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李脸上那略显尴尬的笑,林云深摆了摆手,捡起桌上的糕点慢悠悠塞进嘴里:“没劲。”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闷什么气,就好像之前去书斋上学时,路过一小巷子口,几个小屁孩在那打架。
里面有个寿桃头的,哭的稀里哗啦。林云深凑过去才知道,寿桃头的小男孩波浪鼓被另外一个冲天炮给抢了。
这刹那,自己有点像那个被抢走拨浪鼓的小屁孩,心里感觉憋着一股气,想闹腾,可他终究不是小屁孩闹腾不起来。
林云深抬了抬眼眸,心里觉得这样说也不太对,雪舞不是自己的拨浪鼓,也不是什么玩具。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想和谁亲近就和谁亲近,就像他想吃什么糕点就吃什么糕点一样。
谁也管不着。
可林云深心里又觉得,他那么在意樱雪舞,雪舞应该也多在意自己几分才对,终不能如孟老先生所说的是自己一厢情愿吧。
林云深抬头看了看入夜的天色,沉沉叹了声:“怎么出了青山,感觉有点冷?”
小李挠了挠头,屋里已经烧了两盆炭火,再加炭这间房恐怕是不能住人了。
可是又不能去隔壁宅院把小姐给请过来。
这是他人宅院,他们不过是借租一晚,依礼数哪怕是夫妻,在别人家宅也断不能同房的。
“姑爷,也不能再加火盆了,要不给你弄两床被子来先捂着?”
小李想了想,似乎也没别的办法了。
“要不,你还是帮我揍那个小王爷一顿好了?”
小李尬笑了两声,和声细语劝道:“姑爷,他毕竟是大晋天子的同母胞弟,揍他一顿倒是简单,但要是天子问起,夫人那边不好交代。”
林云深似懂非懂的看着小李:“我怎么听着小李你这意思,不是不能揍。”
小李只笑不说话,仍由林云深去猜。
“只是你不能动手,要动手也得我动手,还得是偷摸摸的?”
小李连连摇头:“姑爷,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林云深对着他反了个白眼,手中茶盏里的茶水也不想喝了,把被子扔回桌子上。
小李说的对,但先生也说了,君子固穷嘛。
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光明正大的去把这姓周的小王爷给打了。
把他打趴下,免得他再心高气傲在自己面前抖威风。
“小李,你说我这辈子能有机会打他一顿吗?”林云深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有点小鼓,刚刚喝下的热茶融化了肚子里的糕点。
这会咕噜咕噜响个不停,但也只响了一会又没了动静。
没等小李说话,林云深抬起眼眸,从座位上慢慢支起身子,一步迈出:“陪我出去走走呗,你也知道,我脑子里啥都不记得了,想多看看。”
“也许哪天触景有感,就把自己的身世什么的想起来了呢,也许我生身父母可能没有那么富贵,但也能堵不少人的嘴了。”
林云深少见的显得心思重。
小李带上大氅,跟在林云深后面,默默对着林云深轻轻躬身。姑爷的话,他没法接,怎么接都感觉不对味。
他抬起眼睛,看着这个熟悉到他闭上眼都能想起面容来的背影,心底莫名生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说是可怜,可他李怀恩能可怜这个少年什么。
说不是可怜,可姑爷本就是孑然一身的人,背地里总有小心眼子的,把一些难听的话抖落到姑爷耳边。
这会踩雪上街,看几家农舍灯火,小李忽然觉得,前面缓步而行的少年,竟然有一丝陌生。
小李忽然惊觉,自打进了青山城,到后来成了樱府的姑爷,这个少年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不傻,他也不是别人看起来的那种不谙世事,也许是不谙世事,但他只要用藏着很少显露在人前的心思多琢磨琢磨,再不明白的人情冷暖也明白了。
也许,要不是小姐在山上捡到了他,他可能看都不会多看这个在大晋国尊崇显赫的豪门樱府一眼。
“姑爷,天寒,再走一会咱就回去吧?”小李提快了两步凑到林云深边上,为林云深披上大氅。
林云深驻足不动,也不看小李,张着嘴支支吾吾的,用收指向远处。
小李寻着方向看去,小镇的守镇树整在寂夜下的寒风中摇曳,那棵巨树上的枝丫,正如活人一般,在抖落身上的白雪。
......
有丫鬟轻轻推开了房门进来,樱雪舞就想动火。她今天心情格外不好,小李呛了靖安王几句,弄的她也下不来台。
刚刚追上去也没说上几句话,周筠炼也只是尽量和声细语对她说:“我还有点私事,雪舞妹妹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去帝都呢。”
“你进来干嘛?没见我正烦着呢?”樱雪舞没好气的白了那丫头一眼,扭过头看向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云鸟。
这死丫头倒好,陪着自己也不出声安慰,这一杯茶喝了足足一个时辰,这吞吐磨功倒是炉火纯青呢!
“小,小姐,江阴和鹿鸣她俩在外面求见。”丫鬟小心翼翼的说道,她这位置也是两头受罪。
“她俩怎么来了?算了,不见,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樱雪舞冷声说,等把丫鬟打发走了,便伸手一把抢过云鸟手中的茶杯。
“你别喝了,喝喝喝,喝了半天了,我现在好烦!”
云鸟淡然一笑,重新拿了个杯子又给自己倒上一杯:“怎么,你心烦还不让我喝茶?”
樱雪舞咬了咬唇,泄了气趴在桌子上乱嚎,红杉木制的桌子散发着淡淡的木香,有种温和的气韵。
“我猜,你不是因为小王爷今天被小李管事弄生气了才心烦意乱。”云鸟噗笑一声,揉了揉樱雪舞的脑袋,帮她把几缕散发捋直。
樱雪舞不置可否,半张脸贴在微凉的桌子上,目光有些呆滞。
“你是在担心青鸾剑长久脱离人身这事,对吧?”
樱雪舞闻言,抬起脑袋看向云鸟:“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云鸟轻轻喝了一口茶,只是到了嘴里又被慢慢吐回茶杯里。
“咱们樱云两家,是千年世交,知道一点别人不知道的樱府秘莘也是正常的。”云鸟说着,看向樱雪舞挂在墙上的剑:“青鸾毕竟是当世神兵,据说里面寄宿了当年被樱氏老祖所斩祖凤的一丝真灵,要是长久脱离人身,那丝真灵逃逸而出,青鸾剑可就变成凡铁了。”
“雪舞,我猜你是在担心,经此一遭,万一靖安王不愿意帮你蕴剑,你又不能让青鸾剑毁在自己手里,这驴子就真得骑一辈子了。”
樱雪舞难以察觉的点了点头。
她原本就是打算到帝都后,找儿时的青梅竹马靖安王周筠炼帮忙蕴剑。
可就算在今天之前,她都没有把握能让靖安王同意,毕竟碎丹最痛,碎丹之后此生再难结丹,算是与修炼无缘了。
人家是大晋天子同母胞弟,是地位尊崇的靖安王爷,想让人家自愿碎丹帮自己蕴剑,她都觉得是自己有些异想天开了。
“你真觉得这小王爷是在生今天小李管事语言开罪了他的气?”
云鸟忽然轻轻一笑,身子前倾往樱雪舞凑。
“那不然呢?”樱雪舞抬起脑袋,“总不能是在生我的气吧?”
云鸟闻言,笑得更放肆了些:“青山府君才是最不谙世事的那个。”
“傻丫头,你想啊,青山山脉延绵数百里,高耸入云杂木丛生,就算有青山城有樱府在这,说到底,也只是处穷乡僻壤。”
“你觉得这位小王爷为什么会屈尊出现在这里?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位小王爷心高气傲得紧,去趟菜馆子都叫手下人把馆子清空了才去。”
樱雪舞听得云里雾里的,搞不明白云鸟到底想说什么。
“他难道不是来接我的?”樱雪舞想了想说,但随即就摇头把自己的话否定了。
要是来接自己的,当她车驾到小镇前就不会有张琼英把自己的去路挡住这回事了。
云鸟伸出食指,轻轻在樱雪舞额头点了一下:“你好好想想,这小镇叫什么?”
“这小镇,好像叫四象镇?”樱雪舞戳着下巴说道,“当初我家老祖进青山城前,给这个镇子取名为四象,作为来往青山客商的驿站。”
“对,你再想想,初进四象镇时,这镇子里最引人注目的是什么?”
“这个镇子平平无奇,若要说最引人注目的东西,也只有那棵参天古榕了。但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大晋各处小镇村落,都有守寨守镇树的存在,各处乡民都把守镇树当做一方神明祭祀。”
樱雪舞说着说着,忽然眼眸里一亮:“云鸟,你的意思是说,筠炼哥哥是为了那棵古榕来的?”
云鸟瘪了瘪嘴,眼里也是疑惑:“如果不是为了这棵古榕,我也不知道他还能为了什么。”
“榕树入药有恢元的用处,清身净体解虑安魂。”她在心头仔细搜罗着自己脑海中的学识,搜罗多少便给樱雪舞说多少。
云鸟说着,眼睛闪动出一丝惊愕:“除非,这树成了妖,内结了妖丹,我记得古书里有记载,用千年榕妖的妖丹可以炼制出一种丹药,服用后可以重生残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