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一阵笛音，如怨如诉，那声音似乎是实的，袅袅拂过草叶，枝干，弥漫于整个院子里。

吱呀——合页发出悲鸣，门被打开了，一个人只着单薄的里衣，赤着脚走出房间，沿着一个方向往庭院出口走去。

钱明易感觉自己身处一片柔软微凉的水中，周围什么都没有，昏昏然看不清东西，脑子也完全无法思考，四肢没有力气，他想眯上眼，就这样继续沉睡。

“钱明易，你要去哪？”坐在房顶上的顾子玄目睹全程，从神秘的雾气开始弥漫到钱明易走出房间，再到现在，他将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问道：“这是去那儿？”

顾子玄是个常带思索表情的人。他面色如玉，背影颀长，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不大不小只是刚刚好，很难描述他眼睛的具体形状，类似凤眼又像桃花眼，明明该是深情的眼睛，瞳孔里却总是不带多余的情感。

身穿淡褐色衣服，18岁的脸上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他不是个严厉的人，也不是个难接触的人，却确实是一个很难真正深交的人。

他第三次开口：“钱明易，这么晚了，你是要去哪儿？”那团绕在钱明易身边让他看不清任何东西的黑色雾障里一连传来三声询问。

钱明易霍地睁开了眼，眼见面前一片银色明镜的庭院，杏花树摇着它的花瓣。

“我怎么在这里？”他被吓住了，转过头看见顾子玄的脸，面色淡然。笛音依旧没有停下，此时奏到乐曲的平稳处，就在钱明易停下不久，韵律加急，有了催促感。

“有东西希望你去找它，用笛音来唤你，听听，是不是吹得有点急？”顾子玄把手放开，站在钱明易身侧，淡淡解释到。

“谁？什么东西？”

“我带你去看看。”

顾子玄抓住他的胳膊，跳上屋顶，在他家屋顶上穿梭，途中钱明易明显听到笛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显，也不像在自己院子里那样从四面八方把他包围，更像一段有方向的丝线，只输送向一个固定方位。

很快他们停在了一间屋子的上方，顾子玄轻手轻脚带着他落下，搬开几块砖，月色朗照，月光下，屋子里是女子的模样，她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只青色的笛子，悠扬的声音随着她吹笛子的动作悠然而出。

钱明易借着明朗的月光仔细一瞧，心里顿时惊诧得不行，那个吹笛子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丫鬟小红。

“小红......”他低低地出了声。笛声骤停，小红猛然抬头，看见了屋顶上的两道目光。

那双眼睛已经不复人的感情，僵直地望向二人，随后她连忙跑出房间。

顾子玄在屋顶上把她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看见那个女人在往后花园的方向跑去。

“往哪跑！？”就算小红跑得飞快也不可能比得过顾子玄，顾子玄此时已经落在了小红的对面。小红见情况不妙也不含糊，猛地抽出自己的笛子就刺过来，但被轻易挡下，顾子玄毫不客气地拧翻她的胳膊，腿顺势而动，小红就被反扭着身子困在地上无法动弹，她嘴里啊呜乱叫，说不出人的语言。

“抓到了吗？”上官雨桐刚刚赶过来，落在钱明易的旁边。

她斜着眼睛看向钱明易：“是不是下不去？我帮你！”很不客气地就把钱明易踢了下去，落到地上的时候钱明易居然没有感觉。

钱明易此刻真的是一句脏话憋在喉咙里不敢讲，再怎么样不用把自己踢下来吧，他拍拍屁股站起身，忍不住抬头怒视屋顶上的上官雨桐。

“看我也没用，是你身子板太差，该练练了。”上官雨桐翻身落地，飘过他身边时凉凉丢下几句话。

天亮时分，太阳升起，阳光直射在被捆在杏花树上的小红脸上，她原本已经安静下来又剧烈挣扎起来。

她身边围了一大堆人，顾子玄，上官雨桐，钱明易和他的爹娘。

“小红？”薛云英试探地叫了一声。小红头都不抬，毫不理睬。

“她现在不是小红，被附身了”上官雨桐说着抬起小红的下巴，眯着眼睛威胁：“怕光是吧，要么自己从丫鬟身上出来，要么就把你绑在这被太阳晒一晒，你自己选吧。”说完甩开小红的脸。

“你是谁，为什么要害小红？”钱明易也不敢靠近，但是他很清楚面前这个是个不是小红。

听了钱明易的话，小红的眼睛突然湿润了，低低地哭了起来，马上又是嚎啕大哭，整个人被绑在树上非常可怜，只见她开口：“少爷，我是小红啊！”

“别装了，小红可没有你这种眼神，直愣愣不像个人，求饶也没用，我不会心软的。”钱明易心里很不屑，小红这个人是他所有丫鬟中脾气最大的一个，她脾气大，性格高傲，但人是可爱的，眼神骗不了人，面前的这个人眼睛里没有半分小红的影子。

“我会被晒死的。”

“人是不会被晒死的，会被晒死的只有妖怪，你省省吧，是不是第一次做人啊，装都装得不像。”钱明易毫无怜悯继续拆穿。小红从未对自己露出过昨晚的那种眼神，昨天晚上已经犯了一次错，故技重施是不可能管用的。要说钱明易这个人有什么优点，就是他非常善于反思，一次错误会尽量不会犯第二次，以及心是该软的时候软，该硬的时候硬，不会优柔寡断。

“你还是赶紧出来吧，虽然晒死你我不心疼，但是小红这个人很爱美容，平时从不晒太阳，你死了再把小红晒黑了就不值当了。”

“小红”嘴角抽搐了几下，没想到自己这样根本没用，直接又气又恼，晃得杏花树上的花瓣直掉。太阳继续爬高，“小红”心里的着急程度也随着升高。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虽然你说得很对，但是面对这张脸你真一点都不心疼？”上官雨桐凑在一边看好戏，她把面前的小红上下打量了几遍。

“还是很漂亮的，有这么漂亮的丫鬟伺候真是福气不小。”啧啧两声说：“你看住她，我去看看阿玄他们在干什么。”

只见那三人弄来一个大水缸，刚好能容下一个人，里面盛满了清水，顾子玄在水缸边缘贴了一道符。

“把人弄过来吧。”

“小红”一见到那只大缸脸色顿白，她赶紧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放了我吧。”

钱明易看着那口大缸，在他眼里着实是平平无奇了点，和自己家平时用的水缸没有丝毫区别，他想着自己昨天晚上一句话把妖怪吓跑了，赶紧讨好地凑过去问：“我能做什么？尽管吩咐！”

顾子玄看见他这样，嘴角忍不住微微扯了扯，说：“你把她身上的绳子解开，把人抱过来丢水缸里能不能做到？”

“没问题！但是我解开了绳子她跑了怎么办？”钱明易低头有点苦恼。

“不会，被晒了这一会，加上被捆了一夜，她已经没力气了。你是绝对没问题的。”

钱明易听了这话，尤其最后一句，精神大涨，撸袖子就开始干活，这自己可不能掉阵，毫不客气拖着小红就过来了。为什么是拖？其实他也想抱，怕自己抱不动丢脸还是拖吧，小红身上的衣服被这一拖蹭得脏兮兮的，钱明易想好了再买几条好看的给她，她肯定就原谅自己了。

“小红”越靠近水缸叫得越大声：“不要啊，不要！”直接被所有人无视，哗啦一下丢了进去，溅起来一个大水花。

四个人围在水缸边上看，顾子玄站在一边等结果。

水里面小红浮浮沉沉，水缸只到人的腹部站起来就可以了，里面的人却站不起来，扑通了几下失去了动静。水面再次恢复了平静。

“可以了，把人捞出来吧。”顾子玄说。

被捞出来的小红浑身湿漉漉的，一动不动，钱明易赶紧摸了摸鼻息，松了一口气，幸亏人还在，他叫了几声，晃动小红但小红还是原来那副样子，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她没事，休息休息就没问题了。”顾子玄搭上小红的脉搏，沉默一会给出结论。

“这是什么？”薛云英和钱庄多围在水缸边上，看着里面游动的大鱼。

“你家后花园池塘里养的大红鲤鱼。养了这么多年成精了，盯上你家儿子了，所以有这一出，现在它修为被废，变成一只普通鲤鱼了，继续养着也没什么问题。”

“我家儿子怎么会被盯上？这是怎么回事？”

“现灵自然会吸引来这些东西，这只鱼恐怕早就感受到了，挑了今天下手而已。”顾子玄拿着鲤鱼精吹奏的笛子，淡淡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