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夜宁的声音的确是冷了些,不过胜在声音悦耳,也没有半分敌意。
多的是想压人一头的高傲而已。
也就是想压人一头的高傲,让小李和云鸟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就被樱雪舞把话头抢了。
“好啊,既然独孤伯父相邀,本府君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云深抬起眼望去,樱雪舞高昂着眉梢,细润光滑的下巴微微扬起,没有半分含糊。
果真像小李说的那样,青山樱氏本就是剑尊后人,自有不同寻常的傲骨。
“小姐,独孤城的家规......”有丫鬟在边上提醒道。
但正如林云深对小李的耳语一样,她的轻声提醒也被悉数听了个干干净净。
独孤夜宁双手抱剑环于胸前,眼角带着一丝挑衅,配着那张冷脸和嗤笑,明晃晃的激将道:“怎么,青山府君这是怕了?”
“怕?”樱雪舞摇了摇头,挣开暗地里被云鸟拉住的袖口往前走了两步近到独孤夜宁身前。
同样是将佩剑环抱于胸,只是那把青鸾氤氲着一缕青黄色晕,压过了独孤夜宁手中的凡铁一筹。
樱雪舞看着那张冷俊的小脸,一字一顿腔中带着些许鄙夷:“夜宁妹妹,坐你的车马还是我的车马?”
独孤夜宁鼻子中不服气的轻轻哼了一声,侧过身子让出一条道来:“自然是坐我独孤城的车马。”
“早些时,听闻府君前往帝都要经望阙镇,家父特意为府君准备了两架龙马车鸾凭府君随意使用。”
前面舌枪唇剑好不热闹,小李暗暗松了口气。
林云深多少还是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听到那龙马车鸾,再往独孤城众人后面看。
两匹如龙长鳞的高大马匹拉着一架马车,独孤城家的马车竟然全是由这种长相奇怪的马拉着。
“小李,这是什么货色?”林云深暗暗称奇,平常马儿樱府里也养着数十匹。
听负责打理马圈的小厮说,樱府的马都是中上等的良驹,日行百里不在话下。
“不知道这怪马有没有咱们府里养的马厉害,能不能日行百里?”
小李苦笑摇头,“这是龙马,有龙族血统,虽然血脉稀薄,但也算有灵之物,比起咱们府里的马来,要快上不少。”
林云深摸了摸下巴打量着樱雪舞上去的那架马车,那马又高又大又壮得厉害,“莫非能日行三百里?”
“单骑一匹,可以日行千里,拉车的话,若不嫌劳顿,也可以到四五百里。”
“这么夸张?”林云深惊疑出声,更见那个独孤夜宁居然不乘车鸾,直接骑马,颇有种女英杰的豪迈之气。
但他的声音还是略大了些,让那个准备翻身上马的独孤夜宁回视了他一眼。
穿着大氅,衣物色调偏深,也算是樱府里管事的了,但下人永远是下人。
独孤夜宁冷中带嫌弃:“谁家的下人,这么少见多怪?这龙马乃是我独孤城特有,自然非同一般。”
“诶?你说谁......”
小李见他要解释,立马捂住了他的嘴。
“独孤小姐请上马,待我安抚好这些下人后,再去城中拜会老城主。”小李说着,扭了扭头示意鹿鸣跟上。
看着整备好行驶上路的龙马车队,林云深有些不开心。
自己妻子都上车了,怎么小李把他当下人拉在身边?
“姑爷,你别多想。”小李敏锐察觉到了自家姑爷有脸色极差,无奈解释道:“现在小姐是樱府唯一的血脉,独孤城主断然不敢真动她一根毫毛,不然两城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但姑爷不同,姑爷没有修为,又是樱府里的主子,他要是向你发难,恐怕不好过关啊。”
林云深把小李的话听进了一半。
道理他明白了,但心头仍旧不好受。
郁闷无比的踢了一脚脚边不顺眼的小石子。
力道不重,十八九岁的少年轻轻一脚也能给它踢飞。
那小石子在空中飞过一道弧线,弹跳两下落在大理石铺垫的石板路上。
就在小石子稳当落地的刹那,骑着龙马昂首挺胸的独孤夜宁正巧要经过。
但那龙马在即将跨过那颗小石子的刹那,把伸出去悬空的前腿收回,跌跌撞撞倒退两步。
忽然,一声悲鸣撕破夜空!
自独孤夜宁的头马开始往后,所有的龙马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样,纷纷呜咽嘶鸣抬蹄人立。
一时间整个车队,四五架车,二十余匹龙马争相哀嚎。
仿佛有什么东西咬住了它们的脖子,一声接着一声,就像要嚎出血来一般。
林云深怔怔站在原地,“这龙马,受惊了?”
小李更是一头雾水,车上的樱雪舞掀开帘子惊异不已,刚刚还在马背上傲然于世的独孤夜宁此刻已经跳下了马背退到一边脸色阴沉如雨。
“不,不可能,龙马怎么会受惊!”小李纳闷了,这群龙马怎么突然疯了?
正当众人惊愕不已时,那些龙马又忽然停住哀嚎转成呜咽。
四只蹄子纷纷弯曲跪倒在地。
这下,樱府的人不再是看好戏的心态,独孤城的人也不再是丢人羞红的脸。
齐齐睁大了眼睛看着这难得一见的场景!
龙马跪地,迎真龙!
......
大晋国,南鹰府横山县。
县城北门出去不到十里,有一处高挂晋字大旗的木楼。
木楼侧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马圈,里面养着几匹不高不矮的马。
明眼一看,就知道这是大晋国的军报驿站。
靖安王周筠炼此刻正坐在驿站之中,不紧不慢喝着杯子里的茶。
喝茶喝得清闲,但他的眉头却不曾舒展半分。
张琼英与他同桌而坐,几个随侍的仆从早被打发到外面守着出入。
在周筠炼身侧还单膝跪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男人。
戴着个貂尾做饰的丑帽子,从这便能看出,这老男人不正儿八经的男人。
但这貂尾上又绑随着两颗红宝石,想来这老太监在宫中也受别样的皇恩。
“王公公,这事你觉得能成吗?”
那王公公微微抬起头,却不敢看周筠炼一眼,视线着地轻声道:“以老奴对独孤家的了解,这招借刀杀人肯定能奏效!”
周筠炼放下茶杯,深吸一口气默然不语。
王顺昌小心翼翼琢磨着自己这主子的心思,半天也没想出来王爷是要这事成还是要这事不成。
“成了也罢,不成也罢。”周筠炼淡然开口,“就算成了,这古榕妖丹还有个江氏后人守着。”
“没有古榕妖丹,这大计也算不上成功。”
周筠炼说着,叹了口气。
不重不轻,却震进了王顺昌的心里。
“王爷,独孤城要是不成事,到了帝都老奴自然还有后手。”王顺昌说着,偷偷看了一眼周筠炼,“至于古榕妖丹,既然有江氏后人守着,那便不要也罢。”
“你什么意思?”周筠炼扭过头来看向俯首低身的王顺昌,忽然有点琢磨不过这味来。
“老奴的意思是,到了帝都一切不迟。”
周筠炼皱着眉头,手上把玩着茶杯,一只手捏着转个不停。
日头已经渐渐西沉,夜晚的寒风更是刺骨,桌案上的油灯在这寒夜里显得瘦弱不堪。
“这事,万全否?”
王顺昌毫不迟疑,俯首沉声:“老奴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事万无一失!”
“行,本王就信你这一次,成了你要什么赏赐本王都与你去。”
夜色降临主仆尽欢。
无人察觉下,小李偷瞥了一眼林云深。
当下不再有任何迟疑,举步上前走到路边。
借安抚跪倒路上以头磕地的龙马之势,似是不经意间一脚踢开那颗被林云深踢到路中间的小石子。
果然!
那颗石子被踢开,所有龙马瞬间便止住了低沉的呜咽。
少许时刻便又恢复了神彩渐渐从地上站起身来。
“奇了怪了,明明出门前喂了上好的草料,怎么这会子集体腿软了?”独孤家的随侍中发出一句疑问。
独孤夜宁重重的瞪了那人一眼,便不再有多余的声音。
“既然这些畜生安抚好了,那就先回城吧。”独孤夜宁说着,走到头马边上。
那双冰眸淡淡从林云深身上扫过,最终停于小李。
“听说青山樱氏老祖当年画地建城时,有三氏剑侍随入青山,一曰鹿氏,一曰江氏,一曰李氏。”
“敢问小哥,尊姓大名?”
小李娴熟的展露出自己那诚惶诚恐的客套模样,对着独孤夜宁深深作揖:“不敢不敢。”
“在独孤小姐面前,都是些虚名怎么敢妄自提尊,小的姓李,名怀恩,独孤小姐若是有杂事,只管吩咐小的。”
独孤夜宁轻笑一声:“天问境李怀恩,一人一刀鏖战天剑吕河车,不眠不休连战三日战平剑榜第一人,这等少年英杰,不敢提个尊字?”
小李闷声不语,独孤夜宁也不打算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转脸看向一直被小李不动声色挡在身后的林云深:“这位小哥,是鹿氏子弟,还是江氏子弟?我年纪尚小,不曾到各处仙府拜会,斗胆请问。”
林云深张了张嘴,想起小李的嘱咐随即闭口不言。
小李挪了挪身子更挡了几分:“鹿氏后人正陪同小姐车架,江氏后人正在四象镇守地,这位不过是府中的寻常下人罢了。”
独孤夜宁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转身上马。
策马之时却忽然扭头看向林云深,意味深长无声的对他做了两个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