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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王府附近,施放粮食的贩夫走卒已经察觉王府周围的人流变动有异,早早派了人去金鳞池告知长乐县主沈悠悠,沈悠悠赶到时,王府外的守卫安若泰山,如果王府出了事,他们应该不会这般镇定。

“县主,小人亲眼看见有拿大刀的壮汉往王府的方向走,我们的人跟了一段,王府有一处巡逻十分稀疏,壮汉从那里进去了。”

“淮王树敌太多,外有南蛮、内有西越郑氏,就怕这两位有所勾结。”沈悠悠不是不信下面人说的话,她只是在想,可以用什么办法能探出这里面的深浅;言罢,沈悠悠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她举起匕首就往掌心一划,掌心流出血来,她却不改面色、也不知疼。

“县主!”锦绣是个笨丫头,见着血便惊叫起来,也不知道该干嘛;旁边的春和倒是不紧不慢地拿出长绢替沈悠悠包扎。

沈悠悠抱着受伤的左手出现在淮王府的大门前,春和举着长乐县主的令牌让旁的守卫不要靠近,这里的首领左右观察后才拦上前来:“长乐县主,你已被逐出淮王府……”

“这位大人,我在附近视察我的放粮队,盘查之时见一贼子鬼鬼祟祟,不料我捉拿不成反被贼子所伤;那贼子遮面、持短刀,我看着像刺客,我的人说那贼子跑进了淮王府……”沈悠悠将受伤的左手出示、扯出一副恼怒的模样对首领说道,说着说着她便凝目而视,等着首领如何开口。

“怎么可能?王府守卫森严,一只鸟都飞不进去,更别说刺客了。”首领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赖,硬是没透露一点有用的消息。

“那便是我在胡诌了?也罢,陛下正在来王府的路上,你也知道我长乐在锦安的名头,届时我便让陛下看看,你是如何得玩忽职守。”可沈悠悠是谁?她可是锦安最有名气的小才女,死物都能被她说出花来,更何况她手上的伤口属实;首领给不出实际的解决办法还对着沈悠悠瞎打哈哈,那他活该被威胁。

首领在此刻有一点点紧张,也不知道沈悠悠说的是真是假,无奈之下,他只能敷衍道:“我这便入王府搜查。”

眼看首领转头就要走,沈悠悠喊道:“慢着,我随大人一起去,我非要亲手逮到伤我的人,然后还他一刀。”

“若真如县主所言,淮王府进了刺客,那么现在的王府应是相当危险的,为了您的安全着想……”

“这样吧,是你把贼人跟丢的,我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便由你代我去。”沈悠悠不给他拒绝自己的机会,随手一指,她身后的随从就来到了她跟前。

随从拱手应道:“是。”

首领心虚道:“县主,淮王正在被软禁调查,你这样会妨碍到我们的。”

“贼人是我发现的、他跟丢的,他随你去怎么会妨碍你们,这完全是在协助调查。”沈悠悠从袖中取出一些银两递过去,再加上她的言辞已经无法让人拒绝、以及她县主的身份,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除非王府里面有见不得人的事,而他在包庇什么。

沈悠悠很清楚的知道,王府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只是苦于无法传递消息,她不知道齐延的近况;沈悠悠继续转圜道:“我知道大人一向尽职尽责,这贼人进入淮王府已多时,府内若真的发生点什么,大人恐怕也担待不住……”

“如此,便请县主不要再纠缠不休。”首领握了握刀柄,扭头便扯掉了王府大门的锁链。

沈悠悠微微勾唇,她故意对随从说道:“淮王府混入了贼人,你冒着风险替本县主拿人,这抓没抓到你都已经尽了全力,本县主定然不会怪你。”

经过沈悠悠有意无意的点拨,那首领也没有再拦人,任由随从进入淮王府,但随从被首领拘在了淮王府的大堂;不得不说,这人把阳奉阴违的把戏玩得那叫一个炉火纯青。

这么看来,首领确实有见不得人的事,但沈悠悠来者不善、直指锋芒,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对淮王府的事情视若无睹。

没错,是他放谢谦进去杀人的,这已经是他失职,若事后纠责,他将是第一个被晟帝拿来开刀的人,摸算着时间,他给谢谦的面子和时间已经很足了,谢谦事成与否,他都已经仁至义尽。

正如沈悠悠示意,她不会对帮助她的人过河拆桥;也碍于沈悠悠的施压,首领只能带着属下前往支援。

此时,在府外的沈悠悠再次得到一份线报。

“县主,有人在杏花楼纵火,去往杏花楼的兄弟都死了,他们被烧得焦黑,身上全是刀伤;张楮也未能寻回……”

沈悠悠心痛不已,但她的理智大于感性,不过一瞬,她便开始对此事刨根问底:“再说详细一点,我不会让他们白白惨死。”

槐安院朝阳殿。

“好你个宋佚,给脸不要脸!”谢谦气不打一处来,从吴庞氏刺杀齐延时他就感觉哪里不对,直到宋佚向齐延跪下那一刻起,宋佚可算是彻底得罪他了;谢谦下令道,“除了那个被押的妇人,剩下的人一个不留,全都给我杀掉!”

顷刻间,人流涌入,刺客自四面八方而来,他们多配短剑弓弩、行动敏捷迅速;齐延虽无防备,但经历过战阵的他、反应迅猛无比,面对刺客毫无花哨、刀刀致命的手法做出了绝对优选的抵挡。

除此之外,淮王府周围还有不同的势力,都怀揣着不同的目的。

南月王坤的眼线早已布下,长乐县主沈悠悠的送粮队遍布整个锦安城,晟帝鹰犬李硕也正在赶来的路上。黎城楚云天在槐树的荫庇下执笛欲演,见李正襄又放下了竹笛;矮胖子宋佚见兵戈利器吓得屁滚尿流,摸爬着往殿内跑;余下众人警惕起来,即便有害怕的,也没有像宋佚一样一溜烟就没了的。

刑部小吏拿起武器抵挡刺客的攻势;李正襄拿着大刀护住齐延的身后,在小吏的掩护下又冲在了最前面,他对身后的齐延说道:“殿下,王府被刺客包围了。”

“退回朝阳殿。”齐延来不及问候故人、一声令下,拉着惊声失措的刘英姬与众人慢慢后退,途中还扯了一位小吏的衣领、令他规避利刃,顺便踹飞了那个刺客。

李正襄是从人间地狱里走出来的杀才,手拿一把大刀便可以一当十,刺客在他面前讨不到半点好处;霎时间,刀剑碰撞的刺耳声骤然消失,李正襄身前飞迸一片殷红,四五人就如畜狗一般倒下。

后继的刺客见而生怯,犹豫之时只能被动接刀,只见刀与头颅一起落地,而头颅与肉体分离的片刻,刺客身后飞来一支暗箭……李正襄躲避不及,那支箭贯穿了他的右耳,没入齐延所救小吏的背后。

“嘁!”李正襄捂着右耳、眼冒杀意,他瞪着那个使阴损招数的谢谦;倘若李正襄不曾砍下那人的头颅,那支箭便会射入那人的头颅。

此箭一出,刺客突然齐齐退后,执弩的刺客列阵轮发,只一瞬便似有万箭,皆射向朝阳殿。

齐延拾起小吏掉落在地上的刀,与李正襄一同抵挡飞来的箭矢;刘昌平闻令而动,护着自己的女儿与众人退守朝阳殿。

还有那个众人无暇顾及的吴庞氏,她倒是不惧死,趁众人不注意,捡起之前被齐延打落的小刀后,才慌忙跑进去;这一幕被躲在角落的宋佚看在眼里,而他并没有想要出面制止的意思。

殿门闭,飞箭无可乘之机,刺客们再次发起进攻,他们一刀一刀劈向木质的殿门,不过片刻,门上便有了裂缝,这扇门怕是抵挡不了多久。

殿内众人个个神色紧张,突然,门上裂缝窜出一把刀来,直直穿过小吏的身体,鲜血再次迸溅一地;这一幕使得面色惨白的刘英姬更加地雪上加霜,其他人也不敢再抵着殿门,敛声屏息只待门破与刺客搏命。

退避内室的苏澄儿闻声赶来,面对鲜血淋漓的景象与死亡的号召,她显然比刘英姬要冷静得多;苏澄儿拿起齐延放在案上的剑,并将剑奉上:“殿下,剑!”

还记得上一次奉安军闯府杀人、劫财,奉安军不入内阁,这祸不及自身,她们便做了高高在上的旁观者;而今天,刺客并非官兵,这朝阳殿里的人都是凶多吉少,有些人就露出了胆小怯懦的一面。

苏澄儿掠过刘英姬,高傲的苏澄儿眼里带着嘲意、笑她不过如此;齐延将手中的刀丢给刘昌平、回头欲取长剑,不料刘昌平顺势就接住了,刘昌平应对敌人的姿势齐延十分熟悉。

齐延笑叹:“刘氏本是军武世家、武学渊源,今日得见传承,我也少了一份缺憾。”

刘昌平的兄弟刘昌明授先帝令护佑齐延,随齐延征战,最终替齐延去了阎王殿,刘氏祖上明言“后人不得领军打仗”,刘昌明逆行倒施遭氏族冷眼,死后更是灵前惨淡,其中带头驱逐、贬低自家兄弟的正是刘昌平;齐延以为刘氏再无人碰武,不料刘昌平藏匿如此之深。

刘昌平回应道:“刘氏子弟从未忘记自家瑰宝,只是这世道浇漓、人心难测,我们总不能一成不变。”

齐延透过刘昌平似乎看见了死去的刘昌明,他不由得想拿起长剑与刘昌明并肩作战,他想起了刘昌明对他说:“我想重拾刘氏祖上的荣耀,继开国之后、守住这片山川河海。”

“今日飞来横祸,你们不幸牵扯其中,但凡能活着、封千户,战死、本王也会厚待你们的家人。”

“战!”李正襄第一个效应,一番鼓动后,慌怯的众人眼里添加了一份坚韧。

正当大伙众志成城的时候,吴庞氏趁着他们的注意力都在这扇殿门上,又在齐延转身拿剑而背对她时,她举着匕首再次刺杀齐延……在场之人唯有苏澄儿与宋佚看见了吴庞氏的杀意,而这次,吴庞氏学聪明了,她没有吭声,有的只是匕首的锋芒。

在吴庞氏的刀刺过来的一瞬间,朝阳殿的大门被长斧劈开,众人退避,随之而来的还有谢谦射过来的阴狠的箭矢,两处锋芒无不针对齐延……

苏澄儿瞳孔猛缩,想也没想就这般奋力一推,箭矢划过齐延的鎏金冠,射散了齐延的发髻,发丝散落,齐延猛地转头,透过发丝的缝隙,他看见了苏澄儿姣好的面容,刹那间,吴庞氏手里的匕首没入苏澄儿腹部……

苏澄儿咬着牙不让嘴里的鲜血流出来,眼儿弯弯的却含着泪,可她又好像在笑,她此刻正倒在齐延怀里,齐延紧张的手拽着她的手臂、拽得她生疼。

“杀人是最愚蠢的做法,如果有人非得放纵你变得愚蠢,定是那人处心积虑的目的,如果你有不得不杀我的理由,非要向死而生,那么,我成全你!”齐延忍耐着杀意,终是将杀意揉入了冰冷的眼,他抱拽着无力的苏澄儿起身,只见剑光一过,吴庞氏的脖子上晃现血痕。

“淮王是陛下的手足兄弟,即便本官有意将淮王就地正法,也逃不过一纸皇命啊!不如这样,本官明日要去见淮王,本官将你带上、再送你一把匕首……”宋佚的蛊惑无足轻重,决定权始终在吴庞氏手里,她毅然选择为自己的夫君报仇。

谢谦见吴庞氏倒下,咒骂道:“沉不住气的蠢女人!”

一轮箭矢射出后,刺客立即闯入朝阳殿,众人再次与刺客拼杀。

“坚持住,我会出去把御医给你带来。”齐延将苏澄儿放置一旁、拿着长剑便闯入血色中,苏澄儿只是腹部中了一刀,他想为苏澄儿争取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可是,刺客是有备而来,他们不达目的不退,齐延的人一个个地倒在血泊中,那隐匿在周围的刺客却是源源不断的,齐延杀人如宰猪屠狗,在近战搏杀时,他还提防着刺客身后不分敌我的暗箭。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躲在女眷身后的宋佚只顾着叫喊,时时刻刻想着躲避刀剑的侵袭。

不知过了多久,尸体七零八落的横在殿内,场上人影稀疏,齐延等人依旧被围退着、抵抗良久仍处在下风,刺客们步伐谨慎、没有再主动进攻,而刺客身后,谢谦带着弓弩手再次逼近……

刺客的弓弩再发,一番抵挡之后,齐延的脸颊上多了一丝血痕,挡在最前面的李正襄也已多处受伤;眼见不妙,楚云天抚摸着竹笛、再次将竹笛送到嘴边,蓄势待发之时李硕赶来,他半蹲在院墙上拉弓射箭、箭箭猛奔谢谦。

谢谦侧身躲过一箭,却难躲第二箭,李硕所射步步筹算、根本避无可避;谢谦无盾便逮来一个人肉盾,他反应迅猛、手段狠辣,那肉盾死得猝不及防,谢谦躲在肉盾后面往院墙上望,弓弩手也对准了李硕所在的方向。

李硕隐蔽身躯、跳下院墙,他在暗处伺机而动、准备着下一次的偷袭。

谢谦派人绕李硕的后,一时之间他无法再对大殿发起猛烈的进攻;而另一头,淮王府守卫的首领正带人向槐安院逼近,此前兵器交碰的声音不绝于耳,已然被不知情的守卫听到,他们加快了支援的步伐。

当李硕被刺客逼退、刺客的脑袋从墙头冒出,谢谦将手上的肉盾随意丢弃,手一挥,刺客再次发起的进攻,一番缠斗后,能站着抵抗的也就剩齐延、李正襄、刘昌平三人。

刘昌平护着齐延的家眷,刺客的刺杀对象是齐延,相对来说比较轻松,但苏澄儿的状态不太好,她的脸色煞白、嘴角挂着一抹腥红,瞧着怕是坚持不了太久。

剩下的两个人凭着往日的默契遇神杀神、遇鬼杀鬼,他们身上占满了刺客的鲜血,李正襄的刀猛如恶虎,拿刀的人更是被活生生地泼成了一个血人;齐延的剑很快,他的脸还比较干净,但随着他杀的刺客逐渐增多,脸上干净的地方被慢慢侵染,滴滴点点、尽是人间业火。

此刻,他们就是地狱里走出来的阎君,恶业害身如火,多一点或是少一点又有什么区别?

槐树林内,楚云天盯着朝阳殿的状况,捏着竹笛有些摇摆不定,好几次都是要危害齐延生命的时候他才肯举起他的武器;但若一个不留神,齐延身死,那么一切都晚了,只是,他能够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就尽量不要暴露。

“捉拿刺客!”好在王府守卫支援及时,形势骤然翻覆。

谢谦被打得措手不及,他不得不拔出了腰间的长剑,扫视一番后,直奔守卫首领而去;交锋之际,谢谦阴目质问首领:“你进来做什么?”

“谢郎将快收手吧,陛下的车架往这里来了。”面对阴狠的谢谦,首领落了下乘。

首领所言似有放水的意思,谢谦便也收了收自己的狠辣劲,就这么一瞬间,二人就要止戈收兵,可两人眼里都蓄藏着杀意。

谢谦小退,施号发令道:“撤。”

听到的刺客很快就撤了,还有一部分没听到的,就一直执行着身为死士承应下的、那不死不休的命令。

以“撤令”为掩护,谢谦与首领擦肩而过时,那多情眼一眯,阴险乍现,谢谦的长剑毫不留情地刺入了首领的背后。

首领有所防备,但不及谢谦剑快,他难以置信地回头、低吟着死亡前的颤音:“你……”

“只有你死了才能守住我们之间的秘密,所以,你千万不要觉得自己死的毫无价值啊!”谢谦低语,说罢,他抽出长剑随众人撤退。

片刻,谢谦取下面罩、脱了刺客的衣服,他摇身一变再次来到朝阳殿,他举着染血的长剑开始杀自己人,他成了前来救援的忠臣义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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