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桥枫眼神飘忽片刻，又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道：“我当年自觉家父死因离奇，屡次探查却毫无头绪。若不是师兄带我来找你帮忙，恐怕现在，还被凌骢蒙在鼓里。这一杯，算我敬你的！”

那公子突然拍了凌桥枫一下，说道：“都是自家兄弟，见什么外啊？再说我也不白帮你，咱们互惠互助而已。哎，你快说说，我叫你办的事都怎么样了。别老成天想你自己的仇怨，误我大事！”

凌桥枫本不是溺在私人仇恨中难以自拔之人，这么被他一说，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你上官珑如此神通广大，难道还不知道结果？一切都如你所料——济潼仓已开，数千灾民都分到了粮食，潼关灾情暂缓。凌福安寄给凌骢的信也被我换掉了。此刻，赈灾的钦使们已经在蓝田、渭南两地了。”

原来这位放荡不羁的公子名叫上官珑。

他与上官云一样，同出自绝音谷的上官世家，算起来他们俩还是没出五服的堂兄弟。

可从性格上来看，这俩人的血缘似乎也没那么近……

上官珑一撇嘴道：“这些我比你知道得还早！我是问你，那位玄门的嫡传弟子，能堪大任否？”

“子诚？他是个有担当的人，不会让你失望的。”凌桥枫点头道。

上官珑简直笑得合不拢嘴：“嘿嘿，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不枉我苦心经营二十年，还是及时赶上了，哈哈哈哈。”

凌桥枫皱着眉头问他：“你真熬不过这一关了吗？”

上官珑神色自在道：“生死由命。凌兄不必惋惜，人生在世，只要能把该做的事做完，便不觉得遗憾。我早就做好准备了。哎，对了，林子诚他快要回长安了吧？”

“再过半月估计就回来了。那三个县的灾情，现在也治得差不多了。等他回来，要我安排你们见面吗？”凌桥枫问。

上官珑扬手道：“不急不急，顺其自然吧。”

“我前几日已经去了丞相府，见到了凌骢。他没有任何察觉，应该不知道我在调查我爹的死因。”凌桥枫道。

“听说他要向皇帝举荐，任命你当御林军统领？”上官珑问。

“代统领。统领是凌樟，可我那个莽夫堂兄还在西北打仗。”凌桥枫道。

“这也难怪。你是凌相的亲侄子，在他眼里，你还能算作他的心腹呢！嘿嘿……这个老家伙，恐怕到头来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上官珑一阵嘲笑之后，直接端起酒壶，大饮一口。

凌桥枫道：“酒是穿肠毒药，你少饮些吧。”

上官珑一摊手道：“我都这个样子了，穿肠毒药、刮骨钢刀，于我如浮云矣！”

凌桥枫摇了摇头，问他：“那接下来又会如何？”

“接下来，”上官珑再饮一口，然后用袖子一把擦去嘴边的美酒，诡异笑道，“你就好好当你的御林军大统领，陛下和丞相大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记好了，他们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他刻意重复了最后一句话。

“好，知道了。”凌桥枫本来就对这个人讲的话猜不透。他说什么，自己就从字面上理解什么，错不了的。不然越是想多，越会纠结。

“你现在住哪里啊？”上官珑长了个心眼，问了这么一句。

“我是凌家人，当然住在凌府了。”凌桥枫道。

“和丞相一起？”

“不然呢？”

上官珑道：“好吧，你若住在凌府，这段时日要少与我联系。凌骢毕竟是个老狐狸，耳目众多。不管你是用鸽子传书于我，还是自己来找我，都不算万全。该找你的时候，我自然有办法知会你。”

凌桥枫点点头。

“凌兄，真是委屈你了。你本来在江湖中素有侠名，逍遥自在，我却只能拉你回来，在这朝堂上搅弄风云……”上官珑突然收起放荡的样子，正儿八经地对凌桥枫道。

凌桥枫道：“别这么说，我虽不愿入仕，但并非对世俗毫不关心。家师也常教导我和大师兄，要心系河山。”

“哦？莫前辈不是因为令师母过世，退隐江湖，早就不问世事了吗？他怎么还有这些俗念？”上官珑纳闷地问。

凌桥枫道：“师父说，如果俗世毁了，也就无世事可不问、无江湖可退隐了。依我看，他其实对刺杀燕帝一事，颇有悔意。”

“看来莫前辈不但剑术超凡入圣，为人也是深明大义，在下佩服万分。只可惜一直无缘相见……哎，不见也罢！恐怕在他看来，我这种经营算计的阴诡小人，根本入不了前辈的眼。”上官珑一番自嘲之后，低头苦笑两声。

“不会的，家师如果明白你的大志，称赞你恐怕要胜过师兄与我！我有预感，你们上官家的千秋大业，最终会实现在你的手里。”凌桥枫道。

“哎……但愿吧，”上官珑沉思一两秒，又道，“还有一事啊。除林子诚外，另一位玄门弟子常撷音，之前高中武举榜眼。他刚开始肯定是当不了什么要职，现在只是在长安北门当个门吏。不过此人日后于我们颇有助益。你找机会在皇帝面前提一提，给他升升官儿。想办法留他在御林军中，再不济至少也要留在京城，切不可让他调到地方领兵。”

“记住了。”

“这天气越来越凉，过几天我就出不来了，还是先回我的地窖带着吧。长安的繁华烟柳巷虽好，我也是无福消受啊！”上官珑叹息一声，站起身来，视线在这妓馆中的豪华大房里打量了一圈，摇了摇头，起身离开。

上官珑走后，凌桥枫一把拉开窗帘，阳光立刻毫不吝啬地照了进来。

他低头看着街巷上，妓馆门外一辆盖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正载着这位神秘人上官珑，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