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须鸣看着死去的妻子，眼神呆滞，生无可恋。

穆琼与穆璎也掩面而泣，难以接受大姐的惨死。

到底是谁杀了穆璃？或许是朝中宦官吴耽的爪牙；或许是麒麟门的人；又或许是曾经死在莫须鸣手下的仇家……不论如何，斯人已去，现场也无任何凭据可以追查。

虽然穆璃看上去已经遇害近半个月了，尸体毫无半点血色，但不难看出，她是一位素净端庄、出尘不染的佳人。在穆家四姐妹中，她无疑是最美的。

良久伫立之后，莫须鸣上前一步，轻轻扶着穆璃的额头，用袖子小心擦拭她嘴角的血迹，好像担心弄疼她似的。但血痕已干，擦不动了。他又把手掌贴在穆璃脸颊上，试图感受出一些早已并不存在的温度。但她的冰凉让莫须鸣的嘴角不住抽搐，眼泪也默然夺眶而出。

莫须鸣将穆璃的尸身一把抱起，静静地走出小屋，绕到屋子后面的一片空地，慢慢将爱妻放下，又走进屋子，拿了穆璃平时穿戴的衣物首饰，提起锄头和铲子，打算把她安葬。

凌桥枫、林子诚刚想接过铲子帮莫须鸣，但被他一声不吭地轻轻推开。

莫须鸣不允许他人插手，兀自用呆滞而缓慢的动作在草地上刨开土石，一下接着一下，他要把自己的悔恨全都砸到泥土里去。莫须鸣一直以来都想成为名冠天下的武学宗师。他的这番夙愿虽然没有弟弟莫须应那般痴狂，但也绝不亚于旁人。二十多年的勤学苦练，让他成为了天下数一数二的顶级高手，那时的他当然想在世人面前证明自己的实力。刺杀皇帝，主要目的虽然是为家人报仇，但另一方面，他兄弟二人也是希望人们能看到世间存在这一对闪耀的双星。

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怀揣如此高绝的剑道，竟然无法保护爱人。

“我一生图名，终究为名所累。失去了阿璃，赢得天下高手又有何用……”

莫须鸣心中的痛苦与无奈都到了极点。他手中挥舞锄头的力气过大，一下子把那锄头折成了两半。此刻，他原本因重伤而散尽真气的丹田中突然凝聚起来一股悲愤之力。莫须鸣两指并拢，对准了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激出万道剑光，用剑气一下子打磨出了一座光亮而有棱角的长方体石碑。

林子诚与凌桥枫抬起石碑，放在穆璃的坟前。莫须鸣把爱妻抱起放在坟中，又将其衣物首饰摆在旁边当作陪葬。凝视许久后，他依依不舍地拿起铲子，一抔一抔把土掩盖在妻子身上。

坟立起来之后，莫须鸣站在墓碑前，再以数十道剑气打在石碑上，刻出一列字来：“爱妻穆璃之墓。愚夫莫须鸣立。”一行人都排在莫须鸣身后默哀，而穆璎穆琼两姐妹也在不住地啜泣。

但不及片刻功夫，莫须鸣突然又激起一道剑气打在石碑上，将自己名字中的那个“鸣”字一把抹去，然后唰唰几剑，写下一个“名”字。

“一个‘名’字，害我半生。从今日起，我改为此名，警戒自己莫须再要任何虚名，我也当退隐江湖。”莫须鸣说罢，用脚尖勾起一直扔在地上的紫瑛剑，然后用穆璃最心爱的一件丝披肩将剑包裹起来，寓意自己从此弃剑归隐，不再与人相争。

失去了今生挚爱，任何名利都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凌桥枫不忍师父如此消沉颓唐，走上前去道：“师父，咱们安顿好了师母，不如早日离开此地。师母不幸遇害，想是官府或者麒麟门的人已经知道了这里，所以留在这也并不安全啊。”

“我哪也不去，就在这守着阿璃。”莫须名道。

“可是师父……”

凌桥枫还未说完，就被师父打断：“我意已决，如有追兵，那就让他们尽管来吧。”

日薄西山，夕阳从天门山洞中间映在穆璃的墓碑上，莫须名就坐在那陪着她。杨撷湲和金婵一起做了饭，大家都去吃了，唯独莫须名还是一动不动，只是守在墓前。

但眼下仍有许多大事小情，仍待商议。易晓作为前太子少傅，是朝廷想要捉拿的风陵党要犯。林子诚向易先生询问当时是如何去到洪州的，易晓答道：“我从洛阳一路向南逃，听闻洪州有比武大会，而且是麒麟门主办的。我跟贺越是旧相识，知道麒麟门声势浩大，朝廷一时不敢动他们，还以为那是我等的避难之地……没想到贺越不知如何变了心性，和朝廷同流捉拿我们。”

杨撷湲道：“这个贺越实在是处心积虑，害人不浅！”

穆璎问：“先生日后有何打算？”

“继续逃呗，还能怎样，哎。”易晓叹息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能逃到何处？”穆琼脸色凝重，大姐的死显然让她难以接受。

易晓道：“天下还大得很。我打算南至交州、琼州，甚至远渡重洋，至蛮荒之地。”

林子诚问道：“先生，有必要逃那么远吗？”

易晓抚膝而谈道：“并不单单因为是逃跑，才要去这么远。我自年少之时，就打算游历远洋。看着那些既有地图之外的地方，总是心驰神往。但自从青年时考取功名、追随再明太子，一晃就过了十几年。后来又在洛阳办学，耗尽了大半生的心血，初时的梦想也就忘了。可现在恰巧有机会了，我打算最后实现这个愿望，到比天涯海角更远的地方，去看看华夏之外的世界。”说罢，她看着穆璎。

“先生您……看着我做什么？”穆璎问道。

“你不是也一直想要到外面去看看吗？”易晓反问。

穆璎没想到自己这点心思被易先生猜得如此透彻。但她此时正经历丧亲之痛；父母双亲也是安危未卜；再加上不日之前，全冠一父子悔婚……这一切变故压在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身上，实在是为难她了。穆璎一时搭不上话，低头不言。

林子诚道：“你若是确实一直愿望出海，应该随先生同去。”

“我……我当然想去。但爹娘尚在狱中，我怎能远走高飞？”穆璎道。

穆琼道：“按二姐本来的意思，是打算让两位姐夫联手去救爹娘的。现在看来，恐怕也难以实现了。”此时莫须名丧气而弃剑、莫须应生死不明、凌桥枫身中毒掌虚弱无力。

“还有我，我可以去救你家人。”林子诚默然道。

穆璎立刻打断：“不，你们切不可再犯险了。”她已失去太多，不愿再失去。

“穆璎、穆琼，你们两个都随我逃往远洋罢。一则朝廷如何对待风凌党人尚不明朗，是否重刑处置也尚未可知；二则现下你们爹爹和伯父都身陷囹圄，只有你们安全了，穆家将来才有希望。”易晓语重心长道。

【（注：故事中莫须鸣已经改名，此后人物名称随之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