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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子后面突然冒出来个爹,这事儿搁谁头上谁都接受不了。

上官雁心乱如麻,一身功夫尽数往上官云身上招呼。

可上官云是天门剑神莫须名的嫡传大弟子,女儿跟随无瑕公子学到的功夫虽然敏捷凌厉,但在他眼里还是颇为稚嫩。

他收放自如、见招拆招,想看看女儿在这两三年都学了些什么。

一炷香过去了,上官雁未能伤到上官云一分一毫。

当父亲的对这些华而不实的招数似乎有些不满。

上官云以指代剑,使出一招家传剑法,仅仅一招,便刺中了女儿的小细腰,令她重心不稳,扭倒在地。

上官雁愣在原地,一下认出了这招——这正是她自己在滕王阁比武大会上和师父对阵时使出的最后一式。

上官雁原以为这招剑法是她不知何时自己悟出的,没想到原来是自己失忆之前本就会了。

这下她相信,眼前这人或许真的是她父亲。

“听说你比武时使出了这一式。”上官云伸出手,想把女儿拉起来。

“嗯。”上官雁有些畏惧,但还是把手放在父亲手掌中。

上官云把她拉起来,她突然感到这双手是如此结实可靠。

上官云笑道:“这招是你七岁的时候爹教你的,它后面还能衍生出三招,更是厉害……”

“爹?”上官雁突然打断他,呆呆地叫出了这个字。

上官云听了这个字,欣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可他表面上却没显露出太多情绪,只是问道:“你记起来了?”

上官雁摇了摇头,还是想不起来任何事。

“没关系,爹说给你听。”

“好……你要讲,便讲吧。”

上官云沉淀了一下内心的激动,讲道:“咱们上官家,世世代代住在天水城向西百里外的一处山谷中。那山谷寂静偏僻,构造奇特,人在谷中的叫喊声无法形成回音,因此得名‘绝音谷’。上官家以铸剑为业,谷内与世隔绝。我自幼喜好练剑,在学会所有家传剑法之后,出谷寻遍名师,终于拜在我师父莫须名门下。不久之后,我认识了你娘……”

上官雁听着这些对于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的事,眼眶里都变得湿润起来。

她当年在天门山外的河流中独自嬉戏,被突发的洪水卷走到了下游。

李撷扇在湍急的河水中将她救起时,她的脑袋已经受了重伤,记不得任何事了。

上官云跟女儿讲了老半天,觉得自己今天说的话,比这前半辈子说过的所有话合起来还多。

他生性寡言,但唯独对妻女例外。

“那我娘现在在哪?”雁儿听完这一大堆家事,迫不及待见到娘亲。

“她也在找你。我也有一年多没见过她了,可我们有书信往来。”上官云道。

“我几时能见到娘?”上官雁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只有师父。

今天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爹娘从来没有抛弃过她。

也正因为此,她更是期待家人团圆。

上官云突然沉寂下来道:“恐怕现在还不行。爹还要到长安去,有事要办。”

“什么事啊?”

“上官家的家事。”他言语坚定,让人觉得此事绝不可耽搁。

本来这个月无论是否找得到女儿,上官云都要去长安。

现在既然找到了,上官云也可以安心动身了。

上官雁听出父亲的话意,看来这事是不得不做的。

她道:“那等爹办完了事,咱们一家再团聚。”

上官云欣然一笑——尽管女儿受伤失忆了,但她依然是那个乖巧懂事的雁儿。

潇潇秋雨落长安。

城内清乐坊一处妓馆之中,一位身着昂贵青色绸袍的公子正在花天酒地。

他包下了这座妓馆里最大的一间屋子,拉紧了窗帘。

房间里幽暗的光线同浓郁的脂粉味混合在一起,颇有纸醉金迷之意。

此人头发浓密,半束半披着,一袭青衫上绣江河山峦暗纹,尽显疏狂。

他满面醉笑,正在挑逗两个陪酒的姑娘。

看他的样子,大概刚过而立之年。

他的眼角、嘴角和额头上些许有些皱纹,但也不显得老气,只是让人觉得此人有棱有角,气质如同一壶佳酿美酒,醇中带烈。

他若是年轻个十来岁,倒是有点像林子诚现在的模样。

“来来来,你们每人再饮一杯,我陪你们喝两杯。好不好呀?”

两个姑娘显然有些力不从心了,接连愁眉摇头。

“别哭丧个脸嘛!多难看呀?我最见不得美人愁了!”这人说罢,拿起刚倒好的四杯小酒,唰唰唰唰饮尽。

“喏,我帮你们喝了,看我多好!来,都亲一个。”他说罢,往两个姑娘粉嫩嫩的脸蛋上各亲一口,好不享受。

“蹦蹦”,叩门声传来,真是万分扫兴!这人只好对姑娘们说:“哎,看来咱们今天的缘分就到这里啦,你们先回吧。”

看来他是提前约了人在这里见面。

两位姑娘非常专业,故意摆出恋恋不舍状,跟这位公子依依惜别,但没过多久还是退了出去。

她们打开房门,见那敲门的是个更加清秀的浓眉侠士,其中一人忍不住上去挑逗一番:“呦,这位大侠,头回来我们这里吧?不愧是上官公子的朋友,也是极俊俏的!”说着便踮起脚,凑到他耳朵边上呵气。

另一位姑娘故作娇羞道:“是呀,果然俊郎的朋友,都是俊郎。”

来人正是凌桥枫。

他无意和她们玩闹,一动也不动,拳头握得紧紧的。

“哎哎哎,他不像我,他是个正经人,你们不要调戏他了!想闹改天冲我来——”屋内那人冲外面喊道。

姑娘们笑着离开,临走还抛给凌桥枫一堆媚眼。

凌桥枫终于解脱了,咽了一口口水,缓步走进屋内。

这间屋子恐怕是这家妓馆中最大最华丽的,里面除了脂粉气重了些,倒也清净,不像外堂那样嘈杂。

凌桥枫走到那人面前,没好气道:“怎么让我到这种地方见你?”

“喂,你不觉得这里很好嘛?想热闹就能热闹,想清净就能清净。”那人音色清亮,倒是比容貌显得年轻很多。

“可这里耳目众多。”凌桥枫有些担心。

那公子噗嗤一笑,道:“不如这样,我们坐在这张梨花大床上,把窗帘轻轻放下,然后密谋些什么……”

此人言辞戏谑、举止轻浮,很有些游戏人间的样子。

凌桥枫闹不过他,无奈地笑了笑,老老实实坐在矮桌旁。

“不识风趣,无聊!”那人没正经地歪靠在毯子上道:“说吧,怎样了?”

凌桥枫道:“凌福安那个走狗,已经被我杀了。我去他家翻看了他与凌骢当年的书信往来。上官兄,你猜得果然不错,当年确实是凌福安出的主意,要我爹替为试探修炼北辰刀法的后果。他还提前给我爹下了毒。”

那人叹道:“你爹是中了一种从昆仑山雪蝎身上提炼出来的奇毒,这种毒潜伏在人体内无法被察觉,半年之后才会发作。我去过令尊坟前,还专门拿了土样回来验过。”

凌桥枫道:“有劳上官兄了。当年家父身中此毒但并未察觉,只因早在毒发之前就与我师父比武而死。”

那人又道:“北辰刀有蚀骨之寒,再加上雪蝎之毒也是阴寒甚重,令尊若不是败在莫前辈手下,那恐怕临终之时,更要痛苦千百倍……”

那人说得平淡,好像生死的话题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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