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钟的同学是吧?”父亲并没有很快认出这个站在眼前的人。
“是我,叔。我给你带了很多礼物。”钱洋左右两手拎着很多东西。
“快帮大洋子把东西拿进来,外面怪冷的。”父亲对大钟说。
“快进来孩子,很多年没见了,已经快认不出你了。”父亲也走上前开始仔细端详钱洋,“你还没吃饭吧?正好饺子快要下锅了,你就在这吃吧。”
钱洋走进屋,虽说是有一些作为客人不太放得开的感觉,但好像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这让大钟觉得有些尴尬。一个十多年没见过面的人,之前互删了微信,重新加回对方为好友也不足四十八小时,现在就活生生的出现在家里,着的确让大众倍感不适,甚至不知所措。
“你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准备下楼放鞭,还需要一个人煮饺子。”大钟说,“爸,您在家煮饺子吧,我和他下楼把鞭放了。”
“行,你们注意点安全,把手电筒带上。”父亲叮嘱道。
大钟和钱洋下楼的时候,彼此零交流。此刻的大钟,内心极为不平静。钱洋的出现的确打乱了大钟的春节假期的节奏。预期中这本应该是属于他和父亲两人平淡的节日,而且大钟现在的心境难以再接受人生的波澜起伏,尤其是在得知自己未来的时日不多之后,大钟更不想让自己的精力被不必要的人和事所浪费。余生对于大钟来说,真的已经很短了,在有限的时间里,难道不是要把更多时间留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么?
“你是怎么知道我爸住在这里的?”大钟用质问的口气对钱洋说道。
“我小时候也是住在这里的,想打听你家还不容易么。”钱洋说,“再说了你家所在的这个小区也是我爸当年的公司开发的,只要我想知道,就会有办法。”
“你不是在美国么?为什么回来了?过年你不需要不陪父母么?”大钟很想搞清楚钱洋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出现。
“是你母亲让我来陪你的。”钱洋说。“赶快放鞭吧,我估摸着叔叔的饺子都快出锅了。”钱洋着急地说。
钱洋对大钟插科打诨的回答,真的感到无可奈何。大钟照着手电筒,方便他解开满地红。父亲挑选的满地红拆开之后,足足有二十米长,很显然楼下的空地没有那么多空地展开。钱洋这时走上前,帮大钟把这长长的满地红绕成了一个圆圈。
“行不行啊,要不我来点火吧。”钱洋对大钟说,“你也不吸烟,你用什么点火?”钱洋顺势掏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支放进嘴里,用打火机点燃的同时狠狠地吸了一口。这一连贯的动作的确不是大钟擅长的。
“我放鞭,你拍照加摄影。”钱洋说。
大钟此刻的内心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但还是掏出了手机,对准了眼前的钱洋。
眼前的这一刻仿佛让两人有回到了孩童年代。在钱洋出国之前,钱洋和大钟的家距离很近,他们俩经常结伴上下学,找同一个老师补习功课,寒暑假的时候经常在一起玩耍······此刻的二人,虽然即将迎来不惑之年,但当钱洋蹲下身子点燃满地红的那一刻,大钟仿佛又找到了久违的童年快乐,对于大钟这样一个即将离世的人来说,能让已经模糊的回忆再度清晰地浮现眼前,是一件极度奢侈和难得的事情。美好的瞬间总是转瞬既逝。
“看着挺长的,两三分钟就放完了。”钱洋说,“还好让你拍了下来,美好的事物一定要记录。”
两人上楼进屋时,父亲煮的饺子已经出锅,装着饺子的盘子摆满了餐桌。父亲看到他二人回来之后说到:
“快吃饭吧,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辛苦叔叔了,我先去洗把手。”钱洋说。
“洗手间在这里。”
“我知道,我爸盖的房子,我还能不知道么。”还没等大钟说完,钱洋就打断了他的话。
“大洋子你随意,就把这里当作是你自己家。”大钟的父亲说到。
大钟的性格和钱洋截然相反。大钟慢热,也有点社恐。钱洋则不同,因为高中时候就在国外读书的缘故,相对大多数的同龄人,更早的独立,更早接触不一样的复杂社会,所以性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大钟的母亲去世已经十二年了,这十二年的每一个除夕从来没有其他人来家里一起过年,钱洋的不请自来着实让大钟感到局促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但好在他的出现,打破了大钟和父亲之间以沉默为主的共处方式。
“我晚上睡在哪里?”大钟从洗手间出来后,悄悄地问大钟。
“你应该可以睡沙发,挺宽敞的,或者,你真的要留宿么?”大钟说。
“是的,可能需要给你和叔叔添麻烦了。”钱洋用手搓了搓鼻子。
“先吃饭吧,陪我爸喝酒。”大钟说。
“叔叔,我给您带了一瓶洋酒,不知道你喝的惯不。”钱洋从送给父亲的一堆礼物当中拿出了一瓶酒。
“洋酒应该很贵吧?”父亲问到。
“那肯定不会便宜啊。”大钟在一旁补充道。
“你看你花这个钱干嘛。”父亲说到。
“其实也没多少钱,这几年我在美国也专门做了点酒水生意,这个酒我喝过,觉得不错,所以就带给你了,别考虑价格。”钱洋说话的时候,酒已经被他打开了。钱洋很主动地帮父亲把酒杯倒满,然后也把自己的杯子倒满。
“我就不喝了,我喝点国酒就好。”钱洋说,“你这酒的度数看上去不低。”
“叔叔,谢谢你不嫌弃我不请自来,谢谢你容纳我在你家过年。”钱洋双手举起了酒杯对父亲说,“叔叔,祝你新春快乐,永远健康快乐。”
“谢谢大洋子,也祝你新春快乐。”父亲举起了酒杯。
“新春快乐。”大钟也举起酒杯,与他们二人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叔叔的饺子味道好极了。”钱洋边吃边说。
“这时大钟自己调的馅料,猪肉提前就用生抽腌渍了,所以肉不会觉得很腻,也入了味儿。”父亲说,“你多吃点。”
“你多吃点吧,估计你这一路上也是饿了。”大钟又把另外一个装满饺子的盘子移到钱洋跟前。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的确是饿了。而且我很怀念过年时候,家里的饭菜的味道。”钱洋说。
“我和你一样,春节放假回来之前,我就跟我爸说我想吃蚬子韭菜猪肉馅儿的饺子。”大钟也不停的往嘴里炫者饺子。
家里过年的气氛,因为钱洋的出现,忽然变得热闹起来。父子二人其实都是少言寡语的性格,但钱洋稍微就显得有些话痨,不过这个话痨的确在陪大钟父亲喝酒的时候,特别能够跟父亲聊得来。从美国经济到国内贸易形式,从中美物价比对,到当地楼市行情。十二年以来,家里第一次真正有了过年的味道。虽然钱洋的出现让大钟毫无防备,但是在六十一岁的父亲看来,钱洋不是外人,不仅在钱洋小的时候送过他上学,当钱洋父母因为工作忙而没人照顾的时候,钱洋经常到大钟家里吃饭或者借宿。而更让父亲感动的则是在大钟上大学四年级的时候,还给了钱洋母亲五万块的治疗费。这在大钟父亲看来,着实是解了燃眉之急,但是大钟却没因为这笔钱记挂钱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