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心情愉悦，蹦蹦跳跳，欢快地一路小跑，不久，从花海里探出脑袋，却看见本应关闭的院门如今竟打开之时，一股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

李幻真正不知所措，欲要退回，一张大手从天而降，将他连着衣领提起来。他回头一看，却见是一只从符纸中探出来的手掌。

“好啊！欺负我还没学制符？还好我有所准备。”正说着，他往下一钻，使出“金蝉脱壳”，弃衣逃跑了，边跑边说：“你这符纸该改进啦！”

正欲叫嚣，他却忽感被按住肩头，生生逼停下脚步。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原来是你啊！”

李幻真不敢说话，缓缓转身，垂头低眉道：“老师，我知错了。”

中年男子正是李幻真之师，隐世苏家守门人苏迷隐，他向孩童招手道：“过来吧！将钥匙归还，我不怪你。但家族之事，也不是我一人能决定的。我已通知部分族人，让他们到此同我商议此事。”

李幻真站在他的身侧，双手呈上钥匙，偷瞄他的表情：他依旧如往常那般，不惊不怒，一双眼眸深沉宁静，古井无波。

两名门徒关闭院门，站到李幻真身后。

夜幕降临，黑暗渐沉，苏迷隐抽出几张符纸，随手扔出，便形成几团漂浮的焰火，焰火散开，缀于深黑，足以照亮百米之地。

“哒哒哒……”脚步声渐至，孩童一听就觉得至少是几十号人物。他未曾想过一桩小事竟会造成如此局面，不免紧张起来。

“无需害怕，与族人论事之际，你不必言语，切记，是一言不发，全部由我来说明道清就好。呵呵，或许我不该如此叮嘱，于你而言，这应当是理所当然吧！”

约莫五十多名苏家族人，已是占了不少一部分。为首者上前拱手行礼道：“自苏家分为隐世和俗世以来，隐世苏家第一代守门人就留下训话，除守门人与一众门徒以外者，禁止入内，违者重惩。今突发此事，不知迷隐兄意欲如何处置？”

苏迷隐淡然道：“当然要重惩，但受惩者不是李幻真，而是苏月！”

“为什么？”

“苏月是谁？”

众人皆疑惑。

苏迷隐笑道：“近日术法有所突破，足以回现过去，诸君且看！”说罢，他抽出符纸撒到空中，随即呈现出画面。

一片花海内，一名与李幻真年纪相仿的女孩躺在地上，正闭着双眼，均匀呼吸，沉在梦乡迷离。

画面流转，呈现的是苏家客房处。在某日夜里，苏月从一间客房的窗户跳出来，偷偷来到李幻真所在的客房。她撬开窗户，翻身进去，对尚在挑灯翻书的李幻真喊：“我从你的老师那里拿到钥匙了！”

李幻真猛地回头，惊异又惶恐，道：“不可能！不，不对……钥匙所在的石室机关重重，符箓遍布，你未曾研习，不应能拿到钥匙。”

苏月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放到书桌上说：“多亏你平日常给我讲各种术法、符文，还有它们的作用、缺陷，我才得以闯过石室。现在钥匙就摆在这儿，你总该信了吧？”

李幻真连连摇头道：“无论如何，你也不应该去拿钥匙，这是不被允许的。”

苏月劝说：“你在担心什么？我早就从你老师那里打听到消息，院门之后对普通人可没有危害，你尚且是一个连灵气都没有聚集的小孩，还担心什么？”

李幻真迟疑了，没有回答。苏月指着钥匙说：“钥匙交给你了，至于你要如何处置，在你不在我。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说罢，她径直立刻。

之后呈现出的画面都是李幻真打探院内消息的情形，或查探院门周围的情况。同时，也浮现出苏月时刻跟踪的画面。

直至今日，李幻真把握好时机，推门而入，关闭院门。不久，院门打开，一个女孩探出脑袋，正是苏月。她即刻为美景所迷离，放任院门敞开而不顾，自己留恋花海间。后来就是守门人苏迷隐发现此事，并通告族人。至此，画面消失。

李幻真握手成拳，双目圆瞪，几度开口，欲言又止，终没有出声。

来者纷纷点头，为首者云：“如此看来倒错不在李小友了。他虽的确进入花海洞天，但念其并非本族子弟，必定不熟家族家规，又受人怂恿，才失足至此。但花海洞天乃本族根本所在，小友入内已至其有所动摇，近几日苏家怕是变数多端。小友应去领罚十杖，以示警戒。至于苏月，杀之亦不足惜！”

苏迷隐略略点头，以示并无异议。族人见状，就此退去。

苏迷隐待众人远离，退却火光。黑暗随即涌来，李幻真亦随之倒下。他汗流不止，眼中含万分惊恐。

“怎么，没想到一桩小事竟酿就如此严重的后果？”苏迷隐平静地说。

“不对吧！老师，不对吧！”李幻真答非所问。

“有什么不对？于你而言，只要安然度过不就可以了吗？”

闻言，李幻真面露恍悟，终于恢复一点理智，凝视老师的眼睛说：“的确，苏月将钥匙交给了我。但除此以外，所有画面，都是，假的！是我怂恿她前往，画面中，那番对话……是反过来的！为什么？明明都是我的错啊……苏月却成了我的替代品……”

苏迷隐平静地说：“为什么？因为你是华阳南居士李妙之子，是苏家守门人的弟子，是苏家所有族人的贵客。而苏月，只是苏家旁系的一个晚辈罢了。”

李幻真挣扎着站起，仰起头：“既然事因我而起，倒不如，让我去死！承担我应承担的罪责……”

“死？”苏迷隐双眼蓦然间变得深沉，他抽出一张符纸，符纸化作寒光迅疾闪过。

孩童眼中的倔强、不甘顷刻即被恐惧所取代，待寒光消逝，发梢落地，他虽安然无恙，却仍动弹不得，久久伫立。苏迷隐上前，轻拍弟子的肩头，弟子又倒在地上，双目圆睁，表情呆滞。

苏迷隐道：“这是代价。虽然你还安然，但犯下的错误想必会被你铭记。”言毕，他带着两位门徒进入花海洞天内。

李幻真艰难地走回客房，倒在床上。不知多久过去，苏迷隐俯在孩童的耳边亲，轻声道：“苏月已经死了。”

李幻真没有出声，蜷缩身体。

“哎……”苏迷隐轻抚孩童的脸庞道，“等你再长大一些，我会告诉你这么做的理由……或许，到时候不用我说你就已经明白了。总之，暂且放下此事吧！之后，我将教你练剑，习文。”

“……”李幻真沉默一阵，道：“我想请教老师，以老师的本领可以让苏月复活吗？”

“不能。”他没有丝毫犹豫，斩金截铁地回答，然后话锋一转道：“我不能达到，不代表你不能。”