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有严格的住宅制度,唐人喜欢四合舍,普通居民的住宅大多采用中轴线左右对称的格局,有的是狭长的四合院,有的是前后两进院。
同样,对建筑规模也有明确和严格的要求。
王公下,舍屋不得施重栱藻井;三品以上堂舍不得过五间九架,厅厦两头门屋,不得过五间五架;五品以上堂舍,不得过五间七架,厅厦两头门屋,不得过三间两架。
仍通作乌头大门,勋官各依本品。
徐有功原先是刑部侍郎,贬为庶民后,原来的屋舍他就没有资格再住了。
根据规章,庶人所造堂舍,不得过三间四架,门屋一间两架,不得辄施装饰。
徐有功贬职后重新在安邑坊买了一套符合庶人身份居住的屋舍,一直到死他都住在这里。
现在房子归徐惀所有,屋舍更破败了一些。
长安从事剔粪的人收入并不低,只是整天和污秽打交道,不讨人喜欢罢了。
圣旨下来的时候,徐惀正和他的朋友也是从事剔粪行业的阿良在亲仁坊掏粪。
阿良是从倭国来的化外人,见识了长安的繁华以后就一心想着加入唐籍。
依唐律,化外人入唐籍管理还是很宽泛的,加入唐籍马上可以免除十年赋税,且所在的州县还要免费提供衣食。
本来挺好办的事情,就因为阿良曾经不小心冲撞过王族的仪仗,被下狱关了三个月;出来后万年县再也不给他发放籍贯了,理由是意图不明。
为此,阿良一路申诉到鸿胪寺,鸿胪寺审查后,给阿良最终裁定是再考察十年,十年内如果没有发生作奸犯科之事,经本人再次申请,可以发放给阿良户籍。
今年是第九年了,这九年里阿良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见人就作揖微笑;就是有泼皮故意找麻烦,只要打不死决不还手。
这些年阿良一直做剔粪生意,徐惀被大理寺革职以后,也加入到这个行业,入行就遇到了阿良,就这样两个人慢慢地成为了朋友。
邻居梁同气喘吁吁地跑来叫徐惀赶快回家,有大事。
徐惀不知道现在还有什么是比剔粪更大的事情,听到梁同这么夸张,以为又是跟自己开玩笑,手底下没有停,嘴里却没有饶他,骂道:“直娘贼,又来编排某什么?“
梁同左手拄着膝盖,右手指着徐惀道:“真,真的,某没有骗你。“
徐惀还是不以为然,回道:“那得能骗得了某才行,你这个小把戏太低劣了。“
阿良一旁打趣道:“这是又想骗酒喝了。”
梁同咽了两口吐沫,狠狠地跺了跺脚,一把拉起徐惀就往家跑。
阿良在后面看着两人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次真像啊!完了,又被骗了。“
这次来颁旨的是高力士,按说用不到高力士亲自给一个从八品下的评事传旨,他自己只是好奇李隆基找的这个人,一来是好奇,二来是想亲自看看这个徐惀到底是什么人,等李隆基问起的时候也好回复准了。
陪同高力士来的是大理寺少卿王志愔,从四品上,比高力士的从五品下高了好几级,可见大理寺还是很给高力士面子的。
等梁同拉着徐惀跌跌撞撞地回到家时,大门口站着一群身穿红、绿、青不同颜色官服的官员,武侯、金吾卫在外侧维持着秩序。
邻居们很少见到这样的场景,有远远地看的、有低声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的,都在猜测这次徐惀家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梁同没见过这种阵仗,放下徐惀的胳膊跑到负责警戒的金吾卫后面,踮起脚往里看。
徐惀看着眼前的众人,内心有些激动,也有些惶恐,甚至有点手足无措,把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想请众人进院。
突然看到手背、胳膊还有衣服上沾的污秽,到嘴的话停住了;其实院内和屋内也经常放一些剔粪工具,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
高力士似乎看出了徐惀的窘态,放下捂着鼻子的手,说道:“尔可是徐惀,原刑部侍郎徐有功之子?“
徐惀叉手施礼道:“某正是徐有功之子徐惀。“
高力士摊开圣旨道:“徐惀听旨!“
徐惀跪下叉手施礼,聆听圣旨。
高力士道:“幽国公言原刑部侍郎徐有功之子徐惀,因受其父案牵连被开革除大理寺,蒙冤日久;经查,此为大理寺审核不严所致,即日起官复原职。良剑期乎断,不期乎镆铘;良马期于千里,不期乎骥骜。”
徐惀晕乎乎地接了圣旨,告罪一声向家里跑去。
过了一会儿,徐惀手里拿着一个麻布做的袋子出来,看的出来,衣服换了,脸和手都洗了,只是须发没来得及梳理,乱糟糟的。
高力士看着出来的徐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扑哧一笑。
徐惀来到高力士面前,说道:“敢为这位中官,如何称呼?”
高力士笑道:“咱家是高力士,伺候圣人的。”
徐惀赶忙施礼道:“辛苦内给事了!请受礼!。”
听徐惀称呼自己内给事,高力士显得更高兴了,笑道:“哎呀,按说收下也是应该的,不过这次就不收了,回去咱家还要侍奉圣人;你身上带着这个味道,如果传给圣人了,那就该责问我了,哈哈哈,就这样吧,咱家走了,哈哈…….”
高力士一走,街道空了不少,大理寺少卿一直在旁等着。
与高力士隔得太远,徐惀按照礼节对待就好,不过眼前这位大理寺少卿可是具体管事的人。
徐惀忙行礼道:“徐惀见过上官。“
大理寺少卿王志愔道:“徐评事无须客气,今日前来主要是陪同内给事传旨;收拾一下,明日正式到公廨报道;这是你的官服、刺牒和告身;还记得怎么到公廨吧。“王志愔指了指脚下的都篮。
徐惀掩饰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回道:“下官记得,进顺义门后左手边即是。“
王志愔击手道:“好,那明日就公廨见吧!”
徐惀叉手躬身施礼相送。
呼啦一声,周围围上了一群人,恭贺的,说好话的,让请客的不一而足。
早就回来在一旁看热闹的阿良挤过来大声恭喜徐惀。
在阿良的帮助下,和徐惀回到家中,大门早早的插上门闩。
徐惀回到家里,扑通趴在卧榻上,开始只是趴着,没多久双肩慢慢抽搐起来。
阿良在一旁收拾屋子,嘴里唠叨个不停,说这里太脏了,那边的东西都坏了该修缮了。
阿良忙活了半天,徐惀也慢慢平静下来。
看到徐惀缓过神来,阿良在一旁递给徐惀一杯水。
徐惀喝了两口水,对阿良说道;“阿良,下来不要去剔粪了,留下来帮我吧。”
阿良闻听大喜过望,单膝跪地叉手施礼道:“敢不从命!”
徐惀一把阿良拽到身边坐下,双手搓着茶杯,道:“这对我们都是个机会,你做的好可以更稳妥地拿到唐籍;你看吧,这次肯定有什么大事要我去做。”
阿良道:“什么大事?”
徐惀摇摇头,说道:“不知道?”
徐惀停了停,继续说道:“就是感觉!”
阿良挠挠头,道:“不是说是失察吗?现在查清楚了,让你官复原职。”
徐惀道:“你来大唐也这么多年了,你见过主动给平反的吗?”
阿良摇头不语。
徐惀拍拍阿良的膝盖,说道:“管他呢,就当是白捡回来的;走,我们去浴堂洗洗,然后消耳、修面,收拾整齐利索的。”
阿良叉手施礼道:“喏!”
二人哈哈大笑,相拥出门。
第二日
徐惀收拾停当早早出门,阿良准备重新把屋子和院子收拾一下,该修补的修补,该替换的替换,该刷漆刷漆。
不管怎么说徐惀现在也是八品官了,官职是不大,该有的规格也要按制展示出来,让人一看就知道这里是一个八品官员的家。
现在顺义门管理的更加严格,除金吾卫以外,晓卫、监门卫都担负起城门安全的责任,巡城御史也不再巡视了而是常驻各个城门,负起监督和查验的责任。
金吾卫接过来徐惀的刺牒和告身,看了看刺牒又打开告身,照着上面描述的样子对应徐惀面貌。
徐惀,长安人,三十二,面相横眉细眼,鼻隆微弯,脸瘦长;官职:大理寺评事,品秩:从八品下
查验无误,金吾卫把刺牒和告身还给徐惀;刚走几步,徐惀又被门洞里的巡城御史拦下,又是一番查验,登记画押后这才放行。
好在大理寺的公廨就在顺义门旁,徐惀没有耽误点卯。
书吏领着徐惀来到少卿王志愔的官堂,王志愔看到打扮一新的徐惀道:“这才是你徐惀该有的面貌嘛,来,坐下谈。”
王志愔请出李隆基给大理寺的圣旨,对徐惀说道:“圣人要求大理寺把皇宫杀人案的差事交给你具体侦办;为了方便你进出皇城和宫城门,圣人特意颁下通行令牌,许你便宜行事。”
徐惀并没有因为得到这么大的权力而高兴,天上没有白白掉钱的事情,皇宫杀人案肯定不会简单。
徐惀问道:“上官,圣人怎么钦定由我来查这么大的案子呢?”
王志愔道:“这个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不清楚,从旨意上推测估计是和幽国公有关。“想了想,继续说道;”也可能和你自己有关。“
徐惀道:“既然圣人特意下旨让我查办此案,下官从命就是。”
王志愔把令牌递给徐惀道:“胆大心细,慎之又慎!”
徐惀叉手行礼道:“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