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优雅鞠躬，被旗袍包裹地恰到好处的青春胴体随之展现出诱人的曲线。

“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我要找人，柘先生。”

听到这个名字，年轻的女接待不易察觉地忽闪起大眼睛，“抱歉，这里没有柘先生，您要不要再确认一下？”

黑发翠眼的帅气男人眉头微皱，望向镂空木窗外暗绿色的古松，“不会错，我找的就是柘先生，我的名字叫做欧米伽。”

年轻女接待陪着笑，正要转出吧台，却被另一位肩上绣着金蝴蝶的接待拦住了。

只见那位更妩媚一些的接待翻出台账，仔细寻找起来。几秒后，她缓缓放下手中的资料，如猫般靠近男人，“抱歉，是我们疏忽了。您找的应该不是柘先生，而是至先生。冒昧问一下，飘洋过海，应该很辛苦吧。要不要先给您安排一下住所。”

“坧”还是“至”？欧米伽的意识又开始模糊了，他盯着手中银灰色的行李箱，狠狠摇了摇脑子，“贵公司提供的头等舱机票，还是很舒适的。”

女接待捂着嘴，娇媚地笑了笑，随机示意欧米伽跟她走。

午夜已过，园林里的照明却更多了几分旖旎，尤其是配上带有女性体温的香风，寂静的布景似乎也变得活络起来。

穿过亭台，越过池溪，绕过湖山，二人来到一处环翠抱水的梁柱大殿。

十二根雕刻着精美图腾的淡白色柱子散发出柔和光芒，将数百平的大殿照亮。大殿正中有一湾回型清泉，许多绚烂的游鱼静静悬在其间。清泉里侧设有一床巨大的躺椅，躺椅之中，正歪歪扭扭坐着一个围着粉色睡袍的男人。

远远望去，他驼背得仿佛背了个龟壳，肩上还顶着一个悬有流苏的球状饰品。那长长的黑色流苏直垂到他怀里，看起来非常诡异。他长着一张圆脸，双手洁白，手指细长，一手托着肩上的饰品，一手轻捋厚厚的黑色流苏，动作也是同样诡异。可是静立在他面前的西装男仿佛熟视无睹；边上端坐的银发老者更是低眉闭目，缄口不言。

女接待远远望了一眼殿上的情形，便对欧米伽做出请的动作，柔声道，“您拥有最高会客等级，无需等候。里面居中的，便是至先生。”说罢，就退步离开。也不等欧米伽反应，便消失在弯弯曲曲的廊道尽头。

欧米伽目送她消失，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以大勤（范亚细亚洲际联邦的第一宗主国）的文化，会客应该是有顺序的。无论客人多尊贵，也没有打断主人谈话的道理。他带着犹豫望向殿内的三人，心中越发迷蒙。

几个小时前，他在客机上懵懂醒来。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更不知道自己要到哪儿去。他只是依稀想起，自己要去见一个名为“柘道至”的男人。

而接下来的行程，仿佛是早已安排好的。下飞机，转站台，上汽车，一步步来到这里。

此时，殿中的至先生也注意到了他，微微点头，再没有更多表示。

倒是那位银发老者悄悄抬起狡黠的眸子，难以察觉地瞥了他一眼。

静立的西装男人因为背对欧米伽，又低着头，并没有意识到场内还有第四个人出现。但他注意到至先生停止了言语，便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想法，“以现在局势，我们同时受制于民生物资短缺、能源滥费和信息系统重建的压力，精力严重不足。如果还要顶着其他几个势力的阻挠启动营救计划，是不是太过冒险。”

柘道至摆摆手，依旧轻松淡然。

“生命是向前的，历史才是向后的。既然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那就试着让事态往我们希望的方向发展。”

说罢，他饶有兴致地侧过头，亲抚着肩上的饰品。而那“饰品”竟扭动着抬起了脸。

看到那白皙的肌肤，还有一侧被压红的脸颊，欧米伽恍然意识到那“饰品”居然是一颗女人的头。而这个枕着柘道至肩膀睡觉的女人，显然是被吵醒了。

伴随突如其来的眩晕，一段新的信息涌入脑海。

柘道至，“黑暗黎明”驻大勤区最高执行官。背景不详，于五年前加入黑暗黎明，迅速介入黑暗黎明驻大勤的所有业务。五年间，他利用绝强的手段，将组织势力深入到泛亚细亚洲际联邦的各个角落。更是凭借超强的统治力，于七个月前夺取最高执行官之位。目前总部怀疑其欲将黑暗黎明大勤分部从组织中剥离。

他的身边有一名女性护卫，来源不详，真实姓名不详，于七个月前出现。组织现怀疑其与上一任执行官死亡有关，同时怀疑此二人加入黑暗黎明的真实目的。

“此次大勤之行，你只有两个任务。排在首位的，就是杀掉柘道至。”

突如其来的嘱咐声自脑海深处响起，令他的眼神恍然凶狠了一瞬。也恰是这一瞬，撞上了那个女人寒如冰霜的眸子。

“至先生，既然大家有着共同的目的，为什么您始终不肯接受我们的提议？”低沉的东琉球语从银发老者口中流出，带着疑惑与不满。

柘道至并没有正眼看他，只是随口说道，“我说过了，历史是向后的，也只能是向后的。为了一件即将被抛之脑后的事，为什么还要浪费我的好心情呢？”

老人一时语塞，银白的胡须微微颤抖，“可是，大勤有句话叫做‘殊途同归’。即便我们出发点不同，目的……也不尽相同，我们依然有着许多可以合作的空间。难道您对这些都视而不见吗？”

“看得见啊，可看得见就一定要做吗？”柘道至捋顺女人的秀发，“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种很好的做法。也许你自认为对大勤文化了若指掌，可在我看来，你对于道家的‘无为’并不理解。”

老人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柘道至挥手打断。

“好了，我的小客人已经等很久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为尽地主之谊，我的人会为你安排为期两个月的观光，希望你能享受这次漫长的大勤之旅。”

说罢，殿中站立的男性便以一个强硬的姿态将老人“请”离座位。

很快，冷风习习的大殿里，只剩下欧米伽、柘道至，还有趴在柘道至背上的女人了。

走到近前，欧米伽越发看清了躺椅上一男一女的样貌。

柘道至的脸很圆，眼睛不大，嘴也小巧。说话时总是带着淡淡的微笑，只是他的眼睛确实太小，一笑起来就化作了两个弯弯的月牙，看起来十分面善。

相比而言，那个女人就长得太过危险了。本应勾人的大眼睛用力眯成一条狭狭的缝，看起来似媚似凶，尤其是深玫色的唇再配上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莫名想起吐信子的毒蛇。

“看起来，不大聪明啊。”柘道至盯着欧米伽，用调侃的语气打断了他的思考。

“您好，我叫欧米伽。”

“然后呢？”

欧米伽张开嘴，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女人才伸着懒腰站了起来。随着她起身，欧米伽突然发现那女人并不是趴在柘道至背上。

严格来讲，她是站在柘道至背后的背篓中。背带吃力，勒得柘道至如驼背一般。二人一立一坐，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衡。

女人居高临下俯视着欧米伽，长长的睫毛放肆表达着鄙夷，“那帮老家伙学聪明了。这次派来的，是个雏儿。干净得很，脑子里空的能放风筝。”

闻言，柘道至十指相扣，调整了下坐姿，“哦？那他们确实下了苦功啊。”说着，脸上的笑意更甚，“除了名字，你还记得什么？既然到这儿了，就都说说吧。”

“我是欧米伽，在接下来的二十年，我将成为您的影子，将所有的忠诚和全部的生命奉献给您。”

“没了？”

“没了。”欧米伽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保持真诚。

柘道至竟笑着摇起头来。

“算了，还是我来说吧，”女人丢掉先前披着的粉色睡袍，露出半遮半露的藕黄色连衣裙。连衣裙下再无寸缕，只有肌肉线条分明的胴体，彰显出别样的飒美。她宛若柘道至背负的女战神，声音高傲而冷漠，“你来自北山重工，特改型自率机器人，擅长暗杀、突围、情报搜集。作为同系列的最终版，你的代号是‘终焉的欧米伽’。”

随着女人的话语，一段段记忆如雨后春笋般，在欧米伽的脑子里破土而出。他是亚美利加合众国军方秘密研制的自率型机器人，拥有超科技的自率回路，能够自我决断、自主行动。除了无法生育，自率能力稍弱于人类外，他几乎在各个方面都是超人。在他出生之前，还有过二十一个哥哥/姐姐，其中有五个被先后派到柘道至身边，然后便杳无音信。

“不用怀疑，你的所有记忆和意识都是被操纵的。你能回忆起这一切，是因为触发了自我认同机制。”女人冷漠地陈述着，修长的连衣裙无风自动。

败露了要怎么办？一个声音在欧米伽“内心深处”响起。莫非那五个消失的前辈都死于这个女人之手？

“你猜的没错，你的五个兄弟也和你一样，带着‘取代或是杀掉至先生’的任务而来。”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丝戏谑，“不过你有一点和他们不同，你还想查清我的来历。”

欧米伽感觉自己的双手在发烫，他知道只要自己抬手，就会有足以烧穿钢板的激光喷射而出。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在发胀，他知道只要自己一个念头，方圆百米的一切东西都会变成最纯粹的氧化物。可是他压制住了这种冲动，因为他莫名觉得自己的成功率无限接近零。

女人挑起嘴角，连夜灯都有一刹那失色，“你的选择很正确。让这个世界少了一件废品。”说罢，她低头看向柘道至，脸上的杀意瞬间化做眷恋。

柘道至依旧笑着，两弯月牙出奇的可爱，“欧米伽这个代号太难听了。从现在开始，你就叫做苍蜀，嗯，就是那种会在笼子里跑圈的仓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