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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当时的经贸模式是“货到付款”,为了稳妥起见,夏霖曾经联系上一个去广州发展的原剧团师哥,请他帮忙调查那家公司的实力与背景,并亲自上门去作过实地考查,经证实那边的基本情况不错,才决定与他们合作。刚开始交易时按协议规定对方必须先打定金过来才能发货,而每次他们都是在收到货物后按期划回货款,表现得比较讲究信誉,后来双方觉得汇转定金即拖延时间,又很麻烦,便简化了这一环节,就直接发货之后再由他们划回货款来,这样又经过了几次贸易都没有出现问题。那时夏霖已确定他们为优质客户,很想与其建立长期经贸关系,不料一年过后他们却突然没了消息,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再也联系不上了。

事隔两年之后,夏霖已将这家公司淡忘了,岂知前两日突然接到他们打来电话,说是最近他们要过来再谈商贸事宜,夏霖不由喜出望外,因为近来业务十分萧条,绸厂的成品积压在仓库里长期滞销,亚洲又在闹金融危机,整个织造市场都不景气,致使公司的销售定单每况逾下,在这种时候他们又找上门来,这犹如天旱逢甘露、火烬添柴薪的好事,因此夏霖招呼公司所有人员紧急动员起来,积极准备好接待,一定要促使这次贸易合作成功。

不久那家公司的人如期而至。他们一行六、七人,这次是由他们的老板亲自带队,此人姓贾,看外表衣冠楚楚、肥头大耳很有派头的样子。夏霖赶紧派人安排他们住进市里最好的宾馆,殷勤地为其把酒接风。

宴席上贾老板把他的随行人员向这边逐一作了介绍,并且隆重推出其中一位名叫“哈勒.曹尔唐”的人,说是就叫他曹先生吧,他是从马来西亚远道而来,这次是代表该国一家大型服装城来验收接货的,只是他不太会讲汉语,凡与其讲话,他都龃龉着嘴不知所云,多要同伴给他翻译才能交流。

夏霖问及他们为何一两年都不来光顾盛夏公司,贾老板用他那广东特色的普通话答说:“啊,这两年我们都在国外设立子公司,要走出国门才有好发展的啦,事太忙顾不上,还好,外面的事基本搞掂啦,这不就来内地了嘛。”

说起他们此行的目的,贾老板侃侃而谈:“我们这次专程来到贵地,主要是受曹先生他们服装城约定,来向你们公司采购蚕丝织品,包括纺织工艺、手工刺绣等绸缎,”说着他指了指那位曹先生道:“你们不知道他们服装城有多大,那是一个具服装加工和商业贸易为一体的综合型大市场,在整个马来西亚都很有名气的啦。上次鄙公司把你们的产品推销到那边,他们对这里的丝绸质地、光泽、纹饰和品象都很满意,在当地很受欢迎,所以我们这次来要的量比较大啦,你们有那么多货么,总之你们有多少我们要多少,多多宜善嘛,啊。”

贾老板的表态正中下怀,夏霖正愁销路无法打开,绸厂已无法正常运转,她估摸着这下可好,依他的口气如能将积压的绸品全部收购出去,不但资金可以很快回笼,还能大赚一笔,这样整个企业运作就盘活了。所以她除了自己表达了诚心谢意外,还招呼本公司的陪同人员向各位佳宾频频举杯,以表达对他们的热情欢迎,直到酒酣耳热、一醉方休。

第二天,夏霖连同公司各部负责人领着贾老板一行去往绸厂参观,在其过程中他们分别浏览了缫丝、经纬、络筒、档织、印染、检验等车间,并去了人工刺绣、挂毯加工的作坊转了一圈,接下便去到样品陈列室鉴赏了各类丝织标本,后来应他们要求还进了成品库房进行了查看。在这趟观览中那位马来西亚的“曹先生”不断通过翻译询问一些比较专业的技术问题,绸厂的质检员都一一作了令他满意的回答,最后他连续做了几个“OK”的手势,表示对于产品质量的充分认定。

接下来就进入购销合同的签约议程,对方提出希望将这里的丝织库存及在线产品全部收购,盛夏公司当然乐意接受他们的要求。当购销双方将交易成量确定下来,彼此便对品目繁多的出货逐一进行了价额甄定,而后就谈到付款方式,因为以前有惯例,那边的贾老板还是坚持“货到付款”的原则,这边的夏总又不好强求,所以这次经贸协议没费多大周折就签订下来。

以后的事就简单了,夏霖一边叫工人将成品打包定件,一边派销售经理协助对方到铁路方面去申请车匹。几天后一切办理就绪,盛夏公司依照合同将这批丝绸产品送上火车集装箱,向贾老板指定的终点站发运出去了。不仅如此,夏霖为利于以后长期合作,特意留贾老板一行在当地游览观光,这路人还饶有兴致地去周边的名胜古迹游玩了一天。

赵满强参与了对于贾老板他们的接待、签约直至发货的全过程,从第一天在接风宴上听到他那夸张的语气,到后来每个人的动态表现,他老是感觉有些不对劲,具体为何又说不清楚。看到夏总热忱满满、志在必得的样子,根本轮不上他插言,但是他却在有意无意之间多了个心眼,暗自留意起他们的言行,不过从前至后倒还没发现有明显不妥,他那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然而在临别践行的酒宴上,按当地规矩东道主要轮番敬酒以示答谢,而那边的南方人不胜酒力,经彼此推杯换盏、几巡下来,对方就有人昏昏欲醉不断往卫生间去,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嘟囔着什么,满强便悄悄的尾随其后观其动向。在楼梯间一个比较隐蔽的拐角处,他发现有两人正坐在梯步上,像是躲酒而迟迟不愿回到席坐上去,凑近一瞧,原来是那个马来西亚的曹先生正和一人窃窃私语,听他讲的好似广东话,不时还蹦出一两个国语单词,满强心想不是说他不会讲汉语的吗,这会儿咋就讲得?顿时狐疑起来,就俯耳仔细聆听,恰在此刻另一位醉醚沌沌的人说起酒话来:“喝、喝,想把我们灌醉啦,我们清醒得很……他们自以为聪明,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曹先生像是拉了他一下示意说话小心,那人歇了一会憋不住又道:“没、没关系的,不用怕,货都运走啦,没得改的啦。”嗝了嗝还说:“倒是……那老板娘待人顶好,长的又靓……真他妈不忍……”曹先生像是怕他再说漏嘴,急忙制止那人,并把他扶起就往宴席那边拉去。

满强闪身避过他们,心里一阵紧张,因为刚才两人说的话中有话,似乎透露出什么玄机,他反复琢磨其中意味,凭着曾经当过武警的特殊敏感,他越想越觉得有问题,开始怀疑这里面可能隐藏着一个很巨大的阴谋。他看看那边酒桌上还在交盏言欢,眼瞅着没有证据可以揭穿他们,只得过去继续虚与应酬。

酒宴很晚才结束,夏霖领着随员门送他们去往宾馆,临别时她问贾老板:“你们明天真要走吗,几点出发?我好安排车来送你们。”

贾老板客气的回绝说:“不啦,我们已订好明天的飞机票,你们这里一星期只有一趟航班,是早晨七点多的,太早,就不麻烦你们啦,我们自己打车去机场,很方便的啦。”

夏霖说:“那好,允我再多说一遍,希望你们收到这批货后尽快把款打过来,你知道我们公司的老本都压在里面了,一定不要耽误时间哟。”

贾老板用手指捋了捋他那油亮的大背头型,说:“一定的,一定的,我们是甚么交情?你就把心好好放在肚里吧。”

夏霖这才与他及那位曹先生分别握手,并说:“希望这次合作能让你们和那边的朋友都满意,以后有机会再来光顾我们,祝你们明天一路顺风。”随后两边人纷纷挥手告别。

在送夏霖回家的路上,当随行的人相继下车走了,满强突然将车驶入一段开阔地刹住了,夏总茫然的问:“怎么啦?”

满强慎重地说:“夏总,可能这次生意有问题。”

“你说甚么?”夏霖一下坐起身来。

满强急着将那位曹先生私下与人对话的情形向她讲诉了一便,并说:“我怀疑其中有诈。”

由于才饮过酒夏霖有点头晕,她不在意的说:“喔,可能是他们喝多了说的酒话,不要疑神疑鬼的。”

满强说:“过去的事我不清楚,但是我觉得这次他们真像是有猫腻,夏总你想,如果一切正常那人会在背后那样说话吗,情况肯定不对,这事绝不是先前想象的那么简单。”

夏霖喃喃道:“应该不会吧,他们是正规公司,一直讲信誉的。”

满强说:“但愿没事就好,这可是我们厂大批成货,千万不能有闪失,夏总你可要当心哟。”

夏霖半天没有说话,满强只好发动车继续朝她家的方向驶去,当拢了大门口她却迟迟不肯下车,许久突然叫满强赶紧调头回去,满强得令一踩油门向贾老板下榻的宾馆急驰而去,但是到了宾馆夏霖又犹豫起来,这个平时十分决断的女人此刻五神无主,她以征询的口气问满强:“我们现在闯进去找他们合适吗?”

满强道:“要想好见到他们怎么说,最好找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夏霖忖度着说:“即是有事,就凭你背后听来的那几句话他们是不会承认的,这么晚了,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事情反而会弄糟。”

满强也拿不定主意“关键是货已经发走了,我们很被动。”

她考虑了一会儿道:“这样,我这就给广州的朋友,我的师哥联系,看他是否知道那边有不有问题。”

当她翻出手机号码打过去,竟然一拨就通了,她急切的把这次又与“广州宝华国际贸易有限公司”交易的内容大致给他讲了,说是因为数额太大怕有闪失,问他是否了解对方最近的经营情况,那头答说不太清楚,她就请他帮忙抓紧落实一下,师哥爽快的答应了她的请求,但说今晚不行,得等明天一早去调查之后才能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夏霖只好收了电话,她像是自言自语的说:“只有等那边搞清了情况才能确定是否出了问题。”

无奈两人只好原路返回,夏霖下车时吩咐满强:“你明天一早就通知各部门负责人,到公司开个紧急会议。”

次日清晨、天时昉明,夏霖在睡梦中霍然然惊醒,她下意识的抓起手机拨向贾老板,但是对方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她记起他们宾馆的房号,便通过总机转接进去,但房里已没人接听,她慌忙通知满强过来驱车赶往机场。其实这会儿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最后与贾老板见上一面,要他当面再向她承诺一遍,表明他们决不食言,一定会遵守合同按时支付货款。然而就是这个简单的意愿也未能实现,因为当他们赶到机场时,贾老板一行已经通过安检、验票进入候机大厅,一会就眼睁睁看着飞机腾空而起,载着他们消失在蓝天白云之中了。

当天上午,在盛夏公司会议室那张椭圆形的大桌前,两边分别列席着公司和绸厂赶来开会的中层干部,作为会议主持人夏霖却迟迟未到,大家都在猜测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大早就被召来开会。大约等了半个多钟头在场的人松怠起来,有人还发起了牢骚,正在此时只见他们的夏总一脸严峻的步入会场,只见她将手中握着的一份合同书往桌上一甩,像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各位同仁,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知道今天召你们来开什么会吗?”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不知所答,夏总愤然道:“今天是我们盛夏公司蒙羞的日子,因为我们被人骗了,刚刚被人卷走了价值几百万的丝绸成品!”

“甚么?”有人惊呼了一句,会场顿时哄哄然一派疑异之声。

夏总接下说:“好几百万呀,这是我们绸厂大部份流动资产,这下只有关门歇业了。”

“夏总,你说的可是广州来的贾老板?应该不会吧,看不出他们是骗子嘛,到底咋回事?”

一时便有好些人急着发言:“有啥证据说我们被骗了,那家公司又不是第一次和我们做生意,按合同人家还没有失约,不能提前下结论的。”

又有人讲:“怎么就知道受骗了,为啥不早拦下他们,现在货都运走了,人也放跑了,这不是马后炮吗,怎么得了。”

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言辞,夏总自责地说:“这次经销失误主要是我的责任,可以肯定的讲我们真的是被骗了,这是广州一个朋友刚传来的消息得到证实的。”说着她反问道:“我确实太大意了,但是在坐各位都参与了整个谈判、成交过程,你们有谁看出其中有啥疑点没有?”

大家顷刻没了言语。

夏总看了看坐在边角的赵满强说:“好在我们中间还是有比较细心的人,这个人就是赵满强,因为这场骗局先是由他发现的,赵满强就你把所看到的和听到的事给大家讲讲吧。”

满强便把自己如何对贾老板产生怀疑,如何留意他们的言行,又如何在他们酒醉之后,探听到两人私下对话的细节向在场人又讲诉了一遍。

夏总接下说:“赵满强作为一名驾驶员,并没有具体担任什么职务,但是他能够随时关心公司的利害得失,这说明他对企业具有高度的责任感和主人翁精神。正是根据他的怀疑,我请广州的朋友帮忙打听那边的情况,刚才那边回话过来说,已经证实贾老板在一年前就因贩卖、偷运国家重要文物被公安机关法办了,他们的公司早已被查封,营业执照也被工商局注销了,因此可以断定所谓的‘广州宝华国际贸易有限公司’早已不存在,他们这次收购我们的产品很可能是一场预谋而来的骗局。”

听这话在场人大惊失色,,半响才有人开始发话问:“赵满强既然怀疑他们的动机,那为啥早不向公司提出来,等事情发生了才来当明白人?”

这下好象找到了话题,有人又开始议论起赵满强来,仿佛这综事的产生有他许多的不是。

夏总恼火的敲了敲桌面说:“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问题是我们正面临被骗的现实,今天急着招你们来主要是商量怎样应对这件事,怎样才能找到补救的措施,不要扯那些没用的。”说着她环视了各位一圈道:“现在情况紧急,请大家各抒己见,我希望你们集思广议,尽快讨论出一个具体的办法来,看能否挽回这场经济损失。”

与会者这才明白会议的主题,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围绕下一步怎么办发表意见,有的说:“如果他们真是设计了这场骗局,我们就应该马上报警,举报他们的诈骗行为。”

有人却说:“现在货也发了,人也走了,该向哪里警方报案,如果在本地去报,我们有证据吗?就凭那份销售合同去报案,恐怕公安局不会受理吧。”

有人就说:“那就到广州去找他们公司属地的公安机关报案,那里的警察一查便知他们的诈骗行为。”

这时销售部经理发言道:“这批货是我代他们去火车站发运的,货票上标明到终点站的时间好象是后天,没错,就是后天。我们就是赶去报案,从立案到出警恐怕时间来不及了,这些人既然是诈骗就不会停留,一接货就会转移,可能很快会通过渠道把货转运到国外去,要是那样就无可挽回了。”

会场稍稍静了一会,公司办公室主任说:“现在关键是时间,如果能够抢在他们前头把货截住,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有人反驳道:“怎么去截货,货票在人家手里,收货人也是他们,我们没凭没据有啥理由去截货?”

满强听着大伙的议论,脑子慢慢理出点头绪,没顾及这种场面是否该他发表意见,就贸然道:“我来说两句,我看眼前的情况不用多想,越想越复杂,只有带人先去把货截下,截得住也得截,截不住也得截,现在情况紧急,一时没有其它办法,只有这样把时间争取下来再说。”

“谁去截货?那可是在人家地盘上,”又有人冷言冷语的说:“难道去和人家拼命,那样不行,搞不好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定会弄出什么祸事来。”

满强被激将起来,他立马自告奋勇的说:“我去截货,如果公司信得过我,就派两人与我同往,有道是邪不压正,他们毕竟是做贼心虚,我不怕他们。”

他的胆识一下把所有人镇住了,大家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向夏总,都看她会怎么发话。夏总瞅着满强掂量着说:“赵满强,如果能去截下我们的货那就再好不过了,但是这事非同寻常,他们在当地一定很有势力,你去寡不敌众,可能不好对付,还是想其它办法吧。”

满强主意已定,他言词铮铮的讲:“贾老板又没有付清货款,按理货主还是我们,为何不可以拦下来,夏总你放心,我只是要他们把货款付清才让接货,最好闹到当地执法部门去处理就好了。”

这么一说夏总心里有数了,她说:“赵满强,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可以把厂里两名保安带上先去截货,我只要求你们缠住他们,尽量拖延时间,要相机行事,最好不要动手,我这边跟着带人去当地公安机关报案,这样我们双关齐下,最终通过法律手段来解决问题。”说着她环顾左右问大家:“各位看这样办行不行,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谁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事就这么定了下来。由于本地近日没有飞机航班,夏霖就带着由她亲点的一班人马,立即出发赶往省城机场,于次日乘机飞抵广州市,然后他们按计划两路人马、分头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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