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真是轻巧!
是,看似公平,雪舞挨了独孤荥一剑,独孤荥挨了他亲爹一剑。
很公平,但凭什么雪舞非要挨这一剑?
“这人不能留!”
独孤荥忽然喊了一嗓子,刚出声就又被站在他身边的独孤夜宁踹了一脚。
林云深不自觉发出一声冷笑,握紧的拳头再想发难,可小李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身边,紧紧握住他的肩膀。
他回头去看,小李眉头蹙起,对着他暗暗摇头,意味再明显不过。
就这样放过独孤荥吗?林云深垂眸看向地上那个断了一条手臂的少年,血液染红了周边薄薄的雪层。
他深吸一个口气,这会,他的手已经开始了止不住的颤抖,刚刚凭借一口气冲上来的血勇之怒,慢慢冷却褪去,他脑海再次变得空白。
小李轻轻把他带转身,轻轻从他手中把小刀抽走,又轻轻地推了一下他的后背,将人推向躺在那边伤口渐渐愈合止住血的樱雪舞。
林云深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模样的女孩,惨白的唇色,紧闭的双眸,还有他用手怎么都抚不平的紧皱眉头。
她肯定很痛吧。林云深蹲在她的身边,咬着牙,面部因用力而变得狰狞,那张本就俊俏的脸扭曲得不像话。
小李在同独孤意说些什么。
在场的宾客纷纷告辞。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独孤夜宁在他身边低声道歉。
独孤荥在地上或骂或嚎。
几声鞭打,又几声喝骂,世界安静了,安静得不像话,安静得林云深心头生出一种阴冷至极的彷徨无措。
仿佛下一秒,樱雪舞就会永远的离开自己一样。
......
翌日清晨,雪满庭院,鹿鸣在房中的八仙桌上抱着姑爷守了一宿,小李则一直在外面庭院中的梅花树下,也是守了一宿。
唯有林云深坐在樱雪舞的床边,撑着脑袋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睡了一夜。
昨天宴席草草散去后,云鸟亲自去樱府送信,独孤意前前后后送来不知道多少药,都让林云深亲手都生生给樱雪舞喂了进去。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惊醒了本就提心吊胆的林云深,他下意识看向身前床上的人,脸上唇角已经恢复了不少的血色,让他心头稍微松了一口气。
一回头,就看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一个白衣白面的中年男子,一个少女,一个黑衣老头。
“泰山泰水!”昨夜云鸟骑独孤城龙马去的,一夜奔波,终于是到了青山樱府,刚得知此间的消息,樱若飞就把人带到了这里。
林云深慌忙站起身来,对着樱若飞和宋雨坤行礼,礼未毕,小李也跟着进了屋子。
宋雨坤倒还好,对林云深微微颔首示意,樱若飞满脑子都是自己闺女,径直到了床榻边上,再见女儿还未醒过来,气色不比当初在府里,顿时泣涕涟涟。
至此,林云深才恭恭敬敬立在樱若飞身侧,暗暗回头,看到进屋的除了自家泰山泰水外,还有一个云鸟和一个老头子。
初时林云深只觉得这老头子看着眼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只听身侧的樱若飞缓缓起身,拉住自己的手,轻轻在手背上拍了拍。
林云深看向泰水大人,一时赤红双眼难以言语。
樱若飞对着他勉强扯出一抹笑容以作宽慰,便转头看向那个黑衣老头和声细语道:“邱大夫,辛苦你了。”
那邱大夫闻声拱了拱手,近到床榻边上,也不上手把脉,也不坐到凳子上。
林云深看着他的身影,忽然意识到,这个邱大夫就是当初自己刚刚到青山城为自己把脉的郎中。
他还在错愕中,邱大夫一弹指,三根金线便飞舞而出,自动系在樱雪舞露在被子外的手腕上。
直到此刻,林云深才猛然惊觉,敢情当初被自己脉象吓到的老郎中,都是装的。
不过一刻钟,邱大夫才收回了金线,转身对着宋雨坤和樱若飞拱手行礼:“小姐身体无碍,还未醒来是因其体内颇多灵药还未消化吸收干净,一时血气未动罢了。”
得了他的话,樱若飞才重重出了一口气。
“本来,我们两人也是准备今天动身去往帝都的,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宋雨坤上前,扶住自己的妻子后转头看向小李等人。
“雪舞无碍便好,只是后面待她醒了,小李鹿鸣你俩好生护送姑爷小姐回青山。”
小李鹿鸣俯首称是,边上站着的云鸟一阵恍惚,咬了咬唇一声不吭。
樱夫人拿走了挂在床头的青鸾交代了一番事宜,又说什么帝都还有些更重要的事云云,将樱雪舞和林云深再次交给了李怀恩,便带着宋雨坤和邱大夫一同取了樱府车马离开了独孤城。
等人走了,林云深甚至还觉得恍惚在梦里一般,泰山泰水来得匆匆,去也匆匆,他却无论如何想不通,帝都能有什么大事,能让泰山泰水如此在意,甚至难以多陪伴自己亲生女儿几日。
但他俩不说,林云深也不好问,只能起身相送。
等送走了樱夫人宋相公和那老郎中后再回去,整个庭院变得空荡荡的。
也因听到那老郎中说雪舞无碍,到底是放下了心头一块巨石,一口气泄了,只觉得又累又困,浑身像是散了架似的。
便想邀着小李去庭院吹吹风雪,振奋振奋精神。
可他俩刚刚出门,慌忙把风雪拦在门外,再回头,一道倩影站在院中梅花树下。
那双平日高傲的眼眸此刻却消散了光芒,平添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里面。
说不准是哀愁,还是悲痛,亦或者什么都有,像掺了各种墨水的一幅混沌画卷。
“夜......”
林云深轻咳了一声,显尽疲态的眼睛望过去,四目相对。
“独孤小姐,有什么事吗?”
独孤夜宁咬了咬唇,把抱在怀中的匣子伸出:“这是我父亲的意思,只当是给林公子压惊。”
林云深愣了一下,目光在那个木匣子上来回打量了一番,雕龙刻凤的匣子,暗哑的光泽,一眼就看得出这个匣子非同一般。
想来,那独孤城主不可能是一个买椟还珠之辈,这匣子里的东西,只怕比盒子更加珍贵。
好重的一份礼品呢。林云深边想,边往前走,一边摇头一边道:“好意我心领了,但无功不受禄,替我谢过城主好意,在下心领了。”
林云深说着,已经从独孤夜宁身侧擦边而过,出了月门,到别苑赏雪去了。
小李在原地顿了数秒,忍不住叹息一声,朝独孤夜宁走过去。
“独孤小姐,请回吧。”
说罢,小李不敢再看那被咬得发紫的嘴唇,匆匆往前追赶林云深去了。
独孤府邸,第一次让林云深觉得事事入眼皆逆心。
胡乱转了两圈,肩头的雪积了薄薄一层,终于是觉得再没心情,又更是牵挂雪舞,便直接回了那处小院。
等到了院子里,刚刚还在这里的独孤夜宁早已没了踪迹,唯有那个匣子放在石桌上,匣子边用一块小石子压着一张枯黄的纸。
林云深不动手,只低头看了一眼,独孤夜宁留的字,大意是请他务必手下这个木盒,以及,后会无期。
小李趁着林云深紧锁眉头读那封简短的信时,掀开了那木匣。
林云深循迹望去,匣子中端端正正摆着一把没有鞘的剑,剑柄护手处用十分精美的小篆刻了云深二字。
“淬剑谷的剑。”小李轻声低吟,抬头望向林云深,似乎在等林云深拿主意。
林云深默然不语,伸手取出里面的宝剑,冰凉的手感传来,寒冷的雪天里,他却忽然手心出汗。
第一次握剑,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打量着一把锋利的兵刃,他的呼吸印在寒冷的剑体上,时隐时现着一团淡淡的水雾。
“姑爷,独孤家是真心想道歉的。”
小李想了想,硬着头皮说了一句有点像胳膊肘往外拐的话。
“我知道。”
林云深随手乱挥了一下手中的宝剑,这剑不论如何拎拿,都似是手握鸿毛的质感。
也许是觉得不过瘾,又可能是单纯地好奇,极为可能是他满脑子都是把那王八羔子抓住宰了。
“小李,教我几招剑招?”
小李愣了一下,樱府的剑招他不会,也不可能学会,而且小李又是用小刀的,如何懂得什么厉害的剑招心法。
一时眉头紧锁,仔细思考。
他还没思考出什么厉害的剑招功法适合给自家的姑爷。
林云深多半看出了他的心底所想,耸了耸肩,勉强沉声道:“无所谓,你只管教我两招劈砍的剑招就好了。”
小李匆忙抬头,林云深正对着他发笑。
顺着林云深的意,小李起手教他,简单的劈砍只用掌握力度角度便好,也不会太难。
三下两下林云深便学会了两招剑式,小李眼光在剑与人之间徘徊:“姑爷......”
他的话清楚的落尽林云深的耳朵里,林云深已高高举起了宝剑,用尽全力朝小李劈砍。
小李从未想过,林云深会对自己发难,愣了一下,轻轻举起小刀格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