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好厉害的样子。”苍蜀将目光扫过整个会场，心不在焉地回答。此时的会场外围出现了好多新面孔，那些新出现的壮汉或魁梧或凶横，神情更是充满了敌意。“92%！”感受到危机越发临近，他已顾不上沉默的交流。

“什么百分之……”萱冉的问题还未出口，便感受到一股巨力把她从座位上夹起。

苍蜀紧搂着她的肩膀，不顾女生的痛楚，低声道，“我一直有个疑问，只有我们的手机没有上传功能，不会太突兀吗？”

闻言，萱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场传道会，甚至是整个景区所有传道会都是曙光召集的。召集手段有短信，有电话，还有各类繁杂的移动通讯媒介。毫不夸张的说，所有被召集的人，都处于曙光的监视当中。在这种行动完全透明的情况下，如果有无法被监视的陌生客人出现，即便他们使用了最强大的反监听设备，依然会在逻辑上暴露身份。

“该死的机器人！”萱冉挣脱苍蜀粗鲁的胳膊，揉着肩膀，低声骂道，“怎么不早说？”

“因为我想看看你、你们，还有他们，都有什么手段。”苍蜀一边说着，再度揽住萱冉的腰，霸道地将她揽了起来，直奔出口而去。

而先前出现的壮汉们迅速堵在他们前进的路上，誓要将二人留在这里。

苍蜀左臂再度发力，让萱冉尽量贴近自己，腾出的右手随即做好攻击准备。

就在这时，轻微的手机震动声传来。紧接着是更多的手机震动声，如深夜犬吠打破会场的宁静。一声接着一声，泛滥成片，然后汇成声浪，再凝实为仇恨的目光，投向与壮汉们对峙的二人。

“抓住他！”

“别让他们跑了！”

“打死他们！”

一声声愤怒的呐喊从四面八方响起，就像星星之火，瞬间点燃了群众的滔天怒意。离他们稍近些的人群更是如脱缰的野兽，放弃了理智和思考，恶犬一般扑向他们。

“我们……”

“别说话，闭上眼。”苍蜀打断了萱冉的疑问，挥动如钢鞭般右臂，开始暴力突围。

如果不是萱冉拒绝坐在门口，执意选择墙角，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冲出了大门。看着剩下的不到五米，还有这五米间拥堵的十几个壮汉。苍蜀真想丢掉这个碍事的女人。可他没有选择，“自保并且保护好她”是柘道至给他的命令。他只能单手抱着这个碍事的“沙袋”，一边躲避人群盲目的飞扑，一边格挡壮汉们凌厉的重拳。

四米，三米，两米，在他碾压级的力量和灵活面前，灵长目碳基生物就像是棉花人，一片一片被敲晕。

终于，他踹开了沉重的会场大门。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彻底绝望。

门外的走廊已经布满了神色深重的众人，会馆楼梯已经站满了怒目而视的人群，会馆窗外的空地上挤满了情绪激动的群众。而他们都已经被武装起来，各式木棒、桌腿、展架全都指向门口的二人。

他不知道曙光对大家说了什么，他只知道，曙光已经完全掌控了这里所有人的情绪。群体激愤已经让所有人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忘记了道德或是法制。数百，成千，甚至上万双眼睛死死锁定了他们。所有人，都要他们死。夕阳余晖下，整个世界都披上了愤怒的橙红色。

“我们，还能出去吗？”萱冉的声音在发颤，这是她此生第一次被上万人包围，因为仇恨而包围。

“不用武器，绝无可能。”苍蜀将视域扩展到最大，可无论是上下行的楼梯，前后行的通道，还是脱离景区的交通工具旁，都已被愤怒的人群占领。各个制高点，更有数不清的神使拿着喇叭在指挥调度。他没有信心在指挥有序的万人包围中冲杀出去，除非他使用手臂里藏着的激光武器。可一旦使用了杀伤武器，那冲出去也会变得毫无意义。

“不行，不能使用武器！”萱冉道出了他的担忧，“曙光想要鼓动民变，用了，我们就彻底输了！”

看着包围圈缓缓锁紧，苍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今天这次行动，是你自己安排的吗？”

萱冉愣了一瞬，随即回答，“不是啊。”

苍蜀再问，“那是谁让你来的？”

萱冉哭丧着脸，“这时候了，问来干嘛？”

苍蜀再一次环视那一个个神使，将他们的面孔牢牢记下，问道，“是柘道至让你带我来的吧？”

话音刚落，一个突兀的口号声在窗外的空地上响起，“行如电！”

与此同时，另一个口号声在互成犄角的另一个方向回应，“迅如风！”

接连响起的两声口号仿佛沸水中投入的两颗冰块，让整个场面冷静了一瞬，也恰在这一瞬，两根固定锚索从声音起处激射而来，划过橙红的云天，刺穿华美的玻璃窗，牢牢嵌入苍蜀头顶的墙壁。

在锚索滑翔的0.5秒里，苍蜀推演了十几种不同的选择，同时也想通了很多。几乎是在锚索固定入墙壁的下一瞬，他便怀揽萱冉，径直跃起，抓住那悬命的一线。

这缆索拇指粗细，在没有任何吊环的缓压情况下，死死嵌入苍蜀的皮肉里。可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摆动手臂，荡起身体，像怀揽幼崽的长臂猿一般，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站上细细的缆索，极速向会馆外奔去。

等人群再度愤怒沸腾的时候，他们已经冲出巨大的欧式窗户，直奔口号响起的方向。

与此同时，早已潜伏好的两支救援小队开始与疯狂的人群拳脚相向，试图在拥挤的人海中清理出一小块落点。

可惜他们的力量根本无法冲破人群的海洋。就在苍蜀平稳落地的同时，他们便被一望无际的人海再度挤扁。

然而苍蜀此刻无比的镇静，他放下萱冉，迅速加入战团，并向一个貌似头头的救援者问道，“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那人怒睁着双眼，眼神麻木又有些呆滞，神经似乎已经绷到极限。他踢了踢脚边硬壳行李箱样子的背包，督促道，“这是单兵飞行器，能支撑5分钟，够离开这里了。你们快穿上！”

萱冉瞥了眼背包，扭头问道，“仇峰在哪儿？”

这个头头躲开两个进攻者的蹬踹，顺势将他们摁倒，“老大被炸伤了，正在抢救。你们快走，再拖就来不及了！”

原来这人正是仇峰派来的行动A组组长庖辉贾。上午发生在凤翔通讯门口的暴动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当时的第一波爆炸还仅仅是个信号，随即出现的民众武装进攻差点将他们所有人送走。

在担惊受怕了7个小时后，他再一次被更加疯狂的人群包围。此时，他的情绪已经有些癫狂了。

苍蜀敏锐察觉了他的精神状态，一脚勾起背包，三两下背上，还顺手捞起萱冉，阻止了她继续发问。

在简易飞行器的拖拽下，二人缓缓升空。

而掩护他们撤退的行动A组也随后陆续升空。但这款飞行器的启动速度太慢了，他们根本来不及脱离地面，就被愤怒的人潮拽了下去。人们愤怒地蹬踹、踢踏，那种狂放的施虐感似乎已经成为他们表达情绪的唯一方式。

更可怕的是，此时的人群竟然像失去思考能力的傀儡一般，迅速堆叠起人塔，试图将苍蜀二人也拽下去。

更有甚者，向天上的苍蜀丢掷木棒、石头、手机、鞋子、匕首。他们甚至不在乎落回的杂物会砸到自己。

“疯了，都疯了。”萱冉喃喃着，脸色铁青。

苍蜀则是遥遥俯瞰整个景区。广阔的景区空地上人群已如丧尸般涌动，不远处的另一支小队，刚刚升空就被拖回地面，一个都没有脱困。远处的会馆主楼上，焦急的神使们费力指挥着信众。会馆最高层的西侧房间里，更有一双冷峻的眼眸，默然注视着一切。

苍蜀发现了他，他也意识到苍蜀看到了他。于是他瘦削又惨白的脸上透露出一种殷红的病态的笑。

夕阳赤橙，晚霞如血。

在已然病态的人潮里，庖辉贾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拉响了一颗震爆弹。

猛然爆发的强烈声波瞬间扩散，扬起淡淡尘烟。可是声名赫赫的镇压武器此刻面对攒动的人潮，却显得力不从心，仅仅放倒了一小片离得最近的人。

片刻间，更多的人涌了上去，他们抓不到天上的逃兵，就只好拿地上的人撒气。

此刻的人潮不要说人性，已经连兽性都不复存在。他们逮到什么就打什么，包括同样被踩踏受伤的其他信众。

苍蜀不忍再看，牢牢抱紧萱冉，迅速飞向远方。夕阳圆润，彩云和美，他不禁回想起柘道至那张人畜无害的圆脸，如果这就是他的计划，那么他真的该死。

然而苍蜀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天空里有几个黑点正迅速赶来，那是皓昙市警局反恐支队的直升机。在通向景区的五条公路上，上百辆警车、数十辆满载士兵的运载卡车、十数辆装甲车，还有五辆造型奇特的战车同样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