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冷落，夜色寂寂。

四贼峪不过是个小小的山谷，山谷尽头两座大山夹成石壁挡住去路，形成绝地。

峪中景致普通，位置偏僻，平日里少有人来。

借着微弱星光，石壁上隐隐可见巨大的“四贼”二字，字迹豪迈，暗含锋芒。

石壁前站着两人，正是昊歌宗掌门灵远志和新入门记名弟子成不疑。可怜少年不会拒绝，稀里糊涂的就成了昊歌宗唯一弟子。

灵掌门侃侃而谈：“这就是四贼壁了。传闻秋杀魔帝发迹前，本是个落魄书生，郁郁不得志之时，偶尔来此地。误打误撞之间，竟破解了这石壁的奥秘，见天之五贼，得其一而去。之后魔帝凭此发迹，习得一身通天修为。征伐四宇数千年，只可惜最后被小人所害，命丧狼虎谷，被斥为魔道。”

成不疑问道：“可是云台山西侧的狼虎谷？”

灵远志讶异道：“你知道这狼虎谷？”

“曾听长辈说过。说是云台山西侧有座虎山，山旁有谷，常有野狼逡巡，狼环虎视，就被叫做狼虎谷。谷中魔气森森，肃杀之气激荡，是樱芜洲西南有名的禁地。”

灵远志感叹道：“正是此地啊！可惜无数世代过去，已少有人知这是魔帝的丧身处。”说罢转身坐在石壁下，示意成不疑道：“不疑，你坐下来。知道我为何要夜间带你来此吗？”

少年转身坐在灵远志身侧：“是有什么讲究？”

灵远志笑道：“十几年前我曾来此探访，石壁的秘密没发现，却知这峪中最美景色是在星光闪耀的夜里。”

少年闻言，仰望星空。天无月，群星闪耀，淡淡光芒自天空洒下，峪中一切都被镀上一层银芒。背后的石壁仿佛也在隐隐发光，与天空中群星呼应。

再看灵远志，竟倚靠在石壁上睡着了。他体质虽然远超凡人，但这连续赶路，尤其夜间更费心力，酒劲上涌就撑不住了。

成不疑不禁莞尔。修士自筑基成功后，就可以不用睡眠，通过打坐运行修真功法恢复精力，效果也远超睡眠。成不疑见灵远志睡着，便盘起腿来开始运行周天。

灵元在体内经络缓缓流动，牵引灵气入体，感受新生成的灵元如涓涓细流淌入干涸的池塘，缓慢地滋润着丹田灵海。灵海在白天服用的润补丹功效下也开始缓慢修复，虽然只有一丝，却也能感觉体内灵元壮大了一点点。云台仙宗的丹药多是如此，疗补效果缓慢，却能保证根基不受损伤，能够复旧如新。

成不疑沉浸于修行之中，周身灵气运行竟与星辰隐隐呼应，渐渐的有徜徉星河之感，神识也变得飘飘然起来。

“嚯！这是哪？”忽听得耳畔传来灵远志的声音。成不疑连忙归拢神识，从这奇怪境界中挣脱出来。

睁眼看去，眼前一切朦胧似幻，四周景物若隐若现，上方群星却璀璨，正依着一种奇怪的规则移动。

两人身后也不见了石壁，仿佛处于一片虚幻之中。

灵远志站起身来，问道：“是你刚才触动了这幻境吗？”

成不疑跟着站起：“我也不知。”

灵远志盯着星空，突然道：“是星图，大概是去往某处的星路。”

成不疑听闻，略一愣神，取出玉瞳简开始记录起来。这星图却比他之前得到的星图繁杂许多，又在不停移动，竟难以摹画。

一旁的灵远志见成不疑拿出一柄玉简，认出是传说中修真者记录传承的玉瞳简，心下又惊又喜。惊的是玉瞳简往往被大修真宗门所有，散修之中少见，喜的是成不疑已经入了昊歌宗，自己可捡到宝了。

老江湖大多如此，随着经验越来越丰富，往往更容易掉进自己的认知经验陷阱，犯想当然的错误。可怜灵掌门先入为主地把成不疑当作是偶有奇遇的富家子弟，纵有不寻常处，也不做他想。

掌门收敛思绪，对少年道：“不疑，不用记了，这星图可不是玉瞳简能够记录下的，需要用专门的星盘才可以。”

成不疑尝试几次，不得要领，只好放弃，问道：“掌门之前见过星图吗？”

灵远志面露得色却又很快隐去，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道：“宗门典籍中自然是有的。朝圣图、行教图等各色星图都有记载。”

少年大喜，刚要说话，只听“轰隆”一声，天地仿佛旋转起来。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眼前景致已然大变。星图不见，四周迷茫不可视物。

“是幻阵，不要乱动。”灵远志的声音传来，其声飘渺，忽远忽近。

成不疑应一声，眼前景致又变，一座石壁出现，与先前峪中石壁有八九分相似，只是无字。

一头驴子颠簸到了石壁前，上面跌下一道葛色身影，那身影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原来是个身形魁梧的男子。男子约莫中年，模糊间看不清真容，仿佛仍在醉中，拍着石壁嚷道：“何人拦我去路？”

男子退后几步，醉态朦胧，指着石壁道：“原来是你这石贼子。哼，黄某仕进之路已被庸人阻滞，怎的如今行些私商还要被你这贼子拦路！”

男子又转身拍着驴，疯疯癫癫：“驴儿驴儿，你且看这哪是什么石贼，分明是四贼！上者禁下人之路，饰以仁爱，此仁贼也；贵者吮贫人之血，饰之礼仪，此礼贼也；王者愚凡人之智，饰以忠义，此忠贼也；达者圈穷人之足，饰以孝悌，此孝贼也！”

说话间，男子挺身而立，气势陡起，冲石壁大喝：“说，你是不是四贼！”

石壁自然不语，男子飞身而起，挥臂如笔，“四贼”二字慨然落于石壁上。

男子看着石壁上新落的字，大笑不已：“天下汹汹，秋杀今日在此斩四贼立誓：吾定将入九重天上，诛天帝，杀尽吸血害人之贼！定将这天地翻覆，万界均平！”

说话间右手斜挥，石壁断作两半。轰隆声中，幻象渐渐消失，隐没于黑暗中。

又过了良久，四周景象渐渐恢复如初，原来是天光熹微，天亮了。两人仍都站在原地，位置不曾变过。

灵远志感慨道：“‘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魔帝当年气魄豪情，何止万丈，怪不得能从我昊歌宗拐走多位师祖助阵。不过四贼之说，倒显极端，难怪会堕入魔道。”

其实灵远志对这场莫名其妙观看的幻象并没什么兴趣，心中只是想着应该是成不疑激发的幻阵，说不得他还能找到点什么。

成不疑却也是一头雾水，对为何引发幻象一无所知。转身端详起身后石壁。

石壁与幻象中有八九分相像，四贼二字洒脱豪迈，风吹日晒有些陈旧，却是完好的，不曾断裂。

灵远志道：“大概魔帝当年也是进入幻阵吧。”其实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成不疑突然问道：“掌门，宗门典籍里还有星图吗？”

“这是自然。”说着，灵远志就一番掐诀，手中凭空出现一本残破册子。封面上勉强可以认出“昊歌星图录”几个字。

灵远志找一块平整石面，小心掀开，第一页页眉上能分辨出“天帝”、“朝圣”等几个字样，大概就是《朝圣图》了。图上以黑笔绘制着多个黑点，应当是以此代指星星，某些星星之间以虚线连接，大概是指路途。图中倒是有红笔注识，不过所用字体乃上古字体，两人并不认识。

成不疑仔细看着星图，与脑中星图比对，可惜并不能对应起来。翻过一页，页眉写着“行教”二字，再此仔细比对起来。

典籍中有好多是这样简单装订成册的，灵远志一眼便知是某位祖师贩卖家产时，把上等材质里记载的内容抄录到了普通纸张上。

灵远志看着成不疑认真看着星图，心下高兴，暗想：是哪位祖师做的好事，卖典籍还不忘抄录一份，能给自己收徒大助力，等清明祭祖的时候一定多给他烧点纸钱。

成不疑依次看过，到最后一页上，页眉写着“浪荡寰宇”四个大字，图中记录字体已能识得，可惜两人都不明所以。如此便览册子，也没有能与他脑中星图匹配的。看向掌门，眼中难掩失落。

灵远志见他看过来，忙道：“这星图你且收着，不过典籍里就这么一份星图了。”顿一顿道：“你能触发幻阵，看到星图，我们可以在石壁上找找看，或许能有收获。”

成不疑点头应允。两人与石壁上下前后左右观摩探索了大半天，仍是一无所获。

成不疑心中略感失落，灵远志道：“不如我们等晚上再试试。”

成不疑思虑半晌，努力回忆夜间所见群星图像，知道与自己所有星图相去甚远，留此也无意义，摇头道：“不用了。昨夜幻阵出现的莫名其妙，恐怕不是说等就等到的。”

灵远志道：“这星图出现与秋杀魔帝有关，可能魔帝立誓时引动了天地道韵，所以才能留存这一段幻象。樱芜洲内与秋杀魔帝有关的遗迹还有造甲城和狼虎谷。狼虎谷为禁地，寻常人去不得。不若我们下一站就去造甲城碰碰运气。”

成不疑知道灵远志是为自己考虑，心下感动：“也没那么要紧，咱们漫步游历而去即可。”两人遂往造甲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