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他声音太过微弱口齿不清，还是少女故意要调节气氛。

杨落堂想了两秒后，认为是后者。

医术仁心的大夫想要给自己的病人调节气氛，保持心情舒畅也是治疗的重点。

没错，懂得安抚病患心情，是个靠谱的老大夫！

于是，杨落堂决定不辜负主治医师的一番心意，装出有些惊喜的表情道：

“是啊，我是骆驼精，从西边跋山涉水才过来的。你呢，你是什么精？”

“我叫阎笑，阎王的阎，笑容的笑。”

少女为救下了自己的同类而感到雀跃，而后小脸微微一绷，认真道，“我是老虎精！”

这么温柔的母老虎，还懂医术，真是他前后两辈子第一次见到。

看着少女郑重介绍自己的模样，杨落堂哑然失笑，调侃道：“太好了，谢谢你救了我……”

刚想要询问小刘下落，阎笑就一脸好奇地问道：“骆驼你从西边来，那边有什么好吃的吗？”

“呃……”

杨落堂欲言又止，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问道，“我那位同伴你见到了吗？”

阎笑立马就沉默下来。

这种反应，答案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杨落堂的心沉了下去。

想不到，小刘跟小王两人全都……

“……那位捕快毁容了，我只能保住他的一只眼睛，县衙的人把他接走了。”

沉默之后，阎笑有些不安地开口了。

好！

接走了好，那就说明在接受进一步的救治了。

可阎姑娘这副惭愧难受的样子，好像颇为自责。

这姑娘……居然这么善良温柔。

杨落堂长呼一口气，真诚对她说道：“谢谢你阎姑娘，我本以为小刘已经重伤难救了，没想到你不仅救了他，还保住了他一只眼睛。”

听着杨落堂诚心诚意的感谢，阎笑有些害羞，连忙摇头，“不用谢，这是学医之人应该做的。”

“不谢怎么行？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如此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铭记于心。”

看着露出不好意思笑容的阎笑，杨落堂感叹如此善良的大夫怎么会在这样一间简陋的房子里居住，真是天道不公。

看来她的生活条件也不怎么好。

“我的衣服里有钱。”

杨落堂想着，自己还剩下四两银钱，这肯定是不够报答救命之恩的，但起码可以不让阎笑再花自己的钱去买汤药了。

当然，这四两估计也不够报销救治自己的汤药费。

“喔对！我给你拿！”

阎笑一听他说自己的衣服里有钱，连忙离开。

转头回来，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银票递给了他。

“你数数，全都在这里了！”

等等，这么多银票！

杨落堂拿着阎笑塞过来的银票，一时间有些发懵。

粗略看去，这些银票大概有二十来张，大小相同，就说明面值相同。

面值是……五百两！

那就起码是……等一下，20乘500是多少来着？

一万两！

惊喜，什么叫做惊喜？

天降横财，这就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杨落堂现在又肥又富！

“我从那个死掉的道士身上搜来的，都在这里了。”

阎笑十分诚实地讲道，举起白净的小手，俏生生补充，“我没拿！”

她认为，那是他的战利品，自己是不能拿的，不能坏规矩。

杨落堂此时看阎笑的眼神都不是看救命恩人的眼神了。

“你……这么看我干嘛？”

少女有些羞涩地偏过头去，耳根上晕了一片粉红。

这骆驼……眼神好炙热！

杨落堂什么都没说，只是从银票中抽出两张来，把其余的银票全都递了回去。

一张，留给小王，一张留给小刘，其余的银票都给阎笑。

她这么善良，值得。

看着递到眼前的银票，阎笑的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小时候，师傅曾经说过，人类的习俗中有一条，叫做聘礼。

是男子看上女子之后，想要跟其度过一生，便要下聘礼，给钱财货物，以此为凭。

话本里也讲过，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便要以身相许！

所以……骆驼是要……好大胆……

但是，骆驼其实也蛮好看的……

啊，我在想什么！

阎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脸烫得都要冒烟了。

这姑娘咋回事？

怎么一副小媳妇的羞涩样子？

杨落堂皱了皱眉，把银票又往前递了递。

能不能照顾一下病人啊，一直举着胳膊很累的啊。

面对刚见面就要跟自己私定终身，还十分急切的骆驼，阎笑心乱如麻，脑子一片空白。

在很小时候听过的那些故事里，总会听到一些一见钟情便私定终身的情节。

阎笑没想到，那些话本情节居然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骆驼……你认真的吗？”

少女的声音细如蚊呐，微微颤抖，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

“当然啊，不过这些肯定不够。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杨落堂语气认真，光给钱怎么能报答救命之恩呢，那岂不是显得我杨某人忘恩负义？

这姑娘心地温柔善良，医术高明，等自己能下床了就立刻去县廨给她要个工作。

要是甘县尉拒绝，那就用这银票开个医馆，她看诊，再请个抓药的伙计，自己负责安保工作。

完美！

前一秒还是自己的病人，下一秒就要给自己聘礼。

阎笑有些难以适应，而且他口中的承诺简直……

太让人害羞了，什么我的事就是他的事，自己还没答应呢！

为了让救命恩人放心自己不是给钱之后就跑，而是会尽心尽力报答，杨落堂再度开口：“阎姑娘你放心，我已经想好未来了。最不济也是你开个医馆，我来给你帮忙，绝对不会走。”

而在阎笑听来，这就是都开始思考两人的未来生活了。

骆驼说，自己开医馆，他来帮忙……

不是说男子都不愿意自己女人抛头露面吗？

何况还要让自己的女人操持生意，自己帮忙？

还说绝对不会走……

这就是在承诺绝不背叛！

天呐。

阎笑芳心大乱，被杨落堂的组合拳打得丢盔弃甲。

看着上半身缠满绑带的虚弱少年眼底的真诚与希冀，少女做出了决定。

她用微微颤抖的手握住了那一叠银票。

两人的手距离仅有一厘米。

“我答应了。”

说完，少女一把抽走银票，掩面而走。

留下杨落堂在床榻上愣神。

我说啥了她就答应了？

开医馆？

杨落堂还不知道，恩情变质了。

没想太多，身上还带伤的他很快就感到了疲惫，随即又昏昏睡去。

屋外，一声声的捣药声伴随他入眠。

……

平康县县廨。

堂中，甘县尉跟两名班头坐在一起喝茶。

“老王，别太伤神了，做捕快的迟早都有这个下场。”

身形魁梧的黄俞坐在椅子上，垂眉低眼，完全收敛了身上的骄狂。

甘县尉叹了口气，“没想到那青松跟魔教有如此深的勾连。”

魔教化血邪功，那可是不少魔教中人都无法得到的秘术，居然给了青松。

说到底，还是大意了，以为那名声不显的青云观中没有几个高手。

“魔教的手都已经伸到潮州城了。”

王莽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茶水已经凉了，他却一直没喝。

他们昨天刚刚审问完青霞，他只承认自己因口角争执而一时激愤，杀害了许书生，其他的事情一概闭口不言。

昨日夜里，一队巡夜的甲士把被医师吊住性命的小刘送来，从而得知了青松身怀魔教秘术，并且身死的消息后，甘县尉又提审了青霞。

这次，青霞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青松、青霞师兄弟二人，捕捉妖邪卖与魔教，以此提升自身实力，那许书生的心脏，就是喂给了一只蛇妖。

三月前的偷盗尸骸案，也是为了喂养妖邪。

在得知小王牺牲，在医师家中的杨落堂伤势稳定后，甘县尉立刻派人出城，搜索城外乱葬岗。

最终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里，发现了大量的被挖掘出来的人类尸骸，还有很多动物的尸骨。

而那只蛇妖，已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