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午，以渔岛一处偏僻的海滩上，项祥仁蓝阑一老一少正面对面站在那里。

“观海术分为两部分，修炼法门则是‘道’，而所谓‘术’的部分为历代继学者开五窍后对摸索出来的具体应用方法，长期实践后记录下来传于下一位继学者，帮助后来者少走一部分弯路的经验，不是什么玄乎其玄的东西。许多名门正派都有的法术大抵由来都是如此。嗅风知云雨何至，闻潮知浪来几时，尝水晓鱼群聚处。这是历代继学者所得到的评价，也是他们能力的最好写照。这种能力就是观海术中具体的‘术’。”

“之前你所修行的都是‘道’的部分，从今天开始，你要开始修行‘术’的部分了。”

闻言，蓝阑有些疑惑道：“可是师傅，这‘术’的部分不是继学者内部传授的吗，是可以传给我的吗？”

项祥仁笑着说道：“我都是华夏最后一任继学者了，还守着这玩意干嘛？等你完全学会后，我就把原书捐给博物馆，一千来年的古籍，倒也算是个古董。”

蓝阑和项祥仁生活修炼七年了，也知道了项祥仁的一些事情，包括他是最后一任继学者的事情。

“而且，”项祥仁脸色一暗，似有些萧索，轻声喃喃道，“再不教给你难道带到棺材里吗？”

注意到项祥仁脸色有些不对劲，蓝阑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爷爷？”

项祥仁脸色转变回来，笑着摸了摸蓝阑的头：“没事，到这边来，我教你一些前人留下的五窍的用法。”

项祥仁指着海边，说道：“嗅风知云雨何至，闻潮知浪来几时，尝水晓鱼群聚处。听起来挺玄乎，其实就是通过开窍后极其灵敏的五官来感知一些比较难以察觉信息的方法。相当于前人经验的传授。你仔细闻闻，你觉得海风中有什么味道。”

开五窍者的五感异常灵敏，日常生活中常常会让他们感知到一些不愿意感知到的信息，如闻到动物粪便的味道，或者是街上各种嘈杂的叫骂声，或者酒店宾馆里不可描述的声音。所以大部分时间，蓝阑和项祥仁都会有选择地屏蔽掉一些感官，只有特殊到足以引起注意力的信息才会被重点感知。项祥仁所说的仔细闻闻，指的是用鼻窍探知海风中的信息。

蓝阑闻言，点了点头，闭着眼轻嗅着海风，仔细分辨着其中包含着的味道。

“海水的咸涩味和鱼腥味混杂在了一起，”蓝阑闭着眼睛，微微皱眉，有点不确定地说道，“似乎还有一股不属于海水的湿润的气息在遥远的海域传来，有点清凉。”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看向项祥仁说道：“这是我能闻到的主要味道了，但我不能确定那股湿润的气息到底是什么。”

项祥仁笑道：“如何对这些味道进行分类，就是‘术’的范畴了。”

似乎是要将海风揽入手中，老人伸手一揽，将手放在鼻尖下轻轻地嗅着，似乎得到了什么确定的信息，项祥仁笑了笑，将掬在手中的海风放去。

“东南方三十海里外有雨云正在形成，那股潮湿的味道便来自那里，大概今晚就会下雨，但不大。三海里外有一大群沙丁鱼，鱼腥味大部分从那个地方传出来。”

听着如此精准确定的话，蓝阑既有些怀疑，又有些震撼的看着项祥仁，眼神中似乎在问为什么你会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看着蓝阑震惊的表情，项祥仁笑了笑：“嘿嘿，从前继学者都是靠村里渔户供养生活的，若是没有点真东西，光靠祖宗的规矩可不管用。”

“这里面涉及到鼻窍中真气的运行，”项祥仁向着蓝阑的鼻子伸出手，“不要抵抗，第一次的运行路线我用真气来引导你，防止你搞错。”

蓝阑闻言并未犹豫，放心地让项祥仁将真气渡入自己的鼻子中。

蓝阑只觉得一股清凉的气息从鼻尖涌入，均匀涌向两边鼻腔。然后微微的奇妙瘙痒感从蓝阑鼻腔内出现，蓝阑感觉到项祥仁渡入的真气按照一定特殊的路线在自己鼻子处运行，然后顺着上颌内涌向舌根，又从舌根处涌向舌尖，从舌尖出向舌底蔓延。

“人体五窍之间，根本上是互通的，其中尤以鼻窍与口窍中的互通最为直接明显。”此时项祥仁的话传来，“口尝百味，鼻通千里。前人发现，当口窍和鼻窍相互配合的时候，混杂在一起的气味中的细微差别就能够很轻易地分辨出来。运行路线你已经被我的真气引导过一次了，你自己试试用这种方式联通口鼻二窍来分辨海风中的气息。”

蓝阑的记忆学习能力极为逆天，特别是身体的记忆力，在体内运行过一遍的真气运行路线一次就完全记住了，这在他第一次练拳的时候就被发现了。第一遍教完后，动作就基本不会错了，第二遍教完后，与项祥仁的动作就有九分形似了，这也被项祥仁感慨过，说即使拳法讲究形神兼备，但若是看两眼便能将拳法学去，万般拳法都学去未必成不了一代大宗师。这种近乎非人的学习能力被项祥仁归结于他是由章鱼化形而来的。海洋中的章鱼是一种非常具有学习能力的生物，站在无脊椎生物顶端的章鱼与人类不同，是没有传承的，每个章鱼的技能都是自我后天学习的结果，以至于同一种族的不同个体掌握的技能也会有所不同，相同的都是拥有着其他无脊椎生物难以企及的智力。化形为人后的蓝阑在学习方法的能力被完美地保留了下来，并且和脊椎动物的顶点人类结合了起来，这使得蓝阑的学习能力作为一个人类来说看起来非常的不科学，当然对于章鱼也是如此。

蓝阑将真气按照项祥仁引导的路线涌入，当真气通行到舌尖的时候，两窍彻底连接到一起，蓝阑学着项祥仁的样子掬了一把海风到手中，将手放在鼻前轻嗅。完全没考虑迎面而来就是海风，随便嗅嗅就能闻得清清楚楚，项祥仁可能只是在耍酷的可能性。

这一次，蓝阑感知又与刚才不一样了，海风的气息灌入鼻腔，而后又从舌根滑向舌尖，本来混淆在一起的气息在口窍的辅助下富有层次，让他甚至觉得尝到了风的味道。

蓝阑笑了笑，表情有些享受地开口道：“很奇妙的感觉，就像菜肴一般，海水的咸涩味道是底味，配合着甜腥的我不认识的鱼味作配菜，缥缈遥远的湿润清甜的云雨味道作为点缀，云雨的味道在缓慢接近中，如同化开的黄油般，变得越来越浓，今夜会下雨。礁石味，海鸟味，村里码头传来的渔船的尾气等气味作为占比最少的香料混合在一起，闻起来味道有些诱人。”

项祥仁闻言愣了一下，哑然失笑：“没想到你会这么理解，居然品尝风的味道吗？有点意思，有点意思。虽然与正统的方式有些偏差，但这些方法本就是前人总结下来方便后人走路的，你能与我有不同的思路说明你的思路比我们这些前人更加宽阔，按照你的方式来吧，挺好的。”

蓝阑闻言腼腆一笑：“都是因为师傅你做饭的水平太高了，把我嘴巴都养刁了。”

“真正考验你嘴巴是不是刁钻的还在接下来呢，”项祥仁脸上的骄傲掩饰不住，乐呵呵地说道，“刚才我也说了，鼻窍与口窍最是联通相近，可相辅相成，既然可以口窍辅助鼻窍，自然也可以鼻窍辅助口窍。观海术中的尝水晓鱼群聚处，说的便是如此。”

说完，项祥仁指着海水，说道：“尝一口，看看能尝到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