

成不疑因为觉得有作弊之嫌,便不主动运转灵力化解酒劲,所以此时已是醉态朦胧:“自六岁跟师父修行,已经十二年啦!修为……呜……”说着竟哭了起来。

他毕竟年少,自跌境以来,心中委屈一直不曾发泄,此时借着酒劲,想起那日师兄遇险,自己跌境的遭遇,终是哭了出来。

灵远志见他说着修为竟哭出来,只道是他修行以来受苦颇多,心下更加肯定他是个得了些小机缘,误打误撞修习了些修真法术的富家子弟。

当下灵远志拍着成不疑的肩膀:“修行不易啊!人生天地中,修行本就是夺天地造化之事,岂能容易!”见他仍在呜咽,接着道:“修行光靠自己可不行,不疑啊,你不如加入我昊歌宗吧!”

说话间,灵远志从领口中掏出一个坠饰,解下来放到手心里,是一枚古朴的指环。指环上有个小小的古拙飞鸟图像,不似猛禽,倒像云台山上常见的鹁鸽。

灵远志抬手到成不疑面前道:“看到没,这是掌门信物——昊歌指环。里面有一间屋子那么大,都是我昊歌宗的典籍!”说着将指环戴在左手拇指上,双手十指如掐诀般变幻起手势。

只见灵远志一番手诀变幻毕,轻吹口气,一片虚影从指环的鹁鸽身上投射到桌面。虚影渐渐显像,由模糊到清晰,正是一片储物空间中的影像。里面东西不算少,多是些古简图书之类,还有一些被褥锅瓢等生活用品。

成不疑自己有两个储物手镯,抬起泪眼见影像出现就知道这指环是个跟自己的储物手镯一般的储物工具。不过灵远志这一手让空间存物在外具象的手诀却不曾接触过,应当是武修的独门法诀,很不一般。

灵掌门指着幻想得意道:“看到没,这些就是我昊歌宗的典籍,传承都在这里面,按祖师的说法,这些传承都是可以证道武神的。唉,可惜灵某愚钝,辜负了师门传承。”

随着灵远志一声长叹,桌上幻象渐渐消失:“唉,枉费宗门祖师留下这久远传承,灵某既不能修得大道,又不能为祖师收门人,续香火,真是三生有愧!”

成不疑也不会安慰人,只好倒满两碗酒,端给仍在感叹的灵远志道:“灵叔,喝酒。”

灵远志接过酒,往少年的酒碗上一碰,猛灌入喉。

成不疑也跟着喝完这一碗,灵远志眼前一亮,以为成不疑是答应加入昊歌宗了。大咧咧地道:“不疑,自今以后昊歌宗就是咱两个人啦!”

成不疑听闻有些懵,怎么就收自己入门了?抬眼看向灵掌门,嗫嚅道:“这……”

豪气干云的灵掌门打断道:“昊歌宗规矩轻简,不禁带艺入门。你要是顾及灵修师父,先当个记名弟子好啦!”

大概酒力使然,少年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

灵掌门见他不语,更以为他是默认了,端起酒碗往成不疑碗上一碰,笑道:“来,喝酒!”一饮而尽。

成不疑跟着端起酒碗,机械地饮尽碗中酒,仍有些迟钝,不知该怎么办。心下却暗想,云台仙宗的规矩里好像也没有门外拜师的限制,而昊歌宗的武修典籍却实实在在摆在这里。不过成不疑不知道的是,这些典籍都是因为材质不值钱留下的,上等材质的典籍早被昊歌宗历任掌门或当或卖换钱了。

成不疑还在迟疑中,灵远志已站起身:“哈!今天高兴,本掌门带你去夜探四贼峪!”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