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要比功法,当然是我独孤家要厉害!”独孤荥洋洋得意,千百年来独孤家都是在剑诀功法上胜过樱家一头,自然可以傲气。
可功法与剑法有什么区别,林云深哑然失声,实在不好打搅人家的兴致去问这种外行的蠢问题。
“独孤剑诀,在当今大晋国的天下,也算前三甲,最为玄妙。”
“别的剑修都追求人剑合一的至高境界,但我独孤家却不然,人剑两无意在剑先才是剑修大道。”
林云深听了个茫茫然,等独孤荥回头看这位难得的听客时,正巧看到他脸上的懵懵懂懂。
少年心性,自己说叨半天再怎么也要这土包子明白,独孤荥双手挽袖,四顾一番道:“算了,我今天心情好,给你展示展示我独孤家的意剑!”
他目光停留在身侧湖畔,早些时大概有人打理过这处园子,那些枯断下来的树干枝丫被堆在湖边。
寒风时有时无,吹面微寒。独孤荥右手双指并拢作剑指状,朝着那堆杂木一指。
空气随着他的动作一阵律动,隐隐有剑鸣入耳。
一堆杂木随势而起,一根两根,十根百根,悬浮半空若鱼游潜底,独孤荥隔空肆意拨弄挑选,最终选中一根不长不短不粗不细恰到好处的小木棍。
单手一挥,那些没被选上的杂木纷纷掉落,唯独那根木棍还在空中。
只听独孤荥招手轻呵:“且来!”
那木棍若豢养于笼的飞鸟,乖乖飞到他的手中。
仅这一手,就让在身侧的林云深看得瞠目结舌,意念驱物的神仙本事当真玄妙。
“看好了,我给你舞一遭,让你见识见识独孤家的无我无剑意在剑先。”
独孤荥居高傲然,手握木棍微阖双眸。
林云深再看他,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不明的厚重,让人看不透,看不穿。
空气中似有声声嗡鸣,空灵无处又似自四面八方而来。
他离独孤荥仅五步之距,这个距离下,独孤荥身上那种突然生出的淡漠肃杀无天无地的森冷,让他感受得最深。
没有多言语,没有多动作。
下一息,独孤荥将手中虚握的小木棍,朝远处一块山石投掷出。
木棍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以一种诡异的速度飞跃向前,周身引动无数极速旋转的气流波痕。
及到那块大石前,又若幽灵一般,不声不响没入石头之中。
没入,穿过,斡旋婉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再回到独孤荥手中,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好一个飞木穿石!
林云深不由地鼓起掌,讷讷道:“厉害。”
害字尾音还未飘完,又听那块巨石头嘭的一声,轰然倒塌化成一地碎石。
千斤巨石就这样被一根小木棍给捅成了残砖碎瓦,意剑之妙,威力惊人。
“怎么样?”独孤荥随手将木棍扔到鹅卵石铺垫的小径边上拍拍手扭头看他,对自己显露的这一手颇为得意。
林云深点点头,看着远处那满地碎石残雪:“很厉害。”
“厉害是吧?想不想学?”独孤荥傲然一笑,抬了抬下巴抬脚往前说,“想学也不教你。”
林云深微微失笑,跟上独孤荥的脚步。
这一来一去,天光更明。
裹着厚重的衣裳再走上两步让人身子发热。
独孤荥比出剑指,边走边在身前抽削击点。
兴味未消,对身侧林云深说道:“独孤家剑诀,重意不重剑,以意为剑,一木一草,皆可为剑,这叫下意,上意则是世间一切无形之物如水,气,土,火亦可为剑!”
“小爷我现在,也只是到了有形之物可为剑的下意,我爹也不过才刚刚炼意到可制水为剑。”
林云深恍然应声,眉头微皱。
这些仙府秘法他听得似懂非懂,兴趣不大。
想到要是小李此刻就在这,兴许还能和少城主聊上几句,而自己只能听着罢了。
“咦?”独孤荥轻吟一声,举手指天。
“你看,这大冬天的,怎么会有那么多鸟雀?”
林云深抬头看去,空中竟有上百只麻雀飞落前方枯树枝头,齐齐面朝他俩叽叽喳喳,颇有种在街头杂耍被围观的样子。
看着群鸟,林云深心中忽然被什么扯动了一下。
脑海中满是独孤荥同自己说过的无剑无我,有形无形。
犹如天功神助,他下意识说道:“少城主,既然要无剑无我,又何必意在剑先?”
“无意,才能无剑,亦才无我,你道对否?”
独孤荥嗤笑一声:“你懂个......”
屁字未能脱口,独孤荥脸上笑颜忽而转为惊疑,目光再汇聚到身侧比自己高上一头的少年身上,变得深邃厚重。
这一瞬间,心头仿佛被什么抓住,那东西似是一层薄纱,捅不破搅不烂,让独孤荥那颗剑心痒得厉害。
有一种想抓住又滑不溜秋的感觉,挠心挠肝好不难受。
就在他竭尽全力于心头同那点微动纠缠时,林云深一巴掌拍在他肩头。
手指前上方:“少城主,你看!”
独孤荥抬头看去,群雀纷飞,成群起舞,扰动气流,围着两人环转一圈。
这一刹那,独孤荥看得入神,不知觉伸手揽雀。
......
独孤仙府的内园大得惊人,即使是有独孤荥引着林云深,也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方才转进亭台楼阁。
待寻到小李又过了少许时刻,移步他院,到了小李暂住的院子。
这院子嵌在独孤府邸边上,内院算是在独孤府中,外院内院之间有一扇月门隔开,外院算是一处偏房不算府里。
等林云深移步至此,才知李怀恩一早天未亮就回望阙镇将樱府的随侍引了过来,此刻大小丫鬟郎官都住在外院。
收拾一番洗了个澡,又睡了一觉养养前一晚酒后欠缺的精神,等到他梦中初醒,慵慵懒懒起身天色已过了申时。
“姑爷醒了?”小李推开门,端来一壶热茶给林云深倒上。
浅尝一口,林云深惊奇发现这茶别有滋味。
“小李,这是什么茶有点意思哎?”林云深杯中褐红的茶水荡着波纹,他在樱府中喝过不少种类的茶,红茶也是喝过,却没喝过这种苦涩中带着股回甘的。
热气入腹,激起五脏六腑,肚子咕噜咕噜的,之前不觉,此刻林云深反倒觉得饿起来了。
李怀恩坐到边上,自倒一杯放在鼻下轻嗅:“边上淬剑谷特产红茶,淬剑谷中有一眼灵泉,谷主方天明用泉水淬剑,但他那剑炉每隔三十年才开一次炉,才铸一柄剑。”
“方谷主别的不好,唯独好喝茶,自傲品过天下茶,都觉得没什么味道,便自己在谷里种了三亩地的红茶树,年年都用那灵泉浇灌,就产出了这别有一番滋味的红茶来,听说一年只产三十三斤,当今太后娘娘也喜欢这茶得紧,每年都得拿去一半,咱们能喝上这玩意还是仰仗了小姐的福气。”
林云深半听不听,咂巴咂巴嘴舔舔唇牙,也不再喝,把剩下的半杯茶水搁桌子上。
小李低眉看了林云深一眼,“怎么?不对姑爷胃口?”
身侧的少年半靠扶手,散着骨头:“小李,这淬剑谷三十年才铸一柄剑,不怕挣不到钱吗?”
这是个好问题,小李被问得发怔,等到林云深眼神落到他脸上时,才组织好语言。
“挣钱?姑爷,方天明祖上从独孤老祖到这,就同我鹿鸣江阴三人一般。独孤城家家大业大,他别说三十年铸一柄剑,就算他一百年不铸一柄剑也断然饿不死他的。”
林云深不说话了,打了个哈欠继续半瘫在椅子上没个正经坐相,这要是在樱府肯定要被宋相公训斥两句,就算是鹿鸣在边上也有得说他的。
两个人干坐着无聊,屋内烧盆炭火勉强将里头弄得有些燥热。
小李有事没事同林云深说一句,他怎么说,林云深就怎么听,也不咋吭声。
“姑爷,方天明上次铸剑到现在,再过几天,就是整整的三十年了。”
小李忽然说,喝了口茶顿了顿:“姑爷,你就不好奇上次铸剑是给谁铸的?”
林云深来了点兴致,扭头看小李:“给现在的独孤城主?”
“不对。”小李故意卖个关子,等杯中茶水饮尽再倒上一杯后才缓缓说道:“是宋相公。”
“泰山大人?”林云深愣了一下,三十年前给泰山大人铸了一柄剑?
“淬剑谷不是独孤家的吗?怎么会给泰山大人铸剑?”
“三十年前宋相公可不是樱府的人,时年弱冠,少年英雄剑道天才,游历到独孤城,便和当年同样是天才同样傲视群雄的少城主独孤意连比三场,一胜一负一平,最后那场之所以是平局还是宋相公不愿做客登门还拂了主人家的面让了半招。”
“这可惊得当年的老城主起了爱才之心,就命方天明给宋相公铸剑一柄做赠,想招宋相公为婿,可惜宋相公在独孤城闭关十二年后,剑道精进更不恋世间颜色,便婉言拒绝提剑撕开青山剑域之一角,再之后就成了咱们樱府的宋相公。”
林云深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一想这独孤城连女婿都被人挖了墙角,可不得气死?想笑,又觉得这么笑颇有些对泰山大人失礼。
“哦对了,姑爷,你想不想要一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