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林云深抬眼,脑海中满是樱雪舞持剑而行的英姿飒爽,那山风吹过长裳微动更是威风凛凛。
林云深眨巴一下眼睛,暗暗在小腹的衣面上细细抚摸两下,对他来说,就算有剑佩身也没什么正经用处。
林云深也不傻,小李这么问,自然是打上了那淬剑谷三十年铸一柄剑的主意,以他小李天问的面子,讨把剑来自然容易。甚至可以说,现在的独孤城,除了那位城主和小李外,没人配得上淬剑谷锻造的剑了。
事实上人家独孤家的人压根就不佩剑,甚至从某种奇怪的角度来看,他们连剑都不用,毕竟一花一木一草一树都可为剑,多带把剑在身上反而掉份。
难不成单单是为了好看弄把剑来腰间挂着?若是这样,何必要人铸剑谷的,樱府里寻常刀剑也是有的,胡乱寻一把来挂着也能看。可剑对他林云深来说却没有半点的用处,平白让小李欠个人情终究不美。
何况利剑佩身,更出彷徨。
想着想着,林云深摇了摇头:“算了吧,我要剑也没用。”
“不要便不要吧。”小李似乎也不想强求,两人说起闲话来,小李同林云深聊起了不少天南地北的奇闻趣事。
林云深心下好奇,有意发问,便从剑榜里的诸个神仙人物聊起。
最有趣的,便是那个剑榜的最后一位归云境,莫念。
此人本是一介书生,某日读书读着,忽然从圣人言中领悟出几缕剑道,天下人中读书悟道得了一身了不得修为的人不少。
但读书顿悟剑道,从圣人道入剑道直入归云境的,前后五百年怕是只有莫念一人。
这传奇故事,听得林云深目瞪口呆,心中莫名生出一缕淡淡的悔意来,当初泰山大人让自己好好读书,他还觉得厌烦,没想到读书还能有如此功效?
小李侃侃而谈,期间还饮了两杯茶水才堪堪把莫念的传奇讲了个囫囵大概,林云深还没听尽兴,想着独孤家的人那么厉害,为什么剑榜无名。
小李刚解释道:“独孤家人自有其傲气,怎么会愿意上樱氏老祖的剑榜呢?”
话音一落,门外站定一个樱府的丫鬟,对着屋里两人微微躬身道:“姑爷,小李管事。”
“小姐吩咐,请姑爷随我去她那,说是酉时三刻要带姑爷去往城主府。”
林云深应了一声,喜上嘴角,匆匆收敛了自己那副肆意做派又让小李替自己整掇了一番衣襟内裳,便出门随那丫头去了。
边出了小院边回头对小李呼喊:“明后儿起程去往帝都,我要你给我说故事解闷。”
小李闻声点头答应。
适逢冬末,正月未过,暖阳未现。
此时申时刚过未久,天色就已经恍恍如墨了,那丫头似再有预备,手中掌着灯笼,待引着林云深兜兜转转行了半路,便点灯在前。
其实本不用她还另点灯引路的,这一路走过,穿插而过的都是独孤府里的廊阁走道,早有独孤府的丫鬟点了廊阁里的灯笼。
环转而过,颇有行走于人间仙府的感触。
及到独孤府给樱雪舞安顿下榻的小院前,远远便看见四个丫鬟两两作对在樱雪舞及云鸟两人前后掌灯候着。
林云深见了,立马撇下引路的丫鬟,小跑过去,也不顾樱雪舞和云鸟两人还手挽着手,上前便一把揽肩抱住樱雪舞,愣是将樱雪舞那身板撞得往后微微退了两步。
云鸟倒也识趣,半笑半调侃般,看了一眼松了手,自顾引着两个丫鬟前走开道去了。
不管后面樱雪舞如何打骂如何娇嗔,断然不肯回头一看,看一眼多有一眼的麻烦,索性充耳不闻只当不见。
这等事,都是越描越黑的,樱雪舞使劲将人推开,白了不知好歹的林云深一眼,也不解释,脸染红晕甩开人在后面也引两个丫鬟走了。
到底是羞中含怒,又是樱府大小姐,虽说把林云深甩在后面,却也没有刻意不让人追上来那般薄凉,反而时快时慢似是有意无意吊着林云深。
那四个丫鬟本就是独孤府的人,自幼就修出了点道行出来,三人快快慢慢,皆随樱雪舞的心思,可怜林云深摸不着头脑。
不过是见着今天樱雪舞如冬雪初化,没了之前的气恼,便想着多少亲昵一点,再缓和缓和出青山后这几天压下来的疏离,没想到自己似又做错了什么,惹得樱雪舞走在前面不等他的。
等人到了正堂,林云深才得以追上樱府大小姐,且随着进了独孤府的堂中。
年逾五十的独孤意端坐堂上,自上而下,左右依次摆着数张小桌,桌上菜式酒杯器物乃至各自花纹都一模一样。
林云深抬了抬眉,眼瞅着堂里的摆设略有不解,他在樱府也偶尔和樱雪舞一起同泰山泰水吃过饭,都是就着一张大圆桌子吃的饭,哪有这样各分各的桌子,各自吃各自的?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去问,樱雪舞便一把拽住他的手,昂首挺胸踏步进了堂里。
等樱雪舞与独孤意循着礼数寒暄了两句后把他带入了右手边首次两座,林云深才看见正对面首次两座上,居然坐着小李和鹿鸣,而小李坐在首座,与他四目相对的却是鹿鸣那双冰凉的眼眸,而鹿鸣下位却是云鸟,在哪似笑非笑打量他与樱雪舞不提。
至此,刚刚来时腹中那难抑的饥饿感顿时被吓掉了大半,还想着这般坐着没有个靠的,刚刚歪了歪身子,就被鹿鸣一瞪,不由得心头一紧,赶紧有样学样,端起身子坐好。
七七八八又来了不少人入堂,都先拜见了端坐在上的独孤意寒暄几句客套话才寻了位置坐下。
等到都落座毕,上面那个须发花白的中年男人,不知道如何又嘀嘀咕咕起来,兀自在那说些什么,林云深是一个字都没往耳朵里塞,但见鹿鸣尚未拿起筷子,他也只好忍着,目不斜视盯着身前的那几个形状各异的器皿。
听说是独孤城主设下的宴席,林云深抬眼四下看了看,诸多人物他都没见过,也不见独孤夜宁姐弟,只是他左手下处还有两个位置空着,恐怕是留给她俩的。
林云深刚如此想,正堂便又匆匆走进来一个黑衣少女,也不打招呼,也不看其他人,一张黑丝绣巾遮了自鼻翼而下的半张脸。
少女从进门到落座于林云深身侧,始终目不斜视,反倒是在场众人中除去鹿鸣小李和樱府大小姐外,都纷纷侧目去看她。
林云深也看,甚至想同夜宁说上两句话,抱怨一番昨晚,她可真厉害,平常居然都喝酒这种让人会短时失去心智模糊不醒的东西。
可夜宁不看别人,自然也不分出半点目光给他,林云深张了张嘴,只好忍下了嘻哈之意转为平静。
但独孤夜宁逾时入宴,打断了独孤意与宾客说话。宴席中宾客众多,又要樱府小姐姑爷,李鹿二氏传人在场,独孤意想发作也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发作,不然更失颜面。
只好轻咳两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再度拉回,似是玩笑又带着一缕责问之意,指着独孤夜宁开口道:“小女夜宁,老夫管教无方在诸位面前失了礼数,请诸位海涵。”
不少人闻言纷纷客套以对,人人口称“无妨”。
宾主和谐之后独孤意又扭头看向独孤夜宁:“荥儿此时在哪,怎么不来赴宴?”
独孤夜宁柳眉微微一皱,自顾自率先端起案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饮完方才用衣袖狠狠擦了一把嘴,颇有种女中豪杰的英武。
“不知道!”
“你是他姐姐,是独孤城大小姐,你如何不知道?”独孤意见自家闺女愈发没了礼数,在自己这个城主之前率先喝酒动筷,怒意更浓。
满场宾客都看出了城主的怒火,却又因为是别人家家事不好出言相劝,只能纷纷抬眼在两人间来回观望。
“他还是你儿子呢,你堂堂独孤城城主,又为何不知道?又为何要问他于我?”
嘶......好重的怨怼之意。
林云深坐在身边感受自然更为真切,刚想劝上两句,就被人拽了一下,回过头便见樱雪舞笑意盈盈看着他微微摇头。
樱雪舞都示意了,林云深只好作罢,双手放在膝上忍不住揉搓了一番下裳,显然暗暗为独孤夜宁捏着一把汗。
他不知这对父女之间有什么恩恩怨怨,但如此舌枪唇战终究不好,用孟先生的话来说,就是不成体统。
昔日在府中时,他都不敢和泰山大人呛声的,特别是读书写字时但凡出点毛病都要被勒令重来,也只能委屈巴巴的受着,要是反嘴呛声怕不是要被樱雪舞给骂死,再捅上一剑?
果然,闻言的独孤意大手不轻不重拍下桌子,赫然起身,同时嘴里蹦出威严无比的声音:“放肆!”
“你若要找你儿子,你自去找自去问别人,问我作甚?莫不是我这道理不对?还是独孤城主要以长压小,以强压弱?”
独孤夜宁神色丝毫不慌,朱唇轻启,清脆之声绕梁而来,林云深眨巴眨巴眼看着身侧的少女,一时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是要去劝两句好呢,还是继续呆呆坐在一边当块木头?
但遥想昨天,人家独孤大小姐带着自己痛快驰骋,又夜坐凤楼吃鸡鸭鱼肉,胡饮海喝吞杯中悬月,自己不劝一句心又难安。
就当林云深张嘴想劝上一句时,却见那城主独孤意面色已经怒红,再拍桌案,自他案上杯子酒壶中升腾起缕缕酒水泼洒向独孤夜宁。
那缕缕酒水在空中化形,点滴相融汇聚成线,线线相交汇聚成体,刹那间浑然化成一把剑,且这剑直扑独孤夜宁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