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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仙桌上,少年少女,四目相对。

怕,林云深理解了这个字的意思,相比较月前来,他对人言词句有多了许多了解。

是不是世间每一个人都有会被人害怕的地方?

比如雪舞的剑,小李的刀,鹿鸣的冷脸和江阴的粘人。

还有眼下独孤夜宁的孤傲。

是不是他也有什么地方,也会让别人感到害怕呢?林云深一边想一边摇头,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不是那块料。

“不怕。”林云深一如既往,如实回她。

独孤夜宁莞尔笑着,这是她第一次在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时辰的人面前绽出笑容。

脸上那两个小巧精致的酒窝彰显着不一样的色彩。

仿佛刚刚的独孤夜宁是另外一个人。

林云深眨了眨眼,他不在意这个女孩是不是嘲笑自己,只是好奇:“你笑什么?”

“这就是我觉得咱俩能做朋友的原因。”

独孤夜宁话刚说完,七楼旋梯口的门就被小二轻轻推开了。

“大小姐,现在上菜,还是再过一会?”小二小心翼翼偷偷观察里面的两人。

“上吧,吃饱喝足本小姐还要回去睡觉呢!”

独孤夜宁一转眼就恢复了那副冰冷冷的样子,小二得了声,怕了拍手。

早有数个小厮等候在门外,听见号令鱼贯而入,手上端着白到发光的盘子,盛着最上等的吃食。

最精致的瓷器,最周到的伺候。

菜上完,再摆上两壶上好的花雕酒,没有一个小厮脚下有停顿踌躇。

来得行云,走亦流水。

等小厮都走出去了,小二才对着两人深深鞠躬:“大小姐,公子,请慢用!”

话毕,轻声关门也退了出去。

独孤夜宁深深出了一口气,憋着嘴,像是生闷气一样。

林云深强忍着不去看那桌子上的各式珍馐,张了张嘴,挣扎了一番:“其实......”

“其实什么?”

独孤夜宁抬头看他。

“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的,比你冷冰冰的时候好看得多。”

林云深挠了挠头,用最拙劣的词汇去夸赞一个姑娘,本身就是一件略显可笑的事。

“你平常应该多笑笑的。”

独孤夜宁脸颊难以察觉的抹上绯红,用干咳掩饰自己这一瞬间的羞涩。

女孩是最喜欢听别人夸赞自己漂亮的,尤其是她这种外貌艳压群芳的女孩,更是喜欢。

哪怕林云深的用词不那么的有水准,不会说什么闭月羞花倾国倾城,但却更体现出,他这番话,出自肺腑,而非外面那些人面上的恭维。

“以前我也挺喜欢笑的。”独孤夜宁忽然说,递了一双筷子给林云深。

示意他边吃边聊。

人要说话,林云深也不好动筷,随意吃了送了两口就悬着手在听。

“我小时候很傻,以为只要多对他们笑一笑,他们就不会那么拘谨。”

“可我在府里,对那些丫鬟小厮笑一下,他们就诚惶诚恐的往地上啪嗒一跪,抖得跟筛糠一样。”

“嘴里念叨着什么饶命,什么知罪。”独孤夜宁说着,拎起酒壶强拉着林云深。

一个精通此道,一个涉世未深。

酒壶一碰,独孤夜宁仰头痛饮。

“所以呢,对他们笑,有时候我觉得仿佛在折磨他们。”

“渐渐的,我就不喜欢笑了,既然他们觉得我这个大小姐不能笑,不能表露别的情绪,那就冷冰冰的就好了。”

林云深不知道怎么劝解她,又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

举着酒壶在那干愣着。

“喝呀,你别说你不会喝酒?”

“不会。”林云深摇了摇头,诚恳说道。

“你不是都成亲的人了吗?交杯酒没喝过?”

独孤夜宁刚刚那口下去有点多了,似乎她也不是像表面上上那么能喝。

“没喝过。”林云深摇头,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

她指着林云深,可劲嘲笑道:“有传言说,樱府的姑爷是个傻子,看样子此言非虚啊!”

说着,她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那你洞过房了没有?”

“这个,洞过。”

独孤夜宁不依不饶继续问:“那你肯定是食髓知味咯?待会我给你安排住所,让你与你那小娘子住一间厢房,让你俩再洞一次房?”

“这还是算了,洞房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痛得我好几日呢!”林云深想起樱雪舞那一剑来,额头不由得冒出些许冷汗。

“嗯?”独孤夜宁愣了一下。

向来听说新婚的姑娘下不了床,还没听说过新郎官痛了好几天的?

“你俩这洞房,是怎么洞的?”

林云深歪了歪头,“雪舞不让我和别人说。”

独孤夜宁那双眸子闪烁过一抹狡黠,当下也不再过问。

走到林云深身边,用手中被自己喝掉大半的酒壶怼到他的嘴上。

强行灌进去,林云深感觉到自己的喉咙一紧。

火辣辣的,像是要着火一般,那团火顺着喉咙往下掉。

还没落到胃里,就化成一身的热汗。

舒畅!

有种如梦似幻的迷离,有种心脏要蹦出腔外的兴奋。

似乎天地间只有自己,才配得上洒脱二字。

林云深描绘不出那股子热劲是如何瞬间冲袭上脑海的。

又被灌了几口。

前面他还在推攘,后面直接成了半推半就。

“以后,你就是我独孤夜宁的小弟了!”

“行!”林云深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点头。

两人醉意都上了头,一阵胡吃海喝又一阵乱吹。

他脑子里清醒,就是有点支棱不住自己的肢体。

他看着眼前的姑娘时而多愁善感,时而冷若冰霜。

有时故作哭腔和他说她小时候,她娘亲去世时,她爹爹如何如何的不在意。

有时又笑,说她还有个傻子弟弟,有机会一定要让他俩见上一面,傻子对傻子,一定会很有趣。

她做哭腔时,林云深皱巴巴的宽慰,她笑,他跟着一块笑。

他心中莫名生出一种幸福感,这方天地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他们可以无拘无束,散漫天性。

独孤夜宁又疯又闹,续了几壶酒后,终是支撑不住往桌子上一趴,昏了过去。

林云深推了推她的肩膀,只听见几声呓语,凑耳过去听。

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几声龙呀凤呀,原是还在发痴。

林云深嗤笑一声,起身想去找樱雪舞。

啪嗒一下,脚下一个踉跄,倒在地上,也没力气起来了,索性撂下身子。

不知所谓的喊了几声小李,昏昏入睡。

......

李怀恩同一个小男孩站在楼顶的门边,互视一眼。

小男孩拢了拢自己的下巴:“李先生,这位就是你家那位天资聪慧的姑爷?”

李怀恩亦是指了指趴在另一边的少女:“少城主,这位就是你那位美若天仙的姐姐?”

两人齐刷刷一拍额头。

独孤荥黑着脸吩咐了身后的随侍一声:“来人,扶姐姐回去!”

小李默默过去扛起猪一般倒在地上的林云深。

“我说李先生,你怎么不照看好你家姑爷?”

“偏偏放任他同我姐姐喝那么多酒?”独孤荥看着被扶起来睁开眼就要吐的姐姐,心里一阵疼。

李怀恩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你还说呢!独孤小姐只说是帮我抓人,我哪知道一骑绝尘就冲到城里喝酒来了?”

“那你不知道来快点吗?”独孤荥冷冷瞥了小李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这还不是你独孤家的龙马太快了?我骑着那笨马紧赶慢赶这会子才到。”

“你不会御风神行?”

“不会!”

嘶!

无赖!

天问境的老无赖!

独孤荥更是鄙夷的看了一眼李怀恩,冷哼一声带着自己姐姐转身离开。

......

疼。

好疼。

林云深悠悠醒来,睁开眼的一瞬间,天旋地转。

脑子昏沉得像是泡了一夜的水。

“醒了?好点没?”

林云深鼻尖萦绕一缕熟悉的,近乎梅花般的香气,扭头看过去,樱雪舞坐在床边看着他,眉宇间隐隐有一丝担忧。

“好,好香。”

林云深抽着鼻子嗅了嗅,从床上起身痴痴看着樱雪舞。

这是林云深第一次躺到樱雪舞的床上,那股香气说不出来的勾人。

他脑子变得更粘稠了些。

樱雪舞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一巴掌不轻不重的拍在他的额头。

昨晚进了独孤城后,先是去了城主府,见了当今独孤城城主独孤意,回到这招待他们的厢房时已是夜半。

她没想到自己和云鸟前脚进门,后脚门就被小李撞开。

开门的刹那,小李直接把林云深往她床上扔,说什么晚上了他一下人留下照护实在僭越,就直接把人交给她了。

她倒是担心了一宿没沾过床,自己一个人守了一夜,生怕这厮出个什么好歹。

他倒好,出去喝了半晚上的酒,也不知道和谁学了什么坏,一睁开眼净是不着调的腔。

“起来了,就去找你家小李去,别赖在我这不走。”

樱雪舞伸了个懒腰,走到厅中的桌子边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茶。

这茶水早就凉了,一口饮下一溜烟,冰冰爽爽的。

“雪舞,你还生我气吗?”林云深起身坐在床沿,才发现自己这一觉连衣服都没脱,就解了原本系在肩头的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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