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法医正围着死者现场做初步的尸检。
死者名叫李成,男,二十二岁。
那只是一张最平常的笑脸,日常生活中谁的脸上都能做出的表情,可它僵在了一具死尸上,随着尸体被铺在地面,它安静的盯着看向它的人。
他的脖子被绳索勒出了道深深的沟痕,黑紫的痕迹中趴着数不清的瘀血,若不细看,那好像是一只只蛆虫正啃食着他的血肉。
他的双手上有着一圈牙印,看起来是他自己咬出来的。
“啧……”杨应知不禁皱起眉头。法医这一行他干了有快二十年,这种死状还是第一次见到。
陈赋安凑到他身边问:“这人嘴里你检查没?哪有人吊死还笑着的。”
“已经查了,死者舌头没了。”他说着,举起手电,掰开尸体的嘴把光打进去,“看断口不是利器割下来的,倒像是被硬扯下来的。”
“啧,哎呦,什么人这么变态啊,杀人还拔人舌头。”陈赋安长吁短叹的。
有这种想法的不只是陈赋安,杨应知身为一个和死人打了近二十年交道的老法医,少有的对一具尸体感到恐惧。
他在这个死人身上感觉到一种诡异的……神圣感。像是庙宇里供奉的神像,但也不尽然,似乎是谁将那神像换成了一位用钢线将无数尸块堆砌成的血肉天使。
杨应知不由得感到有些发冷:“说得是啊,什么人会……”他说着,用余光瞥见了问话人。
一身石蓝棉长衫,一袭灰围巾,带着一顶黑帽,一副墨镜,还覆着面口罩,把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就这打扮,粽子见了都要说自己在裸奔,辅警见了都两眼放光。
“你是什么人?!”杨应知随即喊道,“夏正风!人呢?!”
“这儿那!”闻声,一个穿着警服的汉子从偏僻的角落里站起身来,缓缓吐出一股烟气,而后满不在乎地把手里的燃了半截的烟扔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
这附近近些日子刚被划为开发区,就出这档子事,上面给了夏正风不小的压力。这件案子不解决,他这个局长也就不用干了。
毕竟这关系到后续的房地产开发,房子卖不出去,地方从他娘的坟头捞钱发工资啊。
“这人是死者家属请来的阴阳先生,老一辈的信这个,咱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过我们说好的是尸检结束后才轮到你接手的,现在尸体你也看过了,该离开了吧。”他一边说一边用脚将那半截烟慢慢碾灭。
“明白,明白,不打扰警官办案”陈赋安嬉皮笑脸地连连后退,“不过,你们给尸体开膛破肚的时候,做好心理准备。”
夏正风和杨应知闻言对视一眼。
杨应知纠结了片刻,抬手朝着尸体的腹部按下,紧接着那一张皮囊随之陷下去,耷拉在尸体的骨架上。
他的瞳孔猛然一缩,像是见了鬼般。
“空的,他内脏没了!”杨应知回头向夏正风说道。
其他几个助手听后无不投来惊疑的目光,尸体除了脖子上的勒痕,没有任何外伤,它的内脏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但这样诡异的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那个神棍怎么知道的?夏正风从警二十多年的经历告诉自己陈赋安这厮不简单。
他猛的转身,一双大手仿佛铁钳般回舞想要抓住陈赋安的小身板却落了个空。
“已经走了……”夏正风咬咬牙,感到胸腹里有一股郁气压得他难以呼吸。
另一边,陈赋安离开现场后,朝死者家走去。死者家在街尾北侧,离吊死的地方差了整整一条街。
这整条街都见不到几个人,大多数是知道要拆迁,提前去看新房了,显得街上这般荒凉,就是不知道拆完后是“富”还是“负”。
“下手是真狠啊……”陈赋安暗自思索。
拔人舌,挖五脏,三魂七魄他妈的一丝都没留下,这是得罪什么人了。
看尸体的瞳孔涣散分明是给吓死的,却又非拖的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吊起来……
陈赋安不自觉地咬起手指甲,他在想事情时就会这样。这是他在师父死之后养成的。
怎么看都像是控尸之法……啧,这趟活难搞哦。
算了想这么多干嘛,反正就是来给死人做场法事超度一下,虽说魂飞魄散了超度也没什么用……但好歹收了钱,做做样子让那一家人心里好受点吧。
“前面那个裹得像个粽子一样的家伙,等一等!”
嗯?陈赋安回头寻声望去,只见一名女警正朝着自己跑来。
她像是温室中的璞玉,同两旁被岁月打磨得几近褪色的老屋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你、你走得怎么比我跑还快啊?”曲楠喘着粗气,弯腰说道。
陈赋安只是笑笑没有回答,打个哈哈这个问题也就略过了,只是可惜带着口罩和墨镜,曲楠看不到他的表情。
这不会是……来喊我去号子里喝茶的吧?啧,卖个傻糊弄糊弄吧,反正这姑娘看着也不聪明。
陈赋安“面无表情”地问:“请问警官找我有什么事吗?”
“夏……”曲楠刚一开口就被陈赋安打断。
“哎,不必告诉我,毕竟贫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警官要问什么咱掐指一算便知。”
曲楠:“啊?”
“不必疑惑,小道虽是学艺不精,但也修得紫薇、太乙、六爻、麻衣,无论施主要问事业、问姻缘、问运势、看手相、看面相,小道皆可一一为施主排忧解难。”
曲楠:“??”
“问卦一次十块,现在扫码支付还享受八五折优……停停停,警官咱有话好好说把手铐收回去。”
陈赋安看曲楠手里的银镯子慌忙把已经掏出来的支付码收了回去。
演过头了,最近摆摊太多,一时间没收住。
曲楠把手铐攥在手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要不要把眼前这家伙抓到精神病院去了。
算了,局长吩咐的事要紧。
曲楠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说:“您好,我是明巢市公安局警员曲楠,现在您涉嫌参与一起凶杀案,请配合我们调查。”
不用想也知道是先前自己点出尸体的诡异之处被怀疑了。
陈赋安咬咬牙,麻烦……早知道就不多嘴了。
“现在请跟我来吧,我们局长正等着呢”曲楠说罢,抓起陈赋安手腕便要往回走。
“哎哎哎。”陈赋安挣开她的手,将自己的手藏进袖子里。“警官,等我一会儿行吗?我去上个厕所。”
曲楠黛眉紧皱:“不行,你……你干什么去?!”
趁她说话的几息功夫,陈赋安像着魇般绝尘而去,曲楠见状立马追了上去。自她入职这两个月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不合作的情况。
这一道老屋旧楼随着太阳西斜,它们曾经的岁月也有了形状,像影子似的被一点一点的拉长。
也似人的魂魄,被一点一点的撕扯出来。
待到曲楠跑远,陈赋安从一旁的阴影中显出形象,还是那副能让辅警两眼放光的装扮,只是少了口罩。
他冷冷看着望着渐渐远离的曲楠,在他眼里,她身后紧紧粘连着的鬼影正随着她的动作摇曳。
他紧紧抓住自己的右手,那上面青筋暴起好像一条蜈蚣正爬行在其上,。
“还没到你动手的时候。”陈赋安咬牙说道,像是在同谁争吵,他的右眼不知何时蒙上一血色。
“别越界!”
啧……冥冥之中似有什么离开了,他身上的异常也随之褪去。
“呼……”陈赋安松了一口气,走出阴影间。
先前的那个“陈赋安”不过是一个用障眼法和五毛钱一个的口罩做出来的假身罢了,用来骗骗城管之类的普通人效果不错。
如果是平常,陈赋安都是安安分分跟着警察走的,只是现在自己还有事要做,可耽搁不得时间。
毕竟……他妈的好不容易开张一次,要是跟这姑娘到警局忙活半天,回来让人截胡了自己找谁说理去。
“对不起啦,曲姑娘,贫道先润咯。”陈赋安一溜烟的朝着死者家的方向跑去。
【妈耶,求过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