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呼哧!”
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山寨外面的空地,一个深深的大坑逐渐成型。
“挖的再深点!”
李岷坐在一边的地上,简单处理着身上的伤口,旁边还停放着一辆板车。
一个肥胖的身影正拖着一条断腿,在坑中卖力的挖着。大坑已经约莫着要盖过胖子的肩膀了。
“大人,这么深您看着行吗?不行小人再继续。”刘忠谄媚的朝着李岷问道。
“唔,差不多了,你上来吧。”
李岷看了看坑的深度,简单比划了一下,感觉差不多了,于是开口叫停。
“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知道知道,让姑娘们入土为安。”
费力的从坑里面爬了上来的刘忠连忙回答道。然后,拖着断腿,小心翼翼的将板车上的尸体一个个放进坑中,仿佛是对着一个个易碎的瓷器一样。
“行了,你站一边去。”
刘忠满脸不安的退到一边。
李岷站起身来,拿过旁边的工具开始填土,泥土逐渐将她们掩埋在地下,终于告别了这吃人的世间。
李岷赶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所以无法救下她们,只能让她们入土为安,同时以满寨的尸体当祭品,希望姑娘们来生可以不再遭受这苦难。
至于寨子里的尸体,李岷相信大自然的力量,还有满山的生灵,它们会净化世间的一切污浊。
大功告成,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有些轻微渗血,李岷这才转头看向一边的胖子。
“你说我该怎么处理你好呢?”
刘忠一听立马就吓得跪下了,浑身颤抖着求饶道:
“大人饶命啊!看在小人刚才知无不言的份上,饶了小人一命!”
“唔,刚才你交代的事儿,确实比较劲爆,我也不是一个杀人狂,按理说饶了你也没什么。”
刘忠一听这话松了一口气,可话音刚落,破空声响起,刘忠只来得及抬头,想要看看什么情况,就被当头一棒砸烂了脑袋。
“我饶了你,可那些死去的人怎么办呢?”
李岷面无表情的收起狼牙棒。
再次对着面前的坟墓沉默了一阵,李岷回身走向遍布尸体的山寨,通过脑海中的记忆,结合着刚才那胖子交代的信息,这次小山村被屠杀事件背后的真相也逐渐清晰起来。
说起来,小山村后来那些因为抚恤阵亡将士而得到的土地还真就是城里范老爷的。
范家是安定县城中绝对的“顶级豪门”。
曾经,范家出过不少的状元秀才,甚至还有人做到过朝中五品的官职。虽然说现在家道中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小小的安定县城里面,现在的范家依然是数一数二的。
这一户大到了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凡是安定县周边所属土地,范家一家独占十之八九。
另外,上至县衙官吏,下至平民百姓,整城估计一半的人,都跟范家有关系,不是靠着范家生存,就是原本就属于范家,其中就包括如今县衙的县丞,小县城县令下的第一人。
但是,范家所属这么多土地,如果全部登记造册,那么需要缴纳的赋税就不是一个小的数字,怎么办呢?不登记不就行了,这是独属于这个时期富家大户的传统行为模式,民间把这些地称为隐地,隐地不在册籍,但却实实在在的有人耕作,收获全部进了范家的粮库。
有人说了,没有督查官吏吗?哈,就现在这个世道,还真就没有,只要没有人上报,谁会去关注一个偏僻小县城呢,再加上衙门里都是自己人,只要县城的一把手县令大人不碍事,那么就万事大吉,而范家也确实把县令大人伺候的很好,皆大欢喜。
可惜,在大燕243年冬,在安定县历经五载春秋的县令大人马上风死了,死在了范家进献的美人身上。
原本范家还以为机会来了,拼命运作,想要靠着以前的关系,将范家在县衙的话事人县丞推到县令的位置上,钱货花出去一大堆,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拿着官告上任的新任县令。
于是,在大燕244年,新官上任。
花费了大量钱财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范家不高兴。心中有着一片政治抱负的书生县令却被排挤来到这偏僻的鬼地方当个芝麻小官也不高兴。双方相看两厌。
书生县令既然来到这,肯定要了解情况,可不查不知道,一查,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时范家的县城呢。既然是新官上任,这三把火肯定要烧一烧,于是,踌躇满志的书生县令就将目光放到了城外没有登记的土地上,矛头直指范家。
一开始,县令想要用拍卖的方式,将这些土地分散给大户人家,可惜,城中的大户人家没有人想得罪范家,无人竞拍,直接冷场,县令气的要直接把土地分给平民,可范家不知道从哪组织起来大量的平民一股脑的都冲到县衙要求分田,可哪里有那么多田分给每个人,不患寡而患不均,眼看要乱,县令无奈之下终止了分田。
几次的失败,让年轻的县令颜面扫地,可是鉴于范家在安定县的势力,县令也只能徐徐图之,于是,县令和范家的长期斗争开始了。
终于,在大燕245年,机会来了。
古老的大燕与从草原崛起的蛮夷在边境大战,惨胜,蛮夷退回草原修养,而大燕也不好过,成群的信使携带者大量的阵亡将士名录奔波在大燕各处,其中就包括安定县。
书生县令借着抚恤阵亡将士的借口,将城外大量无主田地分了出去,而这些土地在之前一直源源不断的为范家输送着粮食,而且范家还急需物资弥补之前运作产生的巨大消耗,这下子可真是让范家吐了一大口血。
可是县令的这个借口实在挑不出毛病,范家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同时在密谋之下,范家决定将一些适合的人派出去,以备不测。于是,小山村挨着的小山上,一伙山贼出现了。
这次对抗的胜利极大的鼓舞了年轻的县令大人,于是他大战拳脚,肆意的施展着自己的治政才能,想要早日做出成绩,去更大的舞台展示自己的抱负。
同时,借着这次的胜利,县令也不忘对范家的打压,范家一点点的看着自己的家族势力不断缩水,而县令却趾高气昂。
之前的花去的亏空还没补上,现在又被接连打压,终于让范家忍受不了了。于是,在大燕247年,志得意满的县令一家开春踏青,惨遭山贼杀害。县丞大人悲愤交加,亲率队伍上山剿匪,可惜贼子狡猾,功亏一篑。
而此番动手的,正是山寨中的山贼,但却是范家将县令行踪打探清楚,指使山贼,将县令杀害,而县丞剿匪就是范家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李岷现在还记得当时那胖子说到这的时候,脸上浮现的一种莫名的自豪,可能是觉得一县县令,却死在我们这偏僻小县城的山贼手上,也不过如此,这种小人物对践踏权势的另类满足感。
这样子,接下来范家派人来小山村要地不成,直接痛下杀手也不奇怪了,毕竟县令都杀了,还在乎一个小破山村吗?
真是一个荒诞的时代啊!李岷感慨。
东西都搜刮完了,李岷闻着山寨里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开。
“安定县,我来了!”
……
窗门紧闭,一张花梨木的书桌,右上角立着一盏灯,烛光透过灯盏照在了四周的墙壁上。
在暖黄色的烛光下,桌上摆着数方宝砚,各色笔筒。书桌正后方挂着一副对联,其词云:皆以无为法,当生如是心。
两侧墙壁正中分别悬挂着幅画作,看落款,无一不是名家所作。房内设施虽是简陋,但却不简单。
在书桌后方坐着一个看不太清面容的老者,眼睛半睁半闭,就像是困到极点忍不住打起瞌睡来,可是站在书桌前方的男人却丝毫不敢大意,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声不吭,即使他已经站了有大半个时辰。
“唔,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了?”
苍老的声音传来,男子立马躬身回话,
“老爷,两个时辰前那边就传来信儿了,事儿已经办妥了,明个儿刘家老二就会回来详细汇报。”
“好,你盯着点,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记得这事儿不能让人牵扯到咱们身上来,哎,年纪大了,精神头也不行了。”
“老爷说笑了,都是我们这些当下人的无能,啥事儿都需要您帮着操心,实在是愧对老爷的栽培。”
男子继续躬着身子回话。
坐在椅子上的老人呵呵的笑着,
“行了行了,你们呐~”
“对了,等过几天记得上大夫人那屋把喜娟接走吧,你们这成天偷偷摸摸的,老爷我也不忍心拆散你们,以后记得啥事儿给老爷我说,别搞的像见不得人似的。”
男人的身子变得更弯了,
“是,谢老爷赏。”
“行了,下去吧!”
老人挥挥手,男人半躬着身子,一步步倒退着走到门边。
将房门关上,男人这才直起来身子,小风一吹,湿透了内衫紧贴在身上,冷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