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小李都护在自己面前,林云深看得真切,心头在这肃杀寒冬中,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小李,这个独孤夜宁,是说了什么吗?”林云深莫名其妙。
刚刚被她看那一眼,心头有种被人看穿的悚然。
龙马车队缓缓走出小镇,从青石板路上消失,林云深抬着脸看。
“怎么感觉她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似的。”
小李微微摇头,回身吩咐了几声,让那些丫鬟小厮各自打点好东西收拾进驿站,安排了晚间的轮值,才有了空闲。
“姑爷,如果给你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小李回转过身来,顿了顿。
忽然转了话锋:“也不对,如果让姑爷你去选,你想娶独孤家的大小姐,还是娶咱们樱府的大小姐?”
林云深被这话问住了,眉头锁着,唇线拉出一丝苍白。
“可以都娶吗?”
“嗯?”
“哈哈哈,和你开玩笑的。”林云深一把揽过小李的肩头,心情好不容易整理出了个所以然来。
从樱雪舞别无旁骛的上了那马车,他心头就乱糟糟的一片,剪不断理还乱。
说不清是种什么滋味,和前些日子在府里被鹿鸣强压进嘴的野菜比起来还要苦涩。
现在倒是理出来了,没上去车,雪舞也没搭理自己,仿佛被遗弃了一样,心头有种彷徨和不安。
“姑爷,你想不想去独孤城看看?”小李被林云深勾搭着往驿站里走。
临门一脚时,小李却缩回了腿,忽的郑重其事:“如果姑爷想,那咱们就去看看,就当出来游山玩水。”
“那好啊!”林云深放开手转身,嘴角含笑,他笑起来颇有种花花公子的样貌。
一双凤眼上翘着尾角,乍看之下脉脉含情,自由少年风流趣,比起那些个桃花眼来不遑多让。
小李抿嘴轻笑,心里暗暗合计,为什么自家小姐就是看不上这个姑爷呢?
姑爷人实诚,待人接物客客气气又没有架子。
府里上上下下谁不喜欢这个姑爷。
小李想着,眉眼慢慢陷入一股哀愁里。
“也是,姑爷是好人,可小姐未必喜欢好人。”
“你嘀嘀咕咕什么呢?”
林云深早已经大踏步到了驿站边的马圈里,里面拴着的马,鞍上都硬着黑红色的樱字。
都是樱府出来的良驹,虽不如那独孤城家的龙马,可一路奔腾飞驰而去,也能追上雪舞了。
毕竟人家马车走山路,断然不会策马狂奔。
“没什么,姑爷你会骑马吗?”
小李笑容温和,走到林云深身边,马圈里散发着阵阵臭气,若非是冬日,恐怕会更加刺鼻。
“我不会啊!”林云深笑着,手慢慢尝试摸了摸身前一匹黑马的鬃毛。
“不会,可以学嘛!”
“我刚到青山城时,连话都不会说,这不是都学会了嘛?”
林云深边说,手上动作不停,那细腻中带着粗犷的触感,让他心中一阵欣喜。
樱府的马有且只有两种毛色,一种是黑色,一种是红枣色。
黑马是骑的,红枣马是拉车的。
分得明明白白,樱府里的调性如此,东院是东院,西苑是西苑,各有各的长乐未央。
“姑爷是姑爷,小姐是小姐。”林云深嗤笑出声。
眼眸中水色舞动着星光,仿佛沉醉之后欲要烂笔损毫挥乱墨的文人骚客。
“那,我们就骑马。”小李一把勾在林云深肩头。
“咱俩兄弟,骑马下山,飞驰入城,你说怎么样?”
林云深散出一抹嫌弃,不轻不重打开勾搭在自己肩头的手。
“哟呵,小李,连姑爷都不叫了,改叫兄弟了?”
小李白了林云深一眼:“嘁,人前姑爷人后兄弟,有什么不对?”
说完,他也懒得继续和林云深废话,自去解开了两匹黑马的缰绳。
自上了一匹,策马踏上青石路板,才转过马头来朝林云深抬抬下巴:“自己小心,摔了别找我。”
在樱若飞和宋雨坤眼里,林云深是个极乖的后生。
在樱府里,谁都觉得林云深是那种带着中木然呆傻书生气的小姑爷。
可今儿,骑马狂奔这种事居然和林云深联系到了一快,几个在门口的丫鬟正巧见到自己姑爷哆哆嗦嗦上了一匹高头大马。
学着前面的小李喊了一声“驾!”
那马儿踢踏踢踏跑起来,姑爷在马背上前俯后仰惊叫连连。
倒像个野小子般贪玩。
仪仗式的车马,向来是缓步前行,忌躁忌乱。
越是讲究平稳,越是无聊。
独孤夜宁脑海中想着那个披着大氅的少年,脑海里是挥之不去的影子。
像是中了邪一样,那少年咋一看没什么过人之处,但若真如那李氏后人所说,不过是寻常普通人,又何必让李怀恩时时挡在他身前。
再加上刚刚,龙马失镇受惊,嘶吼嚎叫便罢了,偏偏跪伏拜倒在地,仿佛前方路上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拦住它们了。
可当时在车队前的,也就只有侧前方路边的那少年了。
这边,独孤夜宁思虑不定。
车上的樱雪舞也是眉头不展。
刚刚龙马拜服的方向便是她们要去的独孤城,此去一遭,她不信独孤城主真把自己怎么着。
两家也不算世仇,不过是想争个高低罢了。
樱氏先辈自然有人死在独孤家手中,但樱氏一族沾染的独孤家的血也不少。
两家却从不为这种事记恨上,再如何都是自己家技不如人罢了。
便是她如此高傲的想,更是怀疑那独孤城里落下了个什么天大的机缘。
还是和传说中的龙有关。
可据说,千年前那场浩劫中,人族强者们便已经把世间妖邪斩杀殆尽了,斩尽天下龙族九十九条。
如此大规模的清洗过后,这世间哪还会有什么真龙。
“雪舞,在想刚刚的事?”云鸟见她愁眉不展,忍不住问了句。
车上还有一个冷若冰霜的鹿鸣,这一路过去到独孤城不知还要走多久的山路,眼瞅着天色都黑了,再不说说话,也太无聊了些。
“是啊,刚刚好奇怪。”樱雪舞低转眉眼,看着平放在膝盖上的青鸾剑,自刚刚龙马失镇后,她能感觉到这把与自己血脉相连的青鸾剑在轻轻呜咽。
仿佛像一个妙龄女子躲在闺中哭泣。
亦是受青鸾剑的影响,樱雪舞心头莫名笼罩上了一层道不明的伤感。
“我怀疑,可能是你那傻夫君的缘故。”
云鸟沉思了片刻,说道。
车内壁上点燃了油灯,一晃一晃的火光打在云鸟的脸上,那双眸子里也是犹豫迟疑。
可见云鸟说出这句话也没有多大的把握。
樱雪舞双手撑起脑袋,懒懒摇头:“要真是他的缘故就好了,我直接回家跟娘亲说,咱们不能祸害了这么个少年英杰,赶紧把人休了,哦不,赶紧让人把我休了。”
嘎哒嘎哒......
说话间,有马蹄声从车后而来,由远及近。
樱雪舞好奇的先开身侧小窗的帘子往后看,身后漆黑的盘山路上一把篝火迅速赶来,如夜空中的流星。
及那篝火到了近处,才看得清楚,一共两人,一前一后。
一个在前面举着火把策马奔驰,一个在后面紧赶慢赶,不难看出,后面那人不会骑马,或者说不常骑马,在马上颠簸得没个人样。
“咦?这不是小李管事和你那个傻夫君吗?”
云鸟咂了咂舌,露出点打趣的神情:“看样子还是舍不得你呢,不过是为了一棵树,至于一天不理人家吗?”
樱雪舞脸色说不清是开心还是生气,那晶莹润泽的嘴唇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嫌弃。
“就算他为了昨日的事道歉,本府君也断然不会理他!”
云鸟不由的摇头白眼,在她眼里,樱雪舞不过是在嘴硬。
待会那小郎君搬出一副憨憨脸,拉上手摇一摇,唤声雪舞也没有糕点吃,这妮子必定心头就软下去了。
马蹄声近了,火光大盛。
小李策马到了车前,林云深跟在后面亦是快如闪电。
两匹马一前一后,到了车前。
转瞬之间,经过马车,没有半分迟疑停留,流星转瞬远去樱雪舞难以察觉的暗淡了几分。
到了长长队伍前,只有小李慢了下来,稍微拉了一下马头,围着独孤夜宁绕了两圈,才朗声喊道:“天问李怀恩,想拜见独孤城主,不知独孤小姐可否引荐一下?”
小李的话还没说话,超过车队远远的林云深,忽的回头朝小李喊道:“小李,我不会停下!”
“快!快来救我!吓死我了!”
“啊啊啊啊啊......”
云鸟在掀着厚重的车帘子,见了这一幕笑得花枝乱颠,坐回到樱雪舞身边乐道:“哈哈,你家傻夫君够有趣的,居然不会停马!”
“我说他怎么不来跪安呢,原是这般缘故......”
笑着笑着,云鸟忽然察觉到车内气氛诡异的安静,干干把笑声止住,再看樱雪舞,却不知她何时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末了,一路无言的鹿鸣看着怀里的白虎,一手揉着虎头轻声道:“姑爷去独孤城了。”
......
独孤夜宁挑了挑眉,看着骑马到自己面前的李怀恩,再朝那不知死活跑远的少年看了一眼:“当然可以。”
她正是无聊,骑马慢行让她生不如死,当下点头答应。
把车队交给旁人,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对小李道:“我去帮李先生把那厮给抓了?”
“哦?那有劳独孤小姐了。”小李微微点头,自然也看得出独孤夜宁无聊不已想找乐子。
顺水推舟,反正要抓的也不是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