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东西两市就亮堂极了,走在路上都有时候会觉得太亮晃了眼睛。
幸好十里街为了夜间气氛,会少点几盏灯,特意营造一种不太亮的朦胧感觉。
“如此氛围,正好比镜秋涵水远,霞彩落天长,用来下酒是最合适不过了。”
这句话被裱起来挂在酒肆柜台上,温掌柜说这是他儿子温伯雪写的。
是真是杨落堂不清楚,但是这字确实是真的好看,有风骨。
实木的桌上,错落有致的落着几道下酒菜。
模样不像外面那些酒楼菜一样精致,但胜在对症下药。
酒客,要的就是量大,好下酒,仅此而已。
但东家对肉食的要求可不是一般的高,杨落堂带东家来这里,必然是对这里的肉食有着别样的信心。
下酒菜,分为两类。
一为肴,二为核。
这桌上摆的就有鳢鱼脯,白李蜜饯,一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贝类,还有半头外皮焦脆油脂饱满的烤乳猪。
手边摆放着两小坛红封的东阳酒,尚未启封。
这里喝酒,都是用一种小碗,不用杯子,十分豪气,半点不像东南人的做派。
温掌柜曾经跟他还抱怨过,说北境人都是大碗喝酒,改用这种小碗都是丢了人。
骂骂咧咧的样子让杨落堂好一阵笑。
“你尝尝嘛。”
阎笑在劝说,让杨落堂尝尝那一碟散发着浓浓香气的贝类。
她第一次尝试这种海鲜,就觉得好鲜,好好吃!
当然,杨落堂可从来不这么认为,那怎么能是香气,分明腥的不得了。
刚才阎笑让自己吃了一次鳢鱼脯,这倒是还能接受。
这东西算是一种风干的咸鱼,工序复杂。
先要在鳢鱼腹中灌满加了姜等调味料的咸汤,经历数月之久久的自然风干,再包上草,封上泥,在热灰的炙烤中慢慢煨熟,直到肉色变得雪白,这才能算是一道合格的下酒菜。
所以,这是一个高级的风干咸鱼。
杨落堂觉得味道很不错,但至于那些贝类。
说实话,真不想吃,接受不了,太腥了。
“那我吃喽。”
阎笑一副你无福消受的无奈表情,把那一碟都端到了自己的面前。
“多吃点。”
杨落堂乐呵呵的,把一坛酒开封,先给阎笑满上。
虽说东家不喝酒,但经不住耳边风不断地吹,杨落堂就像那朝堂上的奸佞之臣一样,用尽了浑身解数,终于得逞了。
“干。”
两个盛满酒水的小碗轻轻的碰在一起。
端起酒碗,杨落堂抵挡不住鼻端那股疯狂窜动的清冽酒香,直接喝了一大口。
酒液顺着喉咙顺畅无阻的落入胃袋,经过的地方瞬间火热起来。
闭住嘴巴,眯着眼睛缓缓用气将回返的酒香推出鼻腔。
阎笑的大眼睛神采奕奕的,饶有兴致的盯着骆驼。
听说西边很多沙漠,很少能看见水,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感觉每次喝酒的时候他都特别有意思,无论是贵酒还是便宜酒,他都是这种郑重其事的样子。
没错,骆驼在给她买熟食的时候,也偶尔会带一坛酒回来自己喝。
“好酒。”
片刻,杨落堂呼出一口气,毫不吝啬的夸了一句。
这东阳酒,清冽炙热,如饮林泉。
“好烈的酒。”
阎笑小小地抿了一口,咽下后短短吐出一口气,小脸红了几分。
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酒乃是东南诸州最烈最香醇的酒,据说酒名还是以诗得来的。”
杨落堂扭头看去,不禁乐了。
原来是甘白这小子!
“可算找到你了!”
甘白抹着额头的汗珠,对阎笑见了礼后,才坐在杨落堂身边。
酒肆的伙计很有眼色,见到老主顾上门,立刻过来送了一套碗碟筷子酒杯。
“找我有事?”
杨落堂说着,一边给他满上了酒。
“当然……”
甘白累坏了,一口饮尽杯中酒,颇为豪爽地舒了一口气,接着道,“叔叔托我给你带几句话,没什么大事,就是需要你多动动脑子。”
动脑子?
这话怎么听着像骂我一样?
杨落堂还没说话,阎笑先乐了。
明明骆驼是蛮聪明的,怎么那位甘县尉这么说他。
“咳,你说。”
“你可记得平康县县廨门口那株柳树?”
“自然。”
在印象中,那是一颗无比繁茂的古树,成活多年,以至于历任的县尉都不忍砍伐,就一直让柳树在县廨门口生长着。
“好。”
调整了坐姿,甘白正色道:“那棵树树龄百年有余,长得繁茂异常,无数的柳条垂下,可若是想溯其源头,却是要费上好一番工夫。”
“有些事,便如同这柳树一般。”
“要找源头,必然要从细枝末节处一点点往上攀寻。在这个过程中,肯定会拂动枝条。”
“当然,你可以选择将其握在手中狠狠拽下,但也要考虑你的力量能否将这一枝条尽数扯断。”
“断了,树就痛了。”
“树大根深,折断一根柳条,便足够引起注意了。”
听完,杨落堂陷入了沉默。
这番话的意思其实很明显,要是把柳条从中折断,那就无法追溯源头,可源头的柳条生长多年,极其强壮,又是自己这小胳膊小腿能够抗衡的吗?
甘县尉能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其对自己的爱护。
平日里那些所谓的狐朋狗友,确实也只是调侃罢了。
估计,甘县尉是得到了什么消息,这才让甘白立马赶来转述叮嘱与劝诫。
“甘县尉有心了,替我好好谢谢他。”
杨落堂叹了口气,终于开口。
阎笑在一旁吃烤乳猪吃得不亦乐乎,没有插话。
她清楚,这是骆驼自己的事情,如果他需要帮忙,肯定会跟自己说的。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把叔叔的交代完成了,甘白也就起身告辞。
这两人坐在一起,郎有情妾有意的,他可不想在旁边碍事。
由于自己明天就要离开潮州城,前往金川县,所以杨落堂起身把这位好友送到门外道别。
甘白对于杨落堂要跟随小侯爷前往金川县查案一事十分惊讶,随即就想明白了叔叔为何托自己来跟他说这一番话。
庙堂高远,上面的人见多识广,手段繁多,有些道理在他们那里是做不得数的。
甘县尉是担心,杨落堂心思单纯,不通官场世事被人利用,因此告诫一番。
送别甘白后,刚转身准备回到酒肆,却感觉到一丝被窥视的感觉。
扭头看去,只看到一个壮汉匆匆混入人潮的背影。
自己被人盯上了。
可是,在安康县这段时间,杨落堂安分守己,没有去招惹任何人。
这么一想,他突然又想起自己刚搬过来时遇见的那个满脸阴沉的邱公子。
要说安康县内自己得罪谁了,那肯定就是这个一直觊觎阎笑的邱鸣了。
不过自从上次他上门之后,便没有了动静,为何又要时隔两个月才来找自己的麻烦呢?
杨落堂当然不知道,邱鸣被家里长辈关了禁闭的事情。
暗自存了几分小心后,杨落堂踏入酒肆,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同东家一起吃喝。
这顿饭花销不大,夜市酒肆嘛,讲究一个亲民,杨落堂很主动去结账。
账房梅先生与他也算认识,在看到他那桌上还有位青春靓丽的少女后,忍不住眉头一挑,问道:“你小子骗姑娘了?”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杨落堂一脸嫌弃,“那是我东家,再说我什么时候骗过姑娘了?”
“东家?”
梅先生嗤笑一声,明显不信,“我可是听说你小子为博红颜一笑,心甘情愿给人家做工,任劳任怨的。”
这东家怕不是过一段时间,就变成一家了吧。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风流成性,到现在都不敢回家?”
杨落堂翻了个白眼,立马开始戳梅先生的痛处。
“混小子!”
梅先生一扒拉算盘,开口道,“五十两!”
杨落堂对此早有防备,一把将钱拍在柜台上:“明明也就三十多两!”
那一桌子酒菜,也就东阳酒和烤乳猪要稍微贵一些,杨落堂是这里的熟客了,怎么会不清楚大概的价钱。
显然,梅先生又开始耍赖了。
【昨日雨,断电断网,交换机出了问题,今天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