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外的阡陌小道上,突兀的立着一栋小屋子,闪着点点银光。屋子正面一门一窗,门上挂着小小木牌,写着“左触居”三个字。门窗紧闭,外门等着一个英俊的“少年”,正是女扮男装的景玉。
景玉随意地站在门外,右手持着一柄扇子,不住的敲击左手掌心,全然不顾时令合不合适,双目低沉,心绪似乎不怎么高。
听到身后传来声响,却是成不疑从门内走出,两眼泛红,声音仍带哽咽:“景……公子,请将这屋子收起来吧。”
景玉看他模样,语带哀伤:“就留给灵掌门吧。我给你套法诀,用来控制左触居变化。”
成不疑嗫嚅道:“这怎么行,你已经帮了大忙了……”
“算是我对灵掌门的一点心意。”景玉打断成不疑,递给他一枚玉瞳简。
成不疑接过玉瞳简,行礼致谢时景玉见他耷拉着左肩,想起他左肩受伤还不曾治疗,又递给他一枚丹药道:“这是小复躯丹,配合灵元可以助你恢复伤势。”
成不疑连忙接过,服下后待药力化开,左肩痛楚顿减,又看起玉瞳简来。
这左触居是景玉出门时准备的临时居所,可以控制大小和外形,法诀十分简单。成不疑看过玉瞳简一遍就已经掌握。
景玉在一旁提醒道:“左触居变小,里面的人和物不会变小,可以变幻形状,当作临时的那个。”
成不疑低声道:“是,有心了。”
景玉又拿扇子一点一收,之前被成不疑雷符打中的白脸修士像木板一样被拉了过来,问道:“这个怎么处理?”
此时白脸修士已经昏迷,这一拖动,身体抽动了几下。
成不疑看看地上的白脸修士,又四下张望起来。原来地上早不见了黑七和他的手下匪卒,想来是趁两人不备跑掉了。
这时天空一道剑光飞过,盘旋落在两人跟前,飞剑上下来一白发道人,面色冷峻,对成不疑道:“不疑,是你发的信号?”
成不疑连忙行礼:“拜见掌律师伯。”原来是云台仙宗的掌律羽止道人,刚好在凤凰城公干,见到信号迅即寻来。
行礼之后,成不疑将遇袭之事大略说了一遍。
羽止道人冷哼道:“小小邪门野修也敢欺我云台。”转向景玉,“多谢道友救助,还未请教道友仙乡何处?”
景玉忙摆起手:“我来得晚,没帮多大忙。以前他们帮过我,这算扯平了。”
羽止道人见她不肯说出宗门身份信息,也不好多问,说起客气话:“救命之恩,岂能视作等闲。云台宗实力虽然不济,以后道友有什么能用得上的地方,只管吩咐。”
景玉应着羽止道人,却转向成不疑道:“你师伯来了,不会再有危险,我先走啦,等过些天再去找你。”
说完冲羽止道人抱拳,身子轻轻一跃,一件像柳叶一样的绿色法宝出现在她脚下,飘然而去。
羽止道人看着景玉远去的身影,低声道:“这女子不简单,修为不在我之下。不疑,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弟子游历雪湖时,她没带银子,是弟子帮她解的围。”成不疑回忆道。
“这是善缘,要珍惜。”羽止道人又指着地上的白脸修士问:“这家伙什么来路?”
“应当也是那厉黄真人的徒弟。”成不疑猜测。
说话间,又一道剑光飞至,却是成不疑的师父,云台宗司库长老方守正。
方守正脸色阴沉,见羽止道人在,成不疑也不像有伤的样子,方才缓和脸色。
羽止道人将自己知道的简略说了一遍,方守正道:“师兄,先回宗门再说吧。”
羽止道人点头:“也好,地上这个你们先带回去,我随后就到。”
方守正轻抚着成不疑的背,温声道:“走吧,回去再说。还能御剑吗?”
成不疑点点头:“师父,还有一个……嗯,等我一下。”对着左触居施展法诀,变幻成一副棺椁模样,“得带他回去。”眼神带着期望,看向师父。
方守正看着成不疑,语气慈蔼:“走吧!”放出灵剑,脚一挑,将地上的白脸修士挑上飞剑,当先升空而去。成不疑带着棺椁,像羽止道人行礼,也跟着离去。
云台山位于樱芜洲西南方,背靠鹁鸽湖,南映烈日原,东迎紫气照,西边峰岭连绵至狼虎谷禁地,绵亘百余里。虽然无论是主峰高度还是占地广度,在樱芜洲都算不得前列,但胜在灵气充沛,云台仙宗崛起后,云台山自然就跟着有仙则名。
主峰东边的愚愚峰上,几排简陋的砖石房屋,正是平日里云台仙宗司库一脉所在。
最东边一间,门楹上写着“宝树”两个苍劲大字,是成不疑平日里修行起居之所。
自羊城归来已经七八天,成不疑在后山寻了一风景怡人之处将灵远志葬下。不久掌律羽止道人回山、众长老审讯那白脸修士一番,才知道厉黄真人是北境流窜的邪修。问明老巢,云台宗为挽回卧云铺所失去的声誉,由掌律带队,以雷霆手段将其老巢铲平。
成不疑因有伤在身,方守正就让他回愚愚峰修养,一直在宝树居中不曾外出,每日里修行勤勉。
私下里将游历中所发生的事都跟方守正说了一遍,方守正只是让他保密,勉励他:修行不应有门户之见,只管努力修行,无论是灵修武修,总有能成就仙人的办法。
这日,成不疑修行到晚上,行导诀的练气期已然接近圆满,进境可谓神速。毕竟之前灵修已经走过练气期,虽然淬体的侧重点有些许不同,此次武修更像是之前练气期的锦上添花和加固旧基。
如今需要耗些时日待自身皮、骨、筋、气、神再度由真气淬炼完全,才能真气化元,进入筑基,也算是小小瓶颈。
行导诀运行周天后,感觉效果十分不明显,心想可能是自己太急于求成了,便拿出昊歌影珠来观看。
这几天来,成不疑每天修行之余都翻阅昊歌宗典籍、观摩昊歌影珠。昊歌宗典籍多是以普通纸张记载,而且缺失很多。大概是历代祖师缺钱时就卖值钱的典籍记录载体,然后誊抄至纸张上,只有昊歌影珠一直保留。
有一册典籍上记载着昊歌影珠为天帝所赐,当年武修势盛时引发了多场大战,最终昊歌宗以惨重代价保住了昊歌影珠。大概也由此时,昊歌宗乃至武修就此衰落。
只不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记录,有关昊歌影珠的用法、用处更是丝毫没有,只知这是武修至宝,宗门希望所在。
将昊歌影珠放在一张矮几上,注入灵元后,影像变动,里面的两个男子先是拳脚相交,进而飞天遁地,接着一人瞬移天际,一人掌裂大地,再然后两人就都全身闪着金光,难以目视,不多久就归于沉寂。
今晚看过一遍,成不疑忽然心有所感,又注入灵元开始观看第二遍。这次,成不疑控制灵元,试着控制影像内人物大小,好能看清更多细节。随着灵元的变化,影珠突然变大,几乎将成不疑惊倒。
成不疑惊而后喜,径直站了起来,看着变大的影珠,里面的人影也随之变大。不过惊喜之余,没有继续注入灵元,人影渐渐模糊,接着又变回原来数寸大小。
成不疑镇定心神,刚准备再试一试,昊歌珠忽然飞向窗口,如受牵引,撞折窗棱而去。
门外传来一声轻笑,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成不疑慌忙跃出屋外,追着蹦蹦跳跳的人影往西边奔去。奔跑几步,灵剑出现在脚下,御剑快速追去。
成不疑来不及多想,驾着灵剑越来越快,却总是差那么几丈。那身影像是故意吊着他,初时他跑那几步,离他有数丈远;待御剑飞行,身形也跟着御使灵器,仍是有数丈距离。
两人一个追一个逃,转眼已是数十里。前面山势渐缓,是一片开阔山谷,那个身影突然悬停空中,成不疑一个收势不住,撞了过去,不过仿佛撞在了一堵棉花墙上,虽然软绵绵,却在离那人影三尺处再不能前进。
对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成不疑仔细看去,原来是景玉。清冷星光里,英眉朗目,格外明媚。
成不疑一时愣住,等她笑完,才道:“原来是景姑娘,何苦捉弄我。”
景玉单手托着昊歌影珠,轻轻抛起,又落下,道:“我白天来云台宗找你,可看门的臭小子拦着不让我进,嘴巴臭的很。我又不能以大欺小,这口气只好撒在你身上了。”
成不疑道:“那姑娘气可消了?”
景玉把玩着影珠:“算是消了吧。”猛一抬头,“不对,你叫我什么?”
成不疑小心道:“景姑娘啊。”
景玉低头看了看自己衣着,略带警惕:“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成不疑愕然,却又不好意思说她装扮拙劣,只好道:“是在雪湖时,掌门发现你是女的。大概是他江湖阅历丰富吧。”
景玉一副了然模样:“噢,果然骗老江湖还是难一点。”右手平托起昊歌影珠,“这就是昊歌影珠吗?”
成不疑弱弱地道:“是的,姑娘可否还给我。”
景玉右手往前递了一下,故意拖着长腔:“当然……”成不疑正要去拿时,景玉后半句突然说出:“不行。”
手一翻,一个影子径直掉了下去,成不疑忙探着身子追下去,慌乱中竟从灵剑上跌落下来。
景玉在一旁哈哈大笑:“笨蛋,在这里呢。”将手翻正,昊歌珠赫然在她手上。
成不疑却像没听到般,径直往下跌了下去。
景玉笑完,看着身下成不疑跌落的方向:“好了,不逗你了,快上来吧。昊歌珠也算是我来樱芜洲游历的目的之一,不过你放心,我看过后就还你。嗯,要是你们门规不让外人看的话,那就不看了。”
说完,成不疑还没动静,他的灵剑却跟着落了下去,景玉见状:“不是吧,开个玩笑罢了,男子汉大丈夫的气量呢。好了,我还给你。真是的,上次一说昊歌珠你们跑的比兔子还快,这次又装听不见。”
说话间,景玉按着如柳叶的灵器,落在成不疑对面。望向成不疑,却吓了一跳,只见成不疑站在地上,直勾勾地望着前方,一动不动。
景玉后退几步:“喂,喂,别吓我啊,你在看什么?”顺着成不疑的目光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甫一回头,只听“啊”一声,吓得她一记掌心雷发出。
“轰”、“哎哟”两声接连传来。“轰”是掌心雷的爆响,“哎哟”却是成不疑的惨叫。
成不疑也是少年心性,被捉弄了,就想吓景玉一下,不成想吓出来个掌心雷,幸亏景玉发的仓促,威力并不是很大,可也是让他须发直立,哆嗦不已。
景玉定定神,语带嗔怒:“谁让你吓我的。”又见他须发直立,仍在哆嗦,忍不住笑出来,却仍故作生气:“活该。呶,给你颗疗水疗丹,恢复一下。”
掌心雷的威力已经耗得差不多了,成不疑接过水疗丹,不成想水疗丹触手即变做一团清水,“哗”一声将他淋了个遍。
景玉又哈哈大笑起来:“小样,敢整我。”
成不疑无奈道:“这下咱们算扯平了吧。”灵元运转,身上已水渍全无。
景玉递给他昊歌珠:“好,扯平了。给你。”
成不疑小心接过,忽又听景玉说:“不对劲。”
成不疑以为她又要使坏,却听她声音凝重:“你看四周。”
原来不知何时,四周已泛起了薄雾,就在这说话间,雾气陡然变浓,两人几乎对面不见。
成不疑惊道:“糟糕,我们进狼虎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