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殿
高力士施礼道:“圣人,太上皇派人过来传旨意,左右金吾卫的将领都处罚过了;大将军和将军品秩也递减一等,同时还被太上皇加罚了一年的俸禄。
另外,内侍省的冯监正也被处罚了,处罚也是递减一等,罚俸一年。”
李隆基抿了抿嘴,道:“太上皇的人受罚了,姑姑的人死了,好像就我这边没事;你说会不会有人说是我设计的套呢,如你所言,利高者疑嘛;这一切的缘由都是来自那盅有毒的赤箭粉。
力士,我怎么有一种感觉,从开始下毒谋害我开始到现在,几件事综合起来看又不像仅仅下毒这么简单。
如果不给太上皇和姑姑一个交代,好像翻过来是我在暗中有什么图谋了。“
这样吧,你去太上皇和姑姑那儿一下,就说我要彻查此事,问问太上皇和姑姑有没有什么推荐的人选?“
高力士施礼道:“喏!”
殿外有宦官报:太子少师、幽国公窦希瑊觐见。
窦希瑊是李隆基的亲娘舅,在武则天女皇把持皇权的时期,李隆基的母亲窦氏凄惨而死,姥爷姥姥舅家人受了太多的委屈和亏待,没享过什么福,早先失去的,如今得补回来。因此,李隆基执掌江山,对他的娘舅们格外的好:加赠姥爷窦孝谌为太保,大舅希瑊连续加官进爵,任太子少傅,封幽国公;二舅希球位至太子宾客,封冀国公;三舅希瓘开府仪同三司,享受“三公”待遇,赐毕国公。另外,为亲上加亲,李隆基将自己的女儿永昌公主,下嫁三舅希瓘的儿子、表弟窦锷为妻。
今天窦希瑊是代表家族来辞谢李隆基封赏的。
一番礼节过后,窦希瑊道:“圣人,今日窦希瑊进宫是代表窦氏辞谢圣人封赏的。”
李隆基道:“怎么?幽国公是说封赏不够丰厚吗?”
窦希瑊道:“窦家不敢,《韩非子·主道》:“是故明君之行赏也,暖乎如时雨,百姓利其泽;其行罚也,畏乎如雷霆,神圣不能解也。故明君无偷赏,无赦罚。”
李隆基道:”又是为何要辞赏呢?”
窦希瑊道:“圣人太过照顾窦家,民间已有“恩宠赐赍,为厚矣“的传言,这样下去对圣人的名誉有损,故此窦家不为。
李隆基拍手道:”大善,幽国公能如此考虑,着实令我高兴!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收回了,我意已决,不许再提了。”
窦希瑊道:”圣人,臣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隆基没有丝毫不悦,让窦希瑊尽管讲来。
窦希瑊道:”长寿二年,户婢韦团儿跑到天后面前献媚,诬告太上皇的皇后刘氏伙同德妃窦氏厌蛊咒诅,借巫术恶毒诅咒天后,发泄不满情绪。
没多久阿娘又被家奴告发,天后把案子交给心腹酷吏薛季昶办理,薛为迎合上意,不问青红皂白,罗织数项罪名,判阿娘当斩!
时有叫徐有功者,任刑部郎中,为人正直宽厚,从不滥施刑罚。当他听说仅凭一个仆人的一面之词,就判阿娘死罪,深以为太过草率,当即出面替阿娘申辩。
天后这才下旨免除阿母死罪,改为流放;而徐有功也为此付出沉重代价,被罢官降为庶人,于长安二年落寞离世。
圣人临朝后,窦氏得以荣光,窦氏为报徐有功之恩,特送厚礼于徐有功之子徐惀,但被拒之;言称其阿爷依律行法而已,若是收受臣的礼物,就是在告诉世人他阿爷所作并非按律法而行,有损其德操,拒不收受。
臣深感徐惀品行醇厚,有乃父之风,臣请以身之官爵让有功子惀,以报旧恩。”
李隆基听完唏嘘良久,道:“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故事,现在徐有功之子在做什么?”
窦希瑊道:“徐有功罢官之前在大理寺任评事,现在以剔粪为业。”
李隆基闻听哈哈笑道:“怎么这么惨吗?”
窦希瑊道:“听说是徐有功罢官之后,大理寺借口其查案有误,被开革出大理寺。”
李隆基道:“幽国公不忘旧恩,品行高洁,封赏照旧,不得再推辞;国以功授官,不得徇私以授,既然徐有功之子被革理由闳侈不经,特复原职续用。”
窦希瑊还要推辞,被李隆基拒绝。
高力士回殿复命
高力士道:“太上皇要三法司会审,这样大理寺在御史台和刑部的监察之下不会被
人左右。
公主讲案子最开始发生在宫中,将来查案也难免需要和宫中各省局司打交道,让宫正陆令参与其中,负责协调事宜。”
李隆基道:“去请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大夫过来一趟!“
大理寺卿蒋钦绪、刑部尚书萧至忠、御史大夫窦怀贞来到武德殿见李隆基。
李隆基道:“近宫中祸事不断,特别是吴卓之死更是蹊跷,问过太上皇和姑姑,我决定彻查此事,让百官和后宫不再人心惶惶;今日叫诸位来就是商讨一下此事。”
李隆基对高力士说道:”把太上皇和姑姑的谏言给三位讲讲。”
高力士讲完后,李隆基说道:“太上皇和姑姑讲的很清楚,诸位有什么考虑?“
萧至忠道:”既然是太上皇要求三法司会审,我们自当遵从,只是诸事需要有个主次,不知圣人如何决断。“
李隆基没有回答,用下颚示意了一下窦怀贞。
窦怀贞道:”如果从职责来讲,臣主要以监督大理寺和刑部的办事不出现偏颇就好,因此,臣以为御史台做陪审更为适宜。“
李隆基点点头,对蒋钦绪示意了一下,蒋钦绪道:”臣职责就是掌刑狱案件审理,从这方面讲,臣责无旁贷。”
李隆基问萧至忠道:“萧尚书以为如何?”
萧至忠想了想,说道:“圣人,从三法司权责划分上,审理当属大理寺;只是臣在想,当下舆论滔滔,对圣誉有损,因此案件办理宜快不宜慢,刑部负责案件审核、封还重审之责,那就不如直接让刑部主审,大理寺负责侦缉察验,这样案子的推进速度会更快一些,争取早日向太上皇、公主和圣人复命。”
李隆基喝了口茶,吧嗒了吧嗒嘴,问道:“蒋廷尉,你以为如何?”
蒋钦绪道:“三法司各赋其权,自然各负其责,这是设立三法司的根本初衷;权责有定,自然应当各负其责就好。
自查自核,大理寺也可以做到,这样是否可以把刑部对案件的审核权交付大理寺呢?”
萧至忠道:“蒋廷尉言之有理,不过凡事考虑不能过于僵化,事急从权呀!”
李隆基道:“萧尚书讲的也有道理,不过,也没有限定时间要把案子破了,所以诸位不要过于着急了。”
萧至忠立刻行礼道:“喏!”
李隆基继续说道:“好,既然如此,那就以大理寺为主审,刑部和御史台辅助,案件
办理就在大理寺吧!另外,姑姑的意见是陆宫正也参与案件调查当中,职责是负责宫内与宫外事务的协调。除此之外,诸位还有什么要讲的吗?”
李隆基看了看三位,见没人说话就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诸位先回,旨意稍后会下到各属公廨。”
等三人要出殿门之时,李隆基让高力士把大理寺卿蒋钦绪叫回到殿内。
李隆基问道:“廷尉,虽说大理寺是主审,但案件的侦辑调查有谁来做?”
蒋钦绪道:“按照职责归属,应有大理寺评事具体管辖。”
李隆基想了想,问道:“那可有具体人选?”
蒋钦绪看了看李隆基道:“暂时没有恰当人选。”
李隆基道:“那我给你推荐一个如何?或许这个人你略有耳闻,名叫徐惀。“
蒋钦绪思索半天,也没想起这么个人来。
一个从三品的大理寺卿怎么可能记得一个从八品下的评事,还是被革除多年的一个人。
看着蒋钦绪还是一脸雾水的样子,李隆基笑道;“徐惀这个人你不知道正常,他的父亲你可能听说过,就是因为救我姥姥而被罢官的刑部侍郎徐有功。“
听李隆基这么说,蒋钦绪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李隆基微微笑道:”前些天幽国公觐见,主动提起一件事,想着用他的官职和封赏回报一下徐有功,但现在徐有功已经故去,他儿子现在以剔粪为生,徐惀还不接受幽国公的礼物。
据幽国公讲,当年徐有功秉公执法才罢职为民,他儿子以办错差为由被开革出大理寺,所以我就下旨让他官复原职了,还任他的评事。
刚才听你讲查案由大理寺评事具体来做,我就想到此人。
从这个徐惀宁可剔粪也不受幽国公的厚礼来看徐惀应该可以秉公待事,能秉公待事,也就能秉公办事。
现在三法司会审,大理寺主审,过程中未必会有你想的那么顺利,放手让这个徐惀去调查,等证据汇聚完了,你大理寺该怎么审就怎么审。
我也想看看背后到底是谁在试图搅浑这潭水。”
蒋钦绪这才明白李隆基为什么会让一个刚刚复职的小小评事去查这个案子,说白了就是此人没背景,人品好,有他父亲和他自己原先的经历。
如果这些判断是真实的,那说明圣人真的生气了,但又不好直接发作出来,所以以此为契机,查清事情背后真正的原因,然后再借题发挥;哎,不知道到时候谁会倒霉,脑袋落地。
蒋钦绪脑子里跑马,耳边又传来李隆基的话声:“为了方便进出皇宫城门,拿着这块令牌即可通行无阻,旨意会下发有司,让其便宜行事。”
蒋钦绪心中一愣,李隆基讲持有令牌可以出入宫禁畅行无阻还可以理解,但可以便宜行事,这个权力就太大了,那说明涉及到案件,朝廷上下各个官署公廨都必须无条件听从安排。
蒋钦绪接过令牌,下去安排相应事情去了。
看着蒋钦绪离去的背影,李隆基道:“这蒋廷尉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高力士道:“大理卿为官这么多年,虽说人方正了一些,圣人刚才所讲的话他应该是听明白了。“
李隆基笑了笑,说道:“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