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春节刚刚过去，某部炮团八连宣布了复原战士名单，其中，就有王文华的名字。

第二天一大早，这些被宣布复原的战士们就喜滋滋地将自己的行李搬到复原兵宿舍里，开始体验脱下军装，不再出操、站岗的老百姓生活了。

虽然当时当兵是时尚，退伍就意味着时尚生活的结束，近乎耻辱。但是，解甲归田，毕竟是一家老小团聚了，很多人还是显出高兴的样子。

除了即将与家人团聚的幸福，还有人炫耀自己回家的好前途：有的人仗着自己的父母亲是城市户口，他们回去可以被分配一个好工作。

也有的人虽然不是城镇户口，但是，家里有门路，可以依仗自己是复原兵的身份，请求组织给自己一个吃公家粮的差使做。

就算是什么门路也没有，等待回家种地的农村人，回家也可以与老婆孩子享受团团圆圆的幸福生活。

唯独王文华，一点高兴的原因也没有。前几天，当他听说自己可能复原时，给家里写了一封信。没想到，家里没有因为他即将回家而高兴，反倒是回信把他大骂一顿。

其中最核心的观点是：不是告诉你在部队要好好干，争取提干吗？现在，你回家干什么？回来等着挨饿吗？

看到这封信，王文华的心里一下子灰塌塌了！其实，王文华不是不努力，提干也不是没有机会。是老家大队党支部书记赵顺子在他的政审外调信上做了手脚，他的提干问题才被耽误了。

之所以这样说，因为，根据王文华的实际情况，他在部队被提干的可能性太大了！

他们入伍后刚刚下火车，还没有来得及参加新兵连训练，中苏边境珍宝岛战斗打响了！他们这一批新兵不得不经过简单训练，就投入了战斗。

部队是炮兵团。当时，看到王文华在这一批农村兵里学历算是高的，人也机灵。就让他担任了八五加农炮一班的瞄准手。

八五加农炮属于反坦克火炮。珍宝岛战斗中，苏军就是靠自己先进坦克的优势，在我们的领土上横冲直撞的。所以，八五加农炮就得大炮上刺刀，被推到了战斗第一线。

面临上前线，其实就是生死考验，但是，因为当时“提高警惕、准备打仗”的战备教育很长久了，再加上刚刚入伍，部队就实施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英雄主义教育。

人们就觉得，刚刚当兵就上前线参加战斗很光荣。除了个别胆小鬼害怕不能留全尸回家，牢骚满腹之外，车厢里几乎是战意满满，那些胆小鬼发牢骚的声音马上就被淹没了。

临行前，部队给每个人发了一个白塑料袋。白塑料袋很大、很漂亮。

当时还没有形成白色污染的环境，塑料袋是新鲜玩意。人们都觉得这个白塑料袋很精致，应该好好的保管起来，将来带回家。

至于这个白塑料袋是干什么用的？部队首长没有说，也没有人问。后来，王文华才知道，那个白塑料袋是包装尸体用的，战士一旦牺牲了，后勤部门就把尸体装到这个塑料袋里。

当时战士们不知道，拿着塑料袋还嘻嘻哈哈的。后来王文华知道了，后背禁不住一阵阵冒冷汗：原来，当时的自己，离死亡那么近！

当时虽然已经是三月初，黑龙江那里还是冰天雪地。战士们下车，把火炮从汽车牵引钩上摘下来推到战斗位置，王文华觉得自己被羊绒帽子、皮大衣裹起来的身体简直要被冻僵了。

他将穿了大头鞋的双脚使劲地跺了跺，发现大地也被冻得硬邦邦的。简直是天寒地冻啊！可是，侵略者不会因为天气不好就停止自己的侵略行动，不一会儿，一辆坦克就在前方出现了。

这时候，边防部队的步兵们立刻冲着坦克后面的步兵们进行了射击，但是，那些跟在坦克后面的敌步兵却是紧紧地龟缩在坦克后面，边防部队打出的子弹根本就碰不到他们。

“边防部队的同志们，你们休息会儿，让我们的大炮对付这种乌龟壳！”王文华就听到自己部队的首长冲着前面的边防部队喊话。

按照炮兵训练规定程序，炮弹打出去之前，必须先由炮班长下达命令。命令包括：前方目标、装填炮弹指令、看看一切就绪，才会发出“放！”的命令。

王文华觉得这些程序太复杂了。譬如，他在自己的位置上，早早就把敌方坦克在瞄准镜里锁定了，装填手大杨也早已经把炮弹擎在手里。

可是，因为炮班长没有举起小旗子下命令，他和装填炮弹的战士就不能擅自操作。现在到了战场上了，还要像在训练场那么教条，太没有必要了吧？

终于等到了射击命令，可是，这射击命令不是班长发出的，而是连长发出的。他大喊一声：“全连射击！”后面，旁边的两个炮排长也跟着喊了一声“全连射击！”

接着，是本排三个炮班长跟着排长喊命令。

“目标：坦克！”连长继续喊道，两个排长、三个班长继续跟着喊道。

“一炮一发装填！”装填手的炮弹在手里擎了半天，总算是等到了操作命令。王文华看到自己的二炮手把炮弹往炮膛里一丢，大声地报告一声“好！”接着，咣铛一声，炮栓关上了！

“妈的，现在，终于轮到我干活了！”王文华马上伏下身子，眼睛紧紧地盯着目标，寻找击发的最佳时刻。渐渐地，他看到坦克进入了自己的瞄准镜里，正好与自己的炮口面对面。

好了！就送给你一发穿甲弹尝一尝吧！王文华咬紧牙关，按下了击发杆，“轰”的一声，炮弹飞出去，准准地砸在了坦克炮塔正面。

可是，穿甲弹并没有王文华想象的穿透坦克炮塔的装甲，而像是碰到了圆滑的物件，一下子从炮塔一侧溜走了。

“妈的，这是怎么回事？咱们的穿甲弹质量这么差吗？”王文华迷惑了。接着，看向了连长。训练时，连长讲过，我们的穿甲弹是可以穿透坦克装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