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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哥,你要下山啊。”刚踏进宅门还未进正房,便听到一声大咧咧的招呼。

正房门被应声推开,一位素衣女子迎了过来,称之为女孩确实不妥当,无论是相貌还是年龄。女子并不着胭粉,月色下明眸如星,柳眉似剑,体态轻盈却并不显柔媚,明明是女子却全身透露着些许英气,素衣下纤手如玉,“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并没去过南国弱水边的酒肆,恐那位“诗仙”做这首诗时身边的佳人也就是如此吧。

“嗯,凝霜今天跟着一师叔来剑宗了吗。”

“去浊前辈又去缠着二师叔了,二师叔对付不来,让我送去浊前辈回剑宗,噢,对了,二师叔新做的糕点,托我给去离姐带些,来尝尝二师叔最近新出的得意之作。”去离,也就是我师父的名字。由每一辈的字和自己起的一个名构成,与其说名字并不确切,只能算作修道同僚间的称呼,为了在山下行走方便,一般在山下会任意加上所谓的姓氏。每一历甲子会更改一次新入门弟子的字,师父们都是“去”字,恰巧我上山那年改字为“无”,于是我便成为了一众弟子的“师兄”。凝霜的青云观应该也是这样称呼的,下次再细问问吧。

“多谢舒月前辈了,来年定会留一壶初雪后的青梅酒作为回礼。”舒月前辈的手艺并不输山下的凝香坊,但青云观处露水多,月桂制成的桂花糕还是不及凝香坊的清甜。

“话说你要下山了?”

“?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是不会御剑吗?上次带你去瑶池偷莲子被逮住最后还是让琼姐给你送回剑宗的。”

“那你不应该先反省下为什么你把亲爱的、不会御剑的无尘哥丢下自己一个人飞回青云观一声不吭直到咏月会结束?”

“谁知道琼姐没去啊,要是让我爹逮到我偷莲子一定会罚我禁闭的。”

“就结果而言你这禁闭也没逃得掉吧,不会御剑的剑阁弟子无尘大晚上却跑去瑶池偷莲子你觉得让它变得合理缺了什么?”

“还不是你不会御剑嘛……话说……你下的去山吗。”

“师父想去凝香坊吃桂花糕,顺带着能把我带下山。”虽然是我带着她去吃桂花糕,但结果上都差不多。因为一些原因师傅并不方便在凝香坊抛头露面,而她又想吃刚出炉的第一批桂花糕,只能让我代买回客栈。

凝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如若方便的话能带我一起下山吗,我很好奇去离姐和你赞不绝口的凝香坊的桂花糕有多好吃,能比下舒月姐的手艺。”

“好啊,等师父炼器回来了你问问她,再带着一个下山应该没问题。”

和凝霜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给师父留了些糕点,红豆粥也已经凉透了。

抬头看看窗外,月上中天,转眼快到子夜时辰了。“时候不早了,师父那边我去告知,你先回去吧,不然你爹又得给你禁足几天。”

“呵,昨天我爹跟法门的几个大和尚论道,刚开始还有说有笑的,谁知一时不投机起了争论,一时难解难分,这不,今天跑去法门和掌门论道去了,姑姑担心他动手拎着刀也过去了,说是只要我爹先动手她就先废我爹的筋骨半个月,估计不动手我爹得在那唠上几天。”凝霜撇撇嘴,幽幽的说道。也对,青云观掌门的脾气可算是修士里人尽皆知了。

“可这时辰不管你爹在不在你也该回去了吧。”窗外月上三竿,远处有一道淡淡的蓝光,应该是师父回来了。

“我这才来你就赶我走啊,当年你不会御剑出去可是我一直跟着你的耶。”

“其中好像有几次是你带我出去没带我回来吧。在山林里跟虫蛇斗争了一整晚第二天师父才把我从悬崖下拎回来。”

“……这种陈年旧事就让它随白川消散吧,借宿一晚又有何妨?”

“两张床两个蒲团,是你睡蒲团还是师父睡蒲团啊!每次来都是你无尘哥给你让的床铺啊。”

“那怎样,你想和我挤一张床啊。”

“柴房都比这个提议好。睡相差到能误伤躺在地上的我,我没有信心能和你躺在一张床上安稳活到第二天。”

“……我不是道歉过了吗,无心之举怎能强加于人?总之这几天我就跟着去离姐了,你自己找块地躺着吧。”

……

“小凝霜来啦,这么晚了还来玩啊?”师父推门而入,熄掉了掌心的剑气凝成的萤火,眉眼带笑却难掩倦意,看着师父腰间的两个金铃,估计是去炼制给我的改版招魂铃了。

“去离姐,无尘哥要赶我走,明明子夜时分了不让我在这儿住一晚,硬是要逼我回家去~~”

“无尘,不要欺负凝霜妹妹……”

两个年龄和快过百的人却在这一唱一和难为一个未到舞象年纪的小弟子,实属举世罕见。

话已至此,睡蒲团已成定局了。“……总之能用大氅换被子吗,地面寒凉,蒲团单薄,还望凝霜妹妹体谅。”最后师父把她的被子借给了凝霜——师父说她的体魄境界已经不用担心御寒了,只是贪恋被子的软和才一直备着被子。

师父和凝霜有说有笑的聊着,欣然同意了带凝霜下山的事,对舒月前辈的手艺再三赞叹。“什么时候让小无尘去跟月月学两手,每日吃面饼是在太艰苦了。”那至少你省下一半的月钱来置办每月的伙食吧,不然纵使神庖降世依旧每日都是面饼咸菜。

畅聊过后困意渐生,草草梳洗后便各自回厢房了。

“……”凝霜坐在床边看着我眉头微蹙,欲言又止,却只是一个劲的绞着头发。

“……早点睡吧,我还不至于无情到让你睡蒲团,还是你真的让我去柴房?”没声好气的回了一句,既然这么于心不忍那就应该早早回家,今晚有人睡蒲团已经是既定事实了——或者说注定是我睡蒲团。

“要不一起睡吧……我尽量不过界——不会让你挂彩的,吧?”不管初衷是什么,为什么承诺是疑问句啊。

“快睡吧,今晚你别翻下床把我砸醒就谢天谢地了……”迅速裹上被子闷头大睡,再商量下去也不会有任何进展,就这样吧。

凝霜的气息逐渐平稳,吹熄了桌上残存的些许灯火,皎月入室,遍地寒霜。

十几年的相处,我将凝霜看作是亲姐姐(亲妹妹)的存在,也只会是这样。只有作为姐弟(兄妹)才不会失散在时间的尽头。至少无论是平步青云还是穷途末路时,我仍能携酒寻一人去把酒言欢,直至天边渐明。残酒映月,杯中晕开的身影,我们仍如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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