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说,我现在真的没有什么心思去想这些事。我家人还在狱中,自己也只能投奔亲友,朝不保夕,实在是腾不出来多余的心思了。”
穆璎这么说,一方面是确实如此,另一方也面实在有些和稀泥的意思。
可林子诚不想再这么稀里糊涂下去,上前半步对她说:“要不,你到底什么想法,就趁这会儿告诉我吧。省得我每天猜猜猜,还费尽心思琢磨出来个错的。”
长痛不如短痛。
即使要让自己的爱意被人丢入地狱,他也想一口气掉下去,而不是一寸一寸地堕入深渊。
“好吧,我告诉你好了。”穆璎笑道。
林子诚紧紧抱着双臂,准备听穆璎对自己爱意的“审判”。
“其实我一直待你如挚友,没有更多的想法。”穆璎道。
林子诚默默地点点头,终于明白穆璎对自己并无男女之间的那种喜爱。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办法。
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你很渴望或者真的很努力,就可以实现的。
穆璎继续道:“之前知道你于我有意,但我也不好跟你讲什么。不过你一直都很克制,也真是难为你了,我很感激。”
“没什么,这点分寸,我把握得住。”林子诚道。
穆璎道:“可我只能是待你如挚友和知音。”
林子诚一阵沉默,随后道:“好吧,我知道了。”
确实,穆璎对他来说总是显得遥不可及。
虚幻如梦
虚幻如梦,不经琢磨;高洁如莲,只可远观。
但他已经猜到可能就是这个结果,话说到这里也就够了,没必要继续说,说死了。
虽然现在穆璎只拿他当挚友,但保不齐日后又会发生什么事。
林子诚一时不成功,但也并不打算放弃或是气馁,仍然抑制自己的情绪。
他平静道:“挚友很好,很好。
人生在世,知音难求,挚友寥寥。”
穆璎点了点头,一直未放下脸上的笑容。
林子诚今天看到她的笑容,比认识她这两年加起来还要多。
而且只有今天,他可以堂堂正正地看着穆璎的正脸,欣赏她的美。
这一刻,他真的非常想把穆璎一把拥入怀中,或许再克制一些,只是攥住她的手……
或是再再克制一些,什么都别做比较好。过犹不及,何必呢?
他一直都很怕向穆璎告白,怕她如果不答应,就再也不搭理自己了。
但是之前那股悬而未决的心意给他带来的折磨,已经远超他对于告白被拒绝的恐惧,所以他才下定决心,勇敢地说出了心里话。现在虽然没有发生这种情况,但林子诚还是有点后怕。
他的情绪被穆璎之前的一颦一语吊了半天,悬梁之剑终于落下。此刻他腹中微微作痛,但也似乎不是很痛。
穆璎见子诚说不出来什么了,巧妙地岔开话题:“那,你此行到了洪州之后,有什么打算?”
林子诚顺着话道:“我没什么打算啊,看他们比武呗。”
穆璎又问:“你也有武功,你怎么不去?”
林子诚摆摆手道:“我不上,我一运功就肚子疼,还没等别人打倒我,我自己先疼死了。”
穆璎再问:“那在此之后呢?比武结束了,你又要去哪里?”
林子诚心里想着:“那取决于你了……”嘴上却说:“不知道,看情况吧。你呢?”
“我想救出我的家人。”穆璎道。
“怎么救?”子诚问。
“如果不能找到什么光明正大的办法把我爹娘他们从狱中放出来,那我就求姐夫去劫狱。”这个主意穆璎也想了很久,正好拿出来给他听听如何。
林子诚两手一拍,大声道:“那感情好啊!我可以帮你呀!”
“你不是一运功就肚子疼吗?”穆璎问道。
就算是腹疾发作致死,林子诚也愿意为穆璎去办这件事。
“你只要需要,我无论如何都会帮忙的。况且我只是在运内功的时候容易犯病,不动内力,问题不大。再者说,才离开洛阳,咱们就见识了这世道的险恶。我也得想想办法,慢慢回复一下自己的功力了。”他道。
穆璎心中有些感激和感动,但并未表达出来。
林子诚又道:“你如果救出了家人,还要回洛阳吗?全国现在都在通缉风陵党了,恐怕……”
“大不了远走高飞。反正我一直想去更远的地方。天下大着呢,除了燕国、兴国,肯定还有更多更遥远的地方,通缉令应该传不到那里去。”穆璎话语间显得有些俏皮。
“那倒是,天外有天嘛。”如果穆璎一家真要远走高飞,林子诚多想跟着她一起去。
但他既然知道穆璎不愿意他跟着,不如不说。
他们俩就保持着这种微妙的态度,在互相揣度中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林子诚实在没想到,他即使痛痛快快地说了想说的话,但只过去了一瞬,他就又回到了猜测对方心意的状态,并未得到什么意想中的解脱。
他还是心心念念。
直到天色又暗了一些,二人开始原路往回走,快到渡口客店时,穆璎又问了他一句:“你到底是在哪里学的武功?又为什么跟撷湲是同门?还有,你的怪病是怎么回事……这些我都挺纳闷的。”
林子诚淡淡笑道:“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远走高飞了,在临别之前,我一定告诉你。”
林子诚一直觉得只有他永远猜不透穆璎的心思,没想到原来自己身上也有许多东西是她猜不到的。或许……也是因为她之前根本没猜过吧?
“好。”
“你先进客店去,回房休息吧。”林子诚道。
“你呢?”穆璎问。
“江上月色还好,我想再转转。”林子诚说罢,与她挥了挥手。
待穆璎进入客栈后,他独自一人来到渡口的栏杆头,左手一把抱住围栏,右手捂着肚子,“呕”一声把早先吃的饭菜全都吐了——他在穆璎面前压制着的感情,全都变成了一堆呕吐物,流入浩荡长江之中。
为何命运要如此捉弄自己,非要让他喜欢上一个不可能的姑娘?
为何深情的人总是受伤?
为何真心换来的又总是热脸贴上冷屁股?
这些问题,林子诚都想不明白,他有怨忿,但又不知道该怨谁。
怪全冠一那厮在她心中先入为主?
怪穆璎看不上他?
怪自己不争气总是克制等待?
好像都对,又好像都不对。
此刻陪伴着他的,真是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了。
吹了一会儿江风、望着月亮发了会儿呆之后,他还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只能转身回去。
林子诚与莫须鸣前辈同住一室。他刚一回来,莫须鸣便问:“如何?”
林子诚一怔:“前辈,什么如何?”
“你与我这妻妹穆璎啊。”前辈不愧是前辈,不仅武功了得,也猜得透人心。林子诚这点小心思,他不难看出。
林子诚摇了摇头,回到自己床头坐下,眼神迷离。
“好事总要多磨,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不必为眼前暂时的得失过虑。”莫须鸣道。
“前辈,你与尊夫人,应该是十分恩爱的吧?”林子诚突然问道。他几日以来听莫须鸣偶尔提及自己夫人时,总是有种幸福洋溢的神色。
“当然。阿璃待我很好,我也视他为一生中最珍惜的人。”莫须鸣面带微笑道。
莫须鸣与弟弟莫须应都追求无上的武学境界,但论起二人最大的不同,可能就是他没有到达弟弟那种程度的“武痴”,他心中留给亲人和爱人的位置,很重很重。
“晚辈真的是十分羡慕,总觉得一生有一人能够常相伴,是最可贵的事。可您说到底怎样,这个常相伴的人才能到我身边呢?”林子诚道。
“只有时间才能告诉你。”莫须鸣说罢,将蜡烛吹灭,躺在自己床上准备睡了。
是啊,只要时间到了,未来要发生的事才能自然跑到你面前。
林子诚将要面临的,依然是无止境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