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省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门口人影一闪,进来一人,来着正是内侍省监正冯斯年。
徐惀连忙起身见礼,口中说道:“大理寺评事徐惀见过冯监正。”
冯斯年榻上坐下,整理一下衣衫,笑眯眯地问道:“徐评事怎么今日得空到我这里来了?听说昨天长安走水,到底时怎么回事,查到结果了吗?”
徐惀道:“昨日是一家名叫连升的口马行账房走水了,可惜的是他们所有交易的账册都烧毁,口马行的管事黄二郎也被烧死在账房内。
据查,裴公馆的陈行州有重大嫌疑,下官一度怀疑此事乃裴公馆所为,为此也曾质询过裴公馆管事裴元朗,但裴元朗坚持认为陈行州是去口马行送裴公馆买奴婢的银钱。
至于裴公馆是否购买过奴婢,购买几何,已查无实据;查问连升口马行的牙人,没有人记得裴公馆曾经到口马行买过奴婢;因无凭据,也无法推进继续查证。
但离奇的是陈行州当晚就在监牢内自杀身亡;据牢房的狱卒讲,当晚裴公馆的管事曾送过去一食盒酒菜,也就是说嫌犯吃完酒菜就上吊自杀了;现已查明送过去的食盒是裴公馆的,酒菜是董家酒楼做的,并且饭菜无毒。
进宫前,长安县尉赵加护送来对看管监牢狱卒的审讯结果,食盒仔细查过没有发现什么问题;酒菜也交叉验过,无毒;筷子是新的竹筷,经仵作重新查验后也没有发现有毒之物;因此,当前对于陈行州之死还没有明确的结论。
但下官认为裴公馆具有重大嫌疑。“
冯斯年点点头,说道:“简单说就是裴公馆的人死了,结论都是一面之词,无法证明其真伪,对吧。“
徐惀点头称是。
冯斯年继续说道;“这么短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你能查到这种程度已经颇为不易;查案急不得,自己要先稳住了;讲吧,今天到咱家这里有什么事?”
徐惀道:“前些时日,太仆寺寺丞薛绍衣在连升口马行买的奴婢朴英儿,第二日就被发现溺死在水渠中;因一时间没有办法查清为什么溺毙,长安县给薛绍衣下了是溺毙的结果,薛家不想在此事上继续耗费精力,就让长安县自己处置朴英儿的尸体。
现在民间有传言朴英儿是新罗人,从新罗来大唐后在东都洛阳落籍,来长安后改籍入入宫沦为奴婢。
后来因不讨宫中官家欢心,经常被打骂,以至于赶出宫来,被卖到连升口马行。
为证明真伪,下官根据连升口马行东主李承绪的回忆,把带着朴英儿到连升车马行交易之人的样貌画了下来。
不过,单纯从画像上看此人,的确很像宦官。
如果下官推测成立的话,那朴英儿可能真就是宫中的女婢,民间传言也就未必是假的了。
宫中的奴婢都归掖庭局管辖,而掖庭局又是监正您所辖,这不下官就厚着脸皮来找您求助了。
如果查证后朴英儿不是宫中奴婢,那自然最好;若的确是从宫中出去的,还请监正查一下是谁带出去的,下官有些问题要问询几句;其他的与下官无关,下官也不敢枉自查证。
哦,这是根据连升口马行东主李承绪回忆所作的画像。”
说完,徐惀把画像展示给冯斯年看。
冯斯年没有看画像,而是朝徐惀问道;“你是说宫中的宦官把这个朴英儿卖到这个连升车马行的?你是说这个朴英儿是宫中的奴婢?”
徐惀施礼道;“下官不敢这么讲,一是根据画像做的猜测,二是民间已有此流言;一来是请您想查查看,宫中是否有此人;二来此事又关皇家威仪,请一下监正的令。”
冯斯年这才拿起桌几上的纸,仔细看了看,说道:“咱家看此人眼生,也记不起是否见过此人。
来人,叫内常事柳中年、内给事唐河、内寺伯张朝东,还有掖庭令范成大;另外让范成大把掌管宫人和账簿的人也一同带来;赶快去。”
冯斯年拿着画上下左右看的仔细,口中不时啧啧有声。
徐惀如老僧入定一般,半眯着眼等着人来。
被叫到的人陆续来到冯斯年房内。
看到人齐了,冯斯年咳嗽了一声说道;“有个事,这位大理寺的徐评事奉圣人的旨意在查案子;现在呢,在连升口马行查到一个长相像宫内宦官的人把一个叫朴英儿的——民间传言是宫中女婢——卖给了连升口马行。
你们有负责省内判事的、有纠察宫内不法事的、也有掌管宫中账簿和宫人的,各负其责,快点给徐评事一个明确的结果。“
众人躬身施礼,道:“喏!”
冯斯年扬了扬手中的画像,继续说道;“这是徐评事做的画像,你们也看看,查一下宫中有无此人。
如果有,人在哪儿任职,所司何事,都要一一查清楚!
我和徐评事在这里坐等结果,你们各自去忙自己应该负责的事吧。”
有小宦官过来,把冯斯年手里的画接过来,在众人面前一一展示。
掖庭令范成大道:“徐评事,画作可否暂时一用。”
徐惀道:“当然,请!”
主要做事的是掖庭令和他的下属,其他人都是判省事和纠察宫内不法事的内寺伯。
掖庭令范成大和他的下属掖庭丞韩三郎抱着一堆账簿回到范斯年这里。
范成大施礼道:“监正,徐评事;经查,我掖庭局并没有找到徐评事画作上之人;另查,新罗人进宫的女婢中也并没有一个叫朴英儿的人。”
冯斯年挑眉问道:“可曾认真查证过?确实没有画作上之人和名叫朴英儿的新罗女婢?
范成大道:“回监正的话,确实没有!“
冯斯年回头对徐惀道:“徐平事,看来你听到的的确是流言了。“
徐惀施礼道;“是的,下官也并不相信那些流言是真实的;但谚语也讲无风不起浪,下官也在想到底是什么人在给圣人抹黑,又是什么人在给监正添乱。“
冯斯年摇摇头,说道:“此事着实令人气愤,徐评事可有什么办法平息这些流言!“
徐惀装模做样地想了想,答道:“相信监正早已胸有成竹,用不到下官随意置喙;既然监正有垂询,下官就抛砖引玉,给您一个参考。“
徐惀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下官是这样考虑的,这些市井流言抹黑皇家,其心可诛;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皇权威威,岂是一干宵小能亵渎的。
下官以为,只要内侍省请圣人下道旨意,令长安县和万年县依旨辟谣即可;或下旨雍州牧,让其令长安、万年出告辟谣亦可。“
冯斯年思索片刻,说道;“徐评事言之有理;还是按照规矩为好。”
既然冯斯年说宫中查无此人,徐惀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只要长安和万年两县的布告一出,冯斯年就再也无法从坑中跳出来了。
太平公主府
雍州长史、新兴王李晋道:“公主,圣人下旨到雍州牧,要长安和万年两县严查一个关于朴英儿的流言,流言讲此女婢是宫人,犯错后被卖到口马行;此女婢还涉及到三郎的远方亲戚,太仆寺寺丞薛绍衣。
这个女婢是薛寺丞在口马行买的女婢,但第二天就被长安县武侯发现此女婢溺毙在水渠中。
更为蹊跷的是,也正是第二日薛寺丞身子不爽利没有去上衙;而太仆寺却有其应卯的签章,甚至还被关联到殿中省死去的宦官吴卓身上;现在又出来这个朴英儿是宫中女婢的流言。
内侍省请了圣人的旨意,让雍州牧彻查此事。“
太平公主道:“怎么?前些日子的事情还没查清楚吗?”
李晋道:“看来是这样的,否则也就没有这个朴英儿来自宫中的流言了。
您看要不要依圣人的旨意行事?”
太平公主道:“当然要查,我不仅管着宫中之事,此事还涉及到皇家的威严,岂能等闲视之。
范斯年也向我通报了此事,让长安和万年两县好好查查到底是谁敢如此诽谤皇家。”
李晋道:“喏!”
很快,长安、万年两县贴出布告:稽查散布流言告示:市井坊间有言,近日水渠溺毙者朴英儿为宫中女婢,因在宫中做错事被卖至连升口马行;然,宫中查无此人;流言毁谤皇家,皇权威威,不容侵犯;现向百姓征询路脉线索,有确切消息者,奖赏十贯。“
徐惀看到这个消息后,心中暗暗说道;“君已入彀中矣!“
同样一件事情,涉及到某些人,有的人可能会高兴,有的人可能就很难过,也有的人可能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高力士知道这个消息后,告诉了李隆基。
李隆基思索片刻,说道;“总算是让他徐惀领先了一步,敢挖这么大一个坑让他们跳,真够痛快!“
高力士陪笑道;“等他们回过神以后,恐怕会迁怒于徐惀!“
李隆基道;“这是迟早得事情,他徐惀要做事,这个压力他也必须得担着。“
高力士道;“就怕有些人会下黑手啊!“
李隆基道:“让徐惀有些压力可以,若他们胆敢乱来,绝不允许;告诉李德林,如果徐惀遭遇不测,让他提头来见!
他们真以为朕是泥捏的吗!“
高力士很少听到李隆基自称朕,可见李隆基对那些人的怒火已经快压抑不住了。
高力士叉手施礼,道:“喏!”
李隆基知道冯斯年给自己挖了个大大的坑,虽然自己不怎么高兴,但这件事对自己还是很有利的。
当裴剑主得到冯斯年请皇帝下旨平息流言的消息后,转身对裴管事说道;“以后我们要离那些自以为是的人远些,不然我们很快就会被当做弃子而被抛弃。”
当新兴王、雍州长史李晋问太平公主这件事的推进速度这么快,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时,太平公主道:“三郎只不过想尽快处理掉这个影响罢了,毕竟流言对他的脸面也不好看。”
当冯斯年和内侍省一干同僚分析这件事的得失时,内常侍赵朝东道:“如果掖庭令所言确定为真,那就不会有任何损失。”
冯斯年忧心忡忡道:“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